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偉達

（中共黑龍江省委黨校 黑龍江 哈爾濱 150080）

1 相關概念

1.1 圖書館社會包容概念的提出

國外圖書館關于弱勢群體服務的研究和實踐已有百余年的歷史，倡導和實踐圖書館服務的平等獲取和包容性、爭取為社會底層人群或弱勢群體提供服務，在歐美公共圖書館發(fā)展的各個時期是一以貫之的[2]。自1974年法國學者拉諾提出“社會排斥”的概念以來[3]，社會包容理念逐漸滲入圖書館服務及工作的各個環(huán)節(jié)，成為各國圖書館秉承的使命和核心價值之一。Prof Ina Fourie在2007年IFLA大會上的發(fā)言——《圖書館促進社會包容：我們?nèi)绾嗡伎肌分刑岬剑骸拔覀儽仨殢纳鐣懦舛x社會包容。社會排斥往往與貧窮關聯(lián)，但遠不止于此。它關系到發(fā)生于人群或區(qū)域的一系列問題，如失業(yè)、歧視、技能貧乏、住房條件差、衛(wèi)生條件惡劣等。圖書館需要解決社區(qū)和社會對少數(shù)人群的排斥以及對其信息獲取和信息使用的排斥?！盵4]最著名的圖書館社會包容研究莫過于1998年英國利茲城市大學信息管理學院的Dave Muddiman等人的《向所有人開放嗎？公共圖書館與社會排斥》[5]（Open to All? The Public Library and Social Exclusion）項目及1999年英國文化傳媒體育部發(fā)布的題為《所有人的圖書館》[6]（Libraries for All: Social Inclusion in Public Libraries）的報告。這些研究從不同角度論述了公共圖書館在公共文化領域消除社會排斥、促進社會包容、推動社會和諧的作用。

1.2 圖書館社會責任的內(nèi)涵及其分類

社會責任（Social Responsibility）的研究最早始于20世紀初美國學者對企業(yè)的研究，隨后逐漸擴展至組織、政府等其他領域。其中最具代表性、受到業(yè)界普遍認可的社會責任內(nèi)涵是由管理大師彼得·德魯克提出的：每個組織必須承擔所有與其有關的員工、環(huán)境、顧客和其他與組織有關聯(lián)的人和事的全部責任，這就是它的社會責任[7]。國際標準化組織2010年制定并發(fā)布的《社會責任指南》（ISO 26000）將其定義為：“通過透明和道德的行為，組織為其決策和活動給社會和環(huán)境帶來的影響所承擔的責任。這些行為有助于組織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包括健康發(fā)展和社會福祉;這些行為考慮到利益相關方的期望，符合適用法律并與國際行為規(guī)范一致；這些行為融入到整個組織并踐行于其各種關系之中?！盵8]圖書館領域最早發(fā)布的關于社會責任的綱領性文件是美國1939年正式通過的《圖書館權利法案》（Library Bill of Rights），其中強調(diào)，圖書館有提供未經(jīng)審查和受限制的信息的責任。此后，對于圖書館社會責任之爭，大衛(wèi)·伯寧豪森在《社會責任與圖書館權利》中曾這樣論述：“圖書館（員）應不論其個人信仰或道德信念，承擔從全世界所有作者和出版媒體（而不是從任何核準名單）中選擇資料的社會責任，并建立能夠體現(xiàn)（包含）全部有爭議性問題觀點的平衡館藏體系。圖書館（員）將這種把具有違反事實、真理或與自身宗教信仰相違背的觀點的文獻不予收藏或從館藏中剔除的做法看作是對圖書館（員）職權的濫用?！盵9]業(yè)界則比較推崇美國圖書館協(xié)會 （American Library Association，簡稱ALA）于2004年提出的圖書館社會責任定義：“社會責任是圖書館事業(yè)所做出的貢獻，其體現(xiàn)在：改善或解決社會的關鍵問題，并努力在這些問題上支持、促進、告知或教育美國公民，鼓勵他們研究每個問題的眾多觀點和事實?！盵10]由此可見，圖書館社會責任是指圖書館作為責任主體對社會承擔的減少或消除其帶來的影響以及有利于公眾福利增長、社會發(fā)展和人類進步的責任，是在實現(xiàn)圖書館使命和目標（法律職能和義務）的基礎上所承擔的更高要求（道德要求）的社會義務，并以一種有利于社會的方式進行經(jīng)營和管理。

