吳劍

（北京師范大學漢語文化學院，北京 100875）

來華預科留學生漢語寫作策略探索①

吳劍

（北京師范大學漢語文化學院，北京 100875）

漢語預科；留學生；寫作策略；寫作水平

鑒于來華預科留學生漢語寫作水平普遍較低的現狀，對留學生寫作策略的使用情況進行實證性研究是很有必要的。文章通過調查發(fā)現：留學生們在寫作前階段使用最多的為識別策略；在寫作時階段使用較多的是補償策略中的近義詞替代、母語替代和簡化意義策略；在修改階段使用較多的是積極接受反饋策略；寫作策略使用與新HSK四級寫作成績呈正相關，與新HSK五級寫作成績呈負相關；不當的作文修改步驟和方法能有效預測漢語寫作成績；低水平的寫作者往往傾向于選擇計劃性差、耗時量大、對寫作策略使用熟練程度要求高的具體寫作策略，結果往往適得其反。

0．引言

國外學者對第二語言寫作策略已經做了不少的研究。Petric＆Czarl（2003：187－215）在基于對Flower＆Hayes（1981：365－387）過程寫作理論（Process writing theory）的研究后，將寫作策略定義為：為了讓寫作更為有效，寫作者有意識地使用的一些動作或行為。Petric＆Czarl把寫作過程分為三個階段：寫作前（Prewriting），寫作時（While－writing）和修改時（Revising）。Silva （1990：11－23）的研究認為第二語言的寫作過程和第一語言在方法上存在延續(xù)性。Kroll（2003：1－10）的研究認為，高級第二語言寫作者和第一語言寫作者類似，當他們被明確告知寫作過程中應注意的事項和方法時，他們都能寫得更好。Zamel（1982：195－209）對8位大學層次的二語寫作者進行研究，發(fā)現適用于第一語言寫作過程的指令在第二語言寫作中同樣有效，當學生們明白了寫作是一個有階段性的過程時，他們的寫作質量將會得到明顯的提高。Zamel（1983：165－187）對6位第二語言寫作者的研究進一步證實了第二語言寫作的過程與第一語言類似。Jones＆Tetroe （1987：34－57）提供了更多證據證明：當寫作策略在第一語言中被習得，它們會被轉移到第二語言中，因此第二語言的學習并不只是對新語言知識上的熟練掌握，還應包括方法論的熟練掌握。Cumming（1986，1987，1989）通過一系列對寫作專業(yè)知識和第二語言熟練度的實證研究證明：第二語言寫作者能夠利用他們第一語言的寫作策略。Hall（1990：43－60）的研究發(fā)現，不同背景的第二語言學習者在作文修改方法上有著驚人的相似性。Pennington＆So（1993：41－63）在比較6名新加坡大學生第一語言和第二語言的寫作過程和寫作成果的研究中發(fā)現，他們的寫作過程是非線性的，在整個過程中伴隨著持續(xù)不斷的思考、寫作和修改。

漢語寫作能力作為漢語言能力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現在越來越多地受到廣大對外漢語教師和來華留學生的重視。但就很多來華預科留學生而言，漢語寫作仍然是一個弱項。來華預科項目旨在用1年時間，通過漢語強化培訓，使留學生的漢語言能力，尤其寫作能力達到我國高等學校專業(yè)階段學習的基本要求。因此，預科班學生接受的是高強度的語言訓練，時間緊、目標高、任務重，學生的學習壓力大，對策略的要求更為緊迫。

鑒于此，我們認為需要對來華預科留學生漢語寫作策略作較為深入的考察和探索。

1．研究設計

1．1 研究對象

本次研究的被試為山東大學2010級的100名來華預科留學生，最終回收有效問卷97份。正式問卷調查時間為2011年5月12日。此前在4月28日做了30人的預調查，顯示問卷的信度良好。在所有有效問卷的答題者中，被試的性別分布為：男性47人（占被試總數的48．5%），女性50人（占被試總數的51．5%）。被試的年齡分布在16～30歲這個區(qū)間。所有被試的漢語水平均為零起點，在山東大學國際教育學院經過一年高強度集中學習后，參加了2011年6月26日的新HSK（四級和五級）考試，考試結束后均取得了總成績和寫作單項成績。此次研究的對象是短期速成二語寫作者的策略使用情況，這是與國外學者研究的重要不同點。

