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哲

眼瞅著又到了高考時節(jié)。每晚洗澡前，總能看到對面樓里那個小胖孩兒光著膀子滿頭大汗地做題。本人雖然連“函數(shù)”是個什么東西都記不起來了，但回想起那一本本練習冊一疊疊卷子，焦躁的感覺恍若昨日。時隔九年，至今仍偶爾會從“做不完考卷”的噩夢中醒來，然后欣喜地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再有沒有作業(yè)和考試了！

前幾天，年前“被迫”參軍的表弟打來電話說：“我同學都在準備高考呢，姐，我也要考，給我爸媽說說，讓我上學嘛！”

聽聽，多心酸。不知道的還以為父母多心狠呢?？墒聦嵞兀克莻€總分150的卷子都能考出20分的主兒，真讓他高考，踮著凳子都夠不著?？凭€！為了他的前途著想，父母送他去參軍。自知理虧，又無一技之長，表弟只好乖乖聽話，可去了不到三個月，嬌生慣養(yǎng)吃不了苦，就以高考為借口，想回來。

想想這年頭大概也只有“圖謀不軌”的表弟哭著喊著要高考。這幫90后出生在網(wǎng)絡(luò)時代，了解人生還有更多可能，他們早熟，善懷疑，愛思考，不會像60后、70后一樣把高考當成命運的轉(zhuǎn)折點，也不會像80后一樣，理所當然地順著前路走下去。

阿媛的表妹今年初中畢業(yè)，無論如何不肯上高中，說“反正大學畢業(yè)也找不到工作”。目前她有兩個創(chuàng)業(yè)意向：要么到技校學美容美甲，畢業(yè)后做學徒，然后開美容店；要么開店做東南亞民間飾品，每月到國外進一次貨。小妮子分析得頭頭是道，還搬出諸多創(chuàng)業(yè)故事來給自己撐腰，論點論據(jù)論證無懈可擊。

更絕的是同事阿濤的女兒。剛剛九歲，經(jīng)常思考人生的意義。催她寫作業(yè)，她倒反問：“學這些東西，除了考試，有別的用處嗎？”阿濤和老婆啞口無言。我們的父母深信知識就是力量，由衷教導孩子，只有高學歷才有好前途；到了我們自己，深受應試教育之害，明知部分“知識”只是食之無味的敲門磚，我們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又如何打消孩子們心中的疑慮？

老宋也有個九歲的兒子，一直是放養(yǎng)式教育，不愿意讓孩子背上太多課業(yè)負擔。上周見面，他卻忽然讓我?guī)椭覀€奧數(shù)家教。所謂奧數(shù)，即“奧林匹克數(shù)學競賽”。過去它是個真正的競賽，少數(shù)數(shù)學愛好者的樂園，進入中國發(fā)展至今，卻變成全體小學生的“深奧數(shù)學”——原諒我這個弱智的文科生，體會不到“奧數(shù)”美妙，一直深惡痛絕。

老宋說，現(xiàn)在很多重點中學的入學考試只考“奧數(shù)”，不學奧數(shù)就進不了好中學，進不了好中學就遇不上好老師、沒有好環(huán)境，再學壞了怎么辦？

前兩天看了本書，作者說現(xiàn)在的幼兒園小朋友都照著小學課本學，真正上了小學，漢語拼音只教一周。女兒的班主任語重心長對她說：“趕緊找家教吧。別的孩子早都提前學了。成績好不好倒是其次，這么小，失去了自信怎么辦？”

一邊是越來越聰明善思考的學生，另一邊是變本加厲的應試教育，難怪90后甚至00后們開始反叛，他們懷疑前人走過的路，卻大多數(shù)還沒看清屬于自己的路。比如表弟，否定再否定，卻無法踏實地去實踐一條肯定的路——學習不成，創(chuàng)業(yè)太難，參軍太苦。

相比之下，阿媛表妹已是其中的佼佼者?？杉胰说膿囊酂o可厚非，即使考學、畢業(yè)、工作的路再平庸，它仍是最安全最穩(wěn)當?shù)摹按蟮馈?。?chuàng)業(yè)故事固然激勵人心，但比爾·蓋茨的書不會告訴你他母親是IBM董事，是她給兒子促成了第一單大生意；流浪吉普賽固然浪漫，但你要知道他們?nèi)諘裼炅?，餓了病了咬牙扛。

身邊一些不愛學習的朋友，現(xiàn)在又開始羨慕起我老公的“學生”身份。呵，都是盯著好處忘了苦，讓他們再來背書考試，保準一個跑得比一個快。

其實這事說來也簡單——甘蔗沒有兩頭甜。中國的教育改革不可能一日千里，所以我們要么到社會上摸爬滾打，要么老老實實地準備高考。不要妄想胳膊能擰過大腿，也不要妄想兩全其美。

馮剛紅摘自《當代青年·我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