筆者曾撰文根據(jù)德魯克關于組織社會責任的界定對社會責任的內(nèi)涵與限度進行了探討，將圖書館社會責任內(nèi)涵概括為兩類[11]：（1）社會責任是圖書館對社會的影響，即組織（圖書館）的經(jīng)營對社會產(chǎn)生了什么影響，如圖書館為公眾提供服務時，因客觀原因（如地理位置、經(jīng)濟、生理等原因）不能對所有公眾提供完全均等的服務，這事實上會對某些人（如弱勢群體）造成一定的排斥和影響，使其無法享有同等的圖書館服務，這是一種“完全意義上的必要的惡”（德魯克語），是圖書館必須承擔的社會責任，而且圖書館應盡其所能將這種“惡”（負面影響）消除或降到最低。（2）社會責任涉及到社會問題，即組織（圖書館）能夠為社會做些什么。圖書館積極地參與到社會生活中，為社會的正義、公平、穩(wěn)定、和諧和包容以及人類的幸福、繁榮做出貢獻，這是圖書館出于道德而自愿承擔的社會責任，如設立求職咨詢中心、宣傳環(huán)境保護、提供個人理財服務、表明反戰(zhàn)態(tài)度等[11]。

2 包容弱勢群體是圖書館的社會責任

2.1 圖書館包容弱勢群體的必要性

圖書館（本文主要指公共圖書館，下同）作為一種典型的公共物品，是國家為保障公民平等、自由地獲取知識和信息而設置的制度安排，是社會通過信息資源的公正分配和均衡配置的方式實現(xiàn)信息公平的機構，其需要占用公共資源且不以營利為目的，屬于非營利的公共組織[12]。圖書館尤其是公共圖書館應為所有公眾提供平等的服務，對以任何原因（包括種族、性別、生理、經(jīng)濟情況、宗教信仰及政治原因）將一部分人排斥在外造成的“數(shù)字鴻溝”擴大負責。這些替國家（政府）承擔的社會責任具有必須性，因此圖書館應積極采取措施消除這些負面影響或使其降到最低。

從某種意義上說，國家（政府）除了要承擔那些沒有人承擔的主要責任之外，還要承擔那些人們不能或不愿意履行的責任，如保護無家可歸的老年人、無父母撫養(yǎng)的兒童、無人照看的患者等弱勢群體[13]。由于這些次要責任是社會作為整體的道德責任，所以應該由某些社會組織或成員（如圖書館）代表社會來履行[13]。圖書館的經(jīng)費主要來源于國家財政撥款——稅收，因此圖書館有義務替國家（政府）分擔社會整體的道德責任，如為公眾提供進行終身教育和免費獲取信息的場所；同時，還應在其他方面承擔一些“次要的”社會責任，以追求社會公共利益和人民幸福最大化、增進社會融合、促進人類發(fā)展和社會進步為目的，為公眾提供知識援助。對于弱勢群體來說，享受免費的圖書館服務是他們能夠負擔得起的獲得信息和知識、接觸網(wǎng)絡、接受社會教育、參與培訓的主要渠道，是保障他們信息權利、文化福利和受教育權利的重要（對某些人來說甚至是唯一的）手段，因此圖書館可被認為是消除社會“數(shù)字鴻溝”的重要組織和機構。在現(xiàn)實中，圖書館也的確是這樣做的，它們通過公平地配置信息資源和教育資源提高普通社會成員特別是弱勢群體的競爭能力，矯正各種不平等的社會基礎條件和重要制度安排。

此外，圖書館是促進弱勢群體參與社會活動、推進社會政治文明建設的前提。弱勢群體建設性地參與政治、參與社會、行使民主權利，需要知識、思想、文化和信息的無限開放?！皡⑴c”對于社會排斥的重要意義及公共圖書館在提供個人與社會群體的終身教育、自主決策和文化發(fā)展方面的基礎保障作用，使得公共圖書館成為“促使人們尋求和平和精神幸福的主要機構”[14]98。《基于社會審計的公共圖書館服務影響力研究》報告用數(shù)據(jù)說明了公共圖書館對于當?shù)厣鐓^(qū)的文化影響力，如公民使用圖書館能夠學習新技能、建立自信心，公共圖書館有益于讀者心理和情緒的健康，尤其是對于敏感、孤獨的老年人和殘疾人等弱勢群體[15]?？梢?，公共圖書館在消除社會排斥中的重要作用被充分肯定：公共圖書館是群眾集會的合適場所，能夠促進跨文化的理解和溝通，并促進社會融合。公共圖書館不僅能夠激發(fā)公眾的政治參與意識、夯實公眾的政治參與基礎、增強公眾的政治參與素質(zhì)、改善公眾的政治參與環(huán)境、創(chuàng)新公眾的政治參與方式，同時能夠賦予社會弱勢群體一定的話語權，從而促進其參與社會、獲得社會關注、擁有相應的民主政治權利。