1．2 研究目標

本研究主要試圖回答以下問題：

（1）來華預科留學生在漢語寫作中最經常使用的策略是什么？

（2）漢語寫作策略的使用和新HSK寫作成績有無相關性？

（3）寫作策略的運用是否可以提前預測寫作質量？如果是，如何預測？

（4）高水平寫作者和低水平寫作者在寫作策略使用上是否存在不同？

1．3 研究工具

本研究所采用的是Petric＆Czarl（2003）寫作策略調查問卷，我們將其制作成中英文雙語問卷。該問卷經由兩位學者的試驗與修改，已經具備比較高的結構效度。問卷分為背景信息和策略調查兩部分。背景信息主要包括被試的姓名、性別、年齡、班級、母語、所在國家官方語言和所在學校的授課語言等七項內容。策略調查分為寫作前、寫作時、修改時三個階段，分別有8個、14個、16個題項，一共38個題項。所有問題的答案采用李克特5點量表法（Likert－type Scale），即每個問題有五個選項：1＝這種做法完全或幾乎完全不適合我的情況，2＝這種做法通常不適合我的情況（少于50%），3＝這種做法有時適合我的情況（約50%），4＝這種做法通常適合我的情況（多于50%），5＝這種做法完全或幾乎完全適合我的情況。這五個選項分別代表了被試的五種態(tài)度。

筆者根據Oxford（1990）的語言學習策略分類標準與方法去考察調查問卷的每一個題項，并將其歸納如表1所示（下頁）：

2．研究結果

我們把調查問卷所得數據輸入SPSS19．0軟件進行描述性統(tǒng)計、相關性統(tǒng)計、多元回歸分析與獨立樣本T檢驗。

2．1 寫作策略使用的描述性統(tǒng)計

表2所示是寫作三階段策略、組策略和具體策略使用的均值和標準差（P50）：

根據表1所做的歸納，寫作階段策略、組策略與含兩個以上題項的具體策略總的均值和標準差反應了各自所轄題項的均值和標準差情況。均值越高，說明被試對該策略的使用越頻繁；標準差越低，說明被試間對該策略的使用差別越小。而根據表2所示，寫作時策略使用的均值為3．58，為三階段中最高；其次使用頻率較高的是寫作前策略，其均值為3．28。使用頻率相對較低的是修改時策略，其均值為3．15，但仍高于3，說明了被試在寫作三階段使用策略的普遍性。并且三個階段總的策略使用差異均未超過1個標準差。

2．1．1 寫作前階段策略使用情況

從表2中可以看出，寫作前階段的元認知策略均值為3．24，認知策略的均值為3．27。在元認知策略內部，共有四項具體策略得到運用：計劃策略（均值＝3．18），識別策略（均值＝3．90），回顧策略（均值＝3．08）和組織策略（均值＝3．04）。同時這四項策略的標準差均高于1．00，說明被試在使用具體策略上均有差異。

表1：寫作三階段策略、組策略、具體策略與題項的對應關系

在認知策略內部也有三項具體策略：心理詞典策略（均值＝3．61），概念框架策略（均值＝3．27）和翻譯策略（均值＝2．91）。其中翻譯策略的標準差為1．59，高于1．00，這意味著有的被試經常使用該策略，而有的被試很少使用或者基本不用該策略。

寫作前階段策略中各題項的均值和標準差如表3所示（下頁）：

第2項識別策略“在開始寫作之前，我重新審視題目要求”使用頻率最高。第4項“我在沒有任何寫作提綱或頭腦構思的情況下開始寫作”使用頻率最低。這說明被試非常關注寫作的題目要求和寫作計劃、框架，很少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動筆。

2．1．2 寫作時階段策略使用情況

在寫作時階段，一共有5個組策略參與其中，分別是：元認知策略、認知策略、補償策略、記憶策略和社交策略。統(tǒng)計數據顯示，社交策略的使用頻率最低（均值＝3．21），而補償策略的使用頻率最高（均值＝3．80），元認知策略緊隨其后（均值＝3．75）。這意味著在寫作階段，被試經常由于語法、句法知識的匱乏，特別是詞匯量不足導致他經常把所要表達的意思簡單化（均值＝3．38），使用母語替代（均值＝3．65）和近義詞替代（均值＝4．3）等策略幫助完成寫作任務。認知策略（均值＝3．24）和記憶策略（均值＝3．25）使用頻率中等。

在元認知策略內部一共有四項具體策略：組織策略（均值＝4．12），回顧策略（3．44），目標設定策略（均值＝4．19）和自我監(jiān)控策略（均值＝3．40）。在認知策略內部一共有兩項策略：翻譯策略（均值＝2．54）和心理詞典策略（均值＝3．93）。記憶策略中的利用詞典策略（均值＝3．25）和社交策略中的尋求他人幫助策略（均值＝3．21）使用頻率也是中等。