2.2 圖書館包容弱勢群體的正當性

無論是各國政府、國際組織還是行業(yè)協(xié)會，都比較重視圖書館在包容和保護弱勢群體中的重要作用，并在一系列國際公約和法律法規(guī)中都作了相關規(guī)定，以將社會包容理念融入圖書館職業(yè)精神。由國際圖書館協(xié)會和機構聯(lián)合會及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制定的《公共圖書館服務發(fā)展指南》闡釋了公共圖書館的作用和目標，并強調(diào)“公共圖書館的一項最基本的原則是其各項服務必須對社區(qū)的所有成員開放，不能因為社區(qū)的某個團體而排斥其他成員，必須確保那些由于某種原因不能得到主流服務的少數(shù)群體也能夠平等地享受到各種服務”[14]9?！缎畔⑸鐣澜缡啄X會議原則宣言》中提出：“應特別關注邊緣群體和弱勢群體的特殊需要，在教育、培訓和人力資源開發(fā)的各個階段推廣使用信息技術，同時注意滿足殘疾人、處境不利群體和弱勢群體的特殊服務。”[16]ALA則明確提出：“不能因為種族、年齡、背景或觀點，拒絕或限制某人利用圖書館的權利?！盵17]與此同時，我國近幾年也制定并發(fā)布了一系列表明國家文化發(fā)展理念和方向的政策文件，從國家戰(zhàn)略的高度體現(xiàn)了向弱勢群體傾斜的“公共服務普遍均等原則”。例如，《國家“十一五”時期文化建設發(fā)展規(guī)劃綱要》明確了面向弱勢群體的“文化低?！闭?，指出應“切實維護低收入人群和特殊群體的基本文化權益，采取政府采購、補貼等措施，開辟服務渠道，豐富服務內(nèi)容，保障和實現(xiàn)城市低收入居民、殘疾人、老年人和農(nóng)民工等群體的基本文化生活需求”[18]。《中共中央關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及其相關會議提出了“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和“惠及全民原則”，把保障基層民眾和弱勢群體的基本文化權益放在突出的位置。

公共圖書館的歷史沿革和職業(yè)理念決定了其必然在保護弱勢群體、促進社會和諧過程中發(fā)揮更大的作用。因此，公共圖書館應提供普遍均等、對所有人開放的服務，將社會弱勢群體囊括進圖書館服務范圍，并在經(jīng)費、人員、資源、服務等方面向弱勢群體傾斜，使其在社會的公共服務體系中真正受益，關注和強調(diào)對弱勢群體權益的保護[19]。

3 圖書館包容弱勢群體的實現(xiàn)方式與原則

3.1 圖書館包容弱勢群體的實現(xiàn)方式

3.1.1 法律制度

我國應加快法律制度體系建設，通過法律和法規(guī)明確并規(guī)范圖書館作為行為主體應享有的權利和須承擔的責任與義務，從而使圖書館對自身職責和社會責任有明確的區(qū)分，使圖書館明確哪些是“必須做的”、哪些是“應該做的”。例如，讓公眾自由獲取所需信息是圖書館的職責所在，而主動為弱勢群體提供知識援助則屬于圖書館社會責任范疇。因此，我國應加快《圖書館法》的立法進程，并將有關弱勢群體服務的特別規(guī)定納入《圖書館法》，從制度、規(guī)章、設施、經(jīng)費等角度支持圖書館開展弱勢群體服務。此外，圖書館是公眾尤其是弱勢群體獲得政府信息資源的最為便利、經(jīng)濟的渠道，因此還應在政府信息公開服務方面發(fā)揮更大的作用，以保障公眾的知情權。

3.1.2 服務理念

圖書館服務理念是指導一切圖書館服務的根本，社會包容理念是當代圖書館發(fā)展的必然選擇，也是圖書館在促進社會和諧共建過程中需堅守的職業(yè)精神。然而，圖書館的社會責任與圖書館核心服務理念之間存在相悖之處，圖書館承擔社會責任（指“分外”責任）的過程中往往會與“分內(nèi)”職責的履行產(chǎn)生認識上的沖突，如圖書館維護公共安全的社會責任與履行知識自由使命之間的沖突。美國圖書館界自20世紀六七十年代就開始討論圖書館社會責任與知識自由原則沖突問題，“伯寧豪森爭論”即為典型案例[20]。然而，圖書館履行社會包容理念既是圖書館的分內(nèi)責任，也是圖書館的分外責任，即社會責任。這是因為，保障所有公民的知識獲取權利、受教育權利是圖書館的基本職能，而為弱勢群體提供知識援助、維護社會和諧安定則屬于圖書館的分外責任。因此，圖書館在解決責任沖突時應遵循權責一致的原則，即應該有選擇地履行與權利相對應的責任。

3.1.3 服務實踐

我國圖書館界可以在如下方面開展社會責任實踐：第一，提供“無障礙”的圖書館設備設施。圖書館為弱勢群體提供服務的基本前提是圖書館建筑內(nèi)部不存在任何物理性障礙。對此，圖書館可具體采取的措施包括：設置殘疾人無障礙通道、殘疾人與兒童觸手可及的電梯按鈕，設置盲人閱覽室、老年人閱覽室、親子共讀閱覽室，為老年人提供花鏡、為少年兒童提供兒童桌椅、為殘障人士提供輪椅等。此外，圖書館還應該消除阻礙弱勢群體獲得圖書館服務或進入圖書館的制度性障礙，如國外圖書館允許無家可歸者在圖書館過夜。第二，充分發(fā)揮圖書館作為公共空間的社會功能。圖書館可定期開展針對農(nóng)民工、老年人、低文化者、低收入者等弱勢群體的電腦培訓、職業(yè)介紹、文化講座，也可以將研修室、活動室、報告廳等場所免費租借給社會公眾，開展大眾文化休閑活動。例如，杭州圖書館在國內(nèi)較早地將公共空間理論付諸于實踐，從單一圖書借閱向多元化文化服務轉變，功能日益寬廣和精深，除為公眾提供圖書推薦以及舉辦講座與展覽、音樂欣賞、影視播放外，還組建藝術團隊，組織公益演出，支持并幫助讀者自辦活動[21]。第三，延伸圖書館服務，為弱勢群體提供知識援助。圖書館應將服務延伸至社區(qū)、鄉(xiāng)鎮(zhèn)，延伸至弱勢群體身邊，使所有公眾都能夠享受這種“文化福祉”。圖書館可借全國文化信息資源共享工程在鄉(xiāng)鎮(zhèn)開展活動之機，送書下鄉(xiāng)，舉辦農(nóng)副產(chǎn)品種植養(yǎng)殖培訓，為農(nóng)民提供實用的農(nóng)業(yè)知識服務；可在社區(qū)普遍開設圖書室、設置流動分館，開展“圖書漂流”活動，將文獻資源送到弱勢群體的身邊。例如，黑龍江省圖書館定期將“漂流”的書刊送至哈爾濱市區(qū)的一些工地，為農(nóng)民工送去知識與溫暖，使其在閑暇時間充分享受閱讀的快樂。

3.2 圖書館包容弱勢群體的原則

3.2.1 范圍合理劃定原則

圖書館承擔包容弱勢群體的社會責任，應首先明確保護的對象是所有遭受歧視及權利不能充分履行而且在社會中長期處于不利地位的特殊群體，其范圍不應擴大，也不應縮小。也就是說，不能以地域、身份（如戶口）、性別、年齡、生理等原因將一部分人排除在外；同樣，不能將弱勢群體的范圍劃分得過大，這樣容易給圖書館造成較大的負擔，給圖書館的職責履行帶來不利影響。

3.2.2 手段與目的相適應原則

圖書館應根據(jù)不同群體的特征有針對性地區(qū)別對待。例如，對于農(nóng)民工群體，圖書館應將重點放在提高他們的文化素質(zhì)和職業(yè)技能、豐富其就業(yè)信息等方面；對于老年人群體，應將重點放在為他們提供更加豐富的文化休閑活動方面，從而安慰其心靈，使其獲得閱讀的快樂；對于殘障人士，應將重點放在使其更加便利地獲得圖書館服務（如上門服務）及為其提供融入社會、參與社會生活的場所方面，拓寬其信息獲取渠道；對于低收入人群，應將重點放在降低其獲得圖書館服務的成本方面，以增強其政治參與能力。

3.2.3 保護程度適當原則

圖書館承擔包容弱勢群體的社會責任應有一定的限度，即“比例平等”。一方面，圖書館對弱勢群體的特殊保護應建立在公平、合理、客觀的基礎之上，使弱勢群體得到的特殊保護與其自身的境況相當，因為境況越差的弱勢群體需要來自圖書館方面的保護越多。另一方面，圖書館承擔包容弱勢群體的社會責任應與其現(xiàn)狀和能力（如規(guī)模、經(jīng)費、人員等）成正比，即有能力的圖書館多承擔些，能力有限的圖書館盡力而為。

4 結 語

圖書館作為保障公民信息權利的制度安排和公益性組織，理應在知識社會領域承擔起保障弱勢群體知識權益的社會責任，并為圖書館自身對社會產(chǎn)生的影響負責，對社會問題做出積極的反應與行動。然而，由于圖書館的資源能力和權力行使范圍有限，其承擔社會責任也應該是有限度的。因此，圖書館應在履行自身基本職能的基礎上，以社會公共利益為先，以自身使命、遠景、價值理念為指導原則，在一定界限內(nèi)積極承擔起包容弱勢群體的社會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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