寫作時階段策略中各題項的均值和標準差如表4所示。

表2：寫作三階段策略、組策略、具體策略使用的均值和標準差（N＝97）

表3：寫作前階段策略中各題項的均值和標準差

表4：寫作時階段策略中各題項的均值和標準差

從表4可以看出，B10項（均值＝4．30）補償策略中的近義詞替代策略“當我碰到不會的漢語詞匯時，我會用我會的、詞義相近的詞匯”是使用得最多的策略。記憶策略中利用詞典的B13項（均值＝2．27）“我使用單語詞典”是使用得最少的策略，說明寫作者一般不會單純依賴母語或只依賴目的語。

2．1．3 修改時階段寫作策略使用情況

在修改時階段使用的組策略一共有五組：元認知策略、記憶策略、認知策略、社交策略和情感策略。情感策略的使用頻率最高（均值＝3．77），元認知策略的使用頻率最低（均值＝2．59），其它三個組策略使用頻率中等：記憶策略的均值為3．15，認知策略的均值為3．34，社交策略的均值為3．05。

使用最多的情感策略內部，有自我獎勵策略（均值＝3．15）和積極反饋策略（均值＝4．40），說明被試在修改階段非常愿意接受別人的意見。使用得最少的元認知策略內部有三項具體策略：識別策略（均值＝2．58）、計劃策略（均值＝3．19）和自我監(jiān)控策略（均值＝2．0）。記憶策略中的利用詞典策略均值為3．15。社交策略中的尋求別人幫助策略均值為3．05。認知策略內部也有三項具體策略：分析、修改策略（均值＝3．35）、步驟與方法策略（均值＝3．12）、新舊信息檢驗（均值＝3．44）。

修改時階段策略中各題項的均值和標準差如表5所示（下頁）。從表5中可以看出C16項（均值＝4．41）補償策略“作文從老師那里發(fā)下來后，我仔細閱讀老師的反饋信息，（如：修改或評語），并努力從中學習”是使用得最多的寫作策略，而且其標準差．842＜1．00，說明被試使用該策略的內部差異不大。緊隨其后的是認知策略中新舊信息檢驗的C11項（均值＝4．00）“我要檢查我的作文，看它是否符合題目要求”。

表5：修改時階段策略中各題項的均值和標準差

2．2 相關性統(tǒng)計

為了了解新HSK寫作成績與寫作三階段策略使用情況，我們對這兩者進行了相關性分析，結果如表6和表7所示：

表6：新HSK四級寫作成績與寫作階段策略的相關性分析（N＝35）

表7：新HSK五級寫作成績與寫作階段策略的相關性分析（N＝62）

表6顯示，新HSK四級寫作成績與寫作三階段策略均呈現出一定程度的正相關：分別是寫作前的相關性系數r＝．172（P＝．392），寫作時的相關性系數r＝．193（P＝．356），修改時的相關系數r＝．132（P＝．557），但都不具有顯著性。參加新HSK四級考試的被試人數偏少（35人）可能是相關性不顯著的一個重要原因。

表7則顯示新HSK五級寫作成績與寫作三階段策略均呈現出一定程度的負相關，特別是與寫作時策略呈現出顯著的負相關，相關系數r＝－．296*（P＝．030）。這表明寫作時被試使用的策略越多，他的寫作成績反而越容易受到負面的影響。寫作策略的這種反作用要引起我們高度的重視。

2．3 多元回歸分析

相關性分析只能說明在多大程度上寫作策略與新HSK寫作成績相關，但是不能說明這些寫作策略對新HSK寫作成績是否有顯著的預測作用，其預測力是多少。為了進一步探索具體寫作策略對新HSK寫作成績的預測力，下面我們對兩者進行多元回歸分析。我們把38個反映具體寫作策略的題項分別與新HSK四級、五級寫作成績用逐步“多元回歸分析法”（stepwise）進行分析。表格中“A”、“B”、“C”分別是寫作前階段，寫作時階段和修改時階段的策略標志，如“步驟與方法C”表示修改時階段的步驟與方法策略；“R”是多元相關系數；“R方”是多元決定系數。

從表8可以看出，38個題項預測新HSK四級寫作成績時，進入回歸方程式的顯著變量共有五個，多元相關系數為．973，其聯合解釋變異量為．947，即表中五個變量能聯合說明HSK四級寫作成績94．7%的變異量。就個別變量的解釋量來說，以修改時階段的“步驟和方法”策略的預測力最佳，其解釋量為34．4%，其余依次為修改時階段的“新舊信息檢驗”策略、寫作時階段的“母語替代”策略、寫作時階段的“簡化意義”策略和寫作前階段的“翻譯”策略。最后可得出回歸方程式：新HSK四級成績＝－．628×步驟與方法C＋．550×新舊信息檢驗C－．370×母語替代B－．350×簡化意義B＋．214×翻譯A。

表8：具體寫作策略預測新HSK四級寫作成績之多元回歸分析摘要表

從表9中可以看出，38個題項預測新HSK五級寫作成績時，進入回歸方程式的顯著變量只有1個，即寫作時階段的利用詞典策略，其多元相關系數為．359，解釋變異量為．129，即該變量能預測HSK五級寫作成績的12．9%。最后的回歸方程式為：新HSK五級成績＝－．359×利用詞典B。

表9：具體寫作策略預測新HSK五級寫作成績之多元回歸分析摘要表

2．4 獨立樣本T檢驗

我們將參加新HSK四級、五級考試的寫作成績作為衡量被試寫作水平的標準。方法是：分別取兩種考試中寫作成績的前27%和后27%作為高分組和低分組；根據統(tǒng)計分析，五級考試中73分以上為高分組，65分以下為低分組；四級考試中77分以上為高分組，57分以下為低分組。

表10顯示，新HSK四級高分者在寫作時階段和修改時階段的策略使用頻率均高于低分者。在寫作前階段策略的使用上，低分者略高于高分者。這在一定程度上印證了2．2節(jié)關于新HSK四級寫作成績與寫作階段策略使用存在正相關的論斷。

表10：新HSK四級寫作高、低分者與寫作策略使用情況

表11顯示在新HSK五級考試中，低分者在寫作三階段策略使用上均高于高分者，特別是寫作時階段低分者的均值高達3．8。而此時高分者反而較少地使用策略，在寫作前階段和修改時階段其策略使用均值都在3．0以下。

表11：新HSK五級寫作高、低分者與寫作策略使用情況

3．討論與結論

根據上述分析，我們下面來回答1．2節(jié)研究目標中提出的問題。

第一，來華預科留學生在漢語寫作中最經常使用的是寫作時階段策略。給我們的啟示是，在以后的寫作教學中，要在鞏固寫作中策略教學的基礎上，傾向性地側重于寫作前與修改時策略教學。

第二，漢語寫作策略的使用與新HSK四級寫作成績呈現出一定程度的正相關，與新HSK五級考試寫作成績呈現出一定程度的負相關。出現這種結果的原因是復雜的，筆者認為與被試寫作策略掌握的熟練程度和新HSK五級寫作的難度系數有關。二語寫作難度系數與寫作策略教學的階段性問題值得繼續(xù)研究，本文暫不深入探討。

第三，寫作策略的運用可以提前預測寫作質量。在新HSK四級考試中有五種寫作策略可以有效預測寫作成績，其中修改時階段的步驟與方法策略（預測系數＝－．628）最佳，不良的修改方式（如舍棄初稿，重起爐灶）將嚴重限制寫作水平的提高。同時，新HSK五級考試中，寫作時階段的利用詞典策略（預測系數＝－．359）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預測其寫作成績。

最后，針對難度系數稍低的新HSK四級寫作考試，高水平和低水平寫作者在策略的選擇上無明顯差異；但是針對難度系數較高的新HSK五級考試，低水平的寫作者往往傾向于選擇計劃性差、耗時量大、對寫作策略使用熟練程度要求高的具體寫作策略，結果往往適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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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Research on Chinese Writing Strategies of Foreign Preparatory Students in China

Wu Jian
（College of Language and Culture，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875，China）

preparatory Chinese；foreign students；writing strategies；writing competence

Because of the low writing competence of foreign preparatory students in China，it is quite necessary to explore their usages of writing strategies through empirical researches．The findings of this research show that at the prewriting stage，foreign students tend to use identification strategy mostly；at the while－writing stage，they prefer to use compensation strategies，such as synonyms substitution strategy，first language replacement strategy and meaning simplification strategy；at the revising stage，they prefer to use active acceptance of feedback strategy．It is found that writing strategies are positively related to the writing scores of new HSK band－4 test，and negatively related to that of the new HSK band－5 test．The improper writing modification method and steps can effectively predict students’writing scores：low level writers tend to choose poor planning，time－consuming methods，as well as high requirements’writing strategies，which always turns out to be ineffective．

H195．3

A

1674－8174（2012）02－047－09

【責任編輯 宗世?！?/p>

2011－11－14

吳劍（1985－），男，浙江慶元人，北京師范大學漢語文化學院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專業(yè)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對外漢語教學。

山東省社會科學規(guī)劃研究項目“來華預科留學生漢語學習策略研究”（10CWXJ14）

①特別感謝二審匿名審稿專家和宗世海先生對本文提出的寶貴修改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