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文海
(東北財經大學工商管理學院,遼寧大連 116023)
跨國公司主導型產業(yè)集聚內部競合關系演進研究*
——基于雙向嵌入觀的分析
韓文海
(東北財經大學工商管理學院,遼寧大連 116023)
以雙向嵌入觀的視角,深入研究本地企業(yè)由外生性被動嵌入向具備內生性優(yōu)勢的主動嵌入轉變的過程中跨國公司主導型產業(yè)集聚內部競合關系的演進。在對本地企業(yè)與跨國公司間競合關系演進歷程進行系統(tǒng)分析的基礎上,將其劃分為3個主要階段,即垂直競合階段、水平競合階段及網絡競合階段,并詳細闡述各階段的生成動因、演進路徑及主要競合模式。據此構建起一個理論分析框架,以期為我國跨國公司主導型產業(yè)集聚的發(fā)展提供對策建議。
跨國公司;主導型產業(yè);產業(yè)集聚;雙向嵌入;垂直競合;水平競合;網絡競合
“嵌入”(embeddedness)的概念最初由國外學者Polanyi(1944)在《大變革》(The Great Transformation)一書中首次提出[1]。以Granovetter(1985)為代表的經濟社會學者對這一概念進行了重新闡釋:經濟行為(個人或企業(yè))受到社會關系和社會結構的影響,是一種基于信任、文化、聲譽等因素的持續(xù)進行中的社會關系[2]。后續(xù)研究中,有學者將“嵌入”的概念移植到經濟地理學和區(qū)域經濟范疇,創(chuàng)建并完善了新產業(yè)空間理論、產業(yè)集群理論等新興理論,強調經濟活動及其演化路徑應根植于特定制度文化建構的情境中(在區(qū)域化的制度文化情境中表現得尤為明顯),并指出其具有路徑依賴的特征。
近年來,從“嵌入”的理論視角來探討產業(yè)集群演化的研究逐漸升溫:Tichy(1998)劃分出產業(yè)集群生命周期并按照演化次序構建出一個整體呈倒U形曲線的理論模型[3]。Boari和 Lipparini (1999)通過大量案例研究,總結產業(yè)集群內部治理結構的演變歷程,并劃分為準縱向一體化階段、縱向依賴關系階段、縱橫雙向互動關系階段以及網絡層級關系階段[4]。Humphrey和Schmitz(2002)從產業(yè)集群嵌入方式演化的角度提出嵌入全球價值鏈的4種方式:科層嵌入、市場嵌入、網絡嵌入、準科層嵌入[5]。我國學者文嫮和曾剛(2005)通過對上海浦東IC地方產業(yè)網絡與行業(yè)領先公司競合互動從而快速獲取成熟技術并實現“過程升級”的案例考察,證實行業(yè)領先者存在維護自身核心利益前提下推動地方產業(yè)網絡實現非關鍵性升級的動力與可能性[6]。學者Pietrobelli和Samper (1997)在對意大利產業(yè)集群進行案例研究之后得出結論:對產業(yè)集群演化產生最大影響的核心因素是技術制度的變遷[7]。此外,Iammarino和McCann(2006)從交易成本理論的角度對產業(yè)集群結構變化、演化模式與內在機理進行探討[8]。黃愛華和姚英杰(2006)從集群根植性與集群升級兩個角度,討論跨國公司對于產業(yè)集群升級的誘因導向作用[9]。夏京文(2007)將“內生性”與“外生性”兩個經濟學概念引入基于FDI產業(yè)集群的嵌入性研究,指出我國產業(yè)集聚面臨內生性缺陷問題[10]。聶鳴和周煜(2007)通過對國有汽車企業(yè)發(fā)展路徑的案例研究,指出跨國公司通過FDI來實現全球價值鏈中生產環(huán)節(jié)的空間垂直轉移并深入根植中國的制度環(huán)境,其誘因是中國漸進式的制度改革[11]。陳景輝和邱國棟(2008)提出跨國公司與東道國產業(yè)集聚之間“雙向嵌入”的觀點[12],并構建了理論模型。
綜上所述,現有研究集中于集群演化階段的劃分、嵌入方式的演進及相關理論框架,并存在以下不足:(1)對以“雙向嵌入觀”為視角的理論框架研究不足;(2)對跨國公司主導型產業(yè)集聚演進過程中的內部競合關系及演進機制缺乏研究?;诖耍疚囊浴半p向嵌入觀”為視角,探討以跨國公司為主導的產業(yè)集聚內部競合關系的演變。
產業(yè)集聚內部競合關系的初始階段為垂直競合階段,其競合驅動力一方面源自跨國公司全球產業(yè)鏈分割的“催生”,另一方面源自東道國產業(yè)集群參與全球化競爭的內在需要。
按照產業(yè)競爭理論,本地企業(yè)與跨國公司之間存在產業(yè)鏈上下游之間的合作關系,但彼此間存在爭價傾向,因此雙方保持一種既競爭又合作的均勢關系。本地企業(yè)與跨國公司之間的競合關系模式可以細分為兩種情況:第一種為緊密合作的供應鏈關系;第二種則為非供應鏈合作的松散型關系,依靠“權益合同”保持合作。所以,本地企業(yè)與跨國公司之間的競合關系存在于契約約束的框架內,這里的契約指的是“古典契約”或“完全契約”。
我國外生性產業(yè)集群分為兩類:技術密集型集群與勞動密集型集群。兩類集群都是跨國公司FDI過程形成的OEM鎖定的典型,外生性嵌入一方面使我國產業(yè)集群的形成與發(fā)展增速,另一方面也迫使集群的產業(yè)升級處于受控與鎖定狀態(tài)[10]。這種競合關系存在的問題也顯而易見:(1)東道國產業(yè)集群只是跨國公司全球分割產業(yè)鏈條的一個“片段”,縱向競合關系結構較為松散;(2)跨國公司對本地網絡限于“經濟嵌入”與“空間集聚”層面,缺乏技術層面、文化層面的競合互動;(3)競合關系缺乏文化根植性。在這種競合關系中,跨國公司將攫取絕大部分利益,本地企業(yè)的競合傾向性明顯強于跨國公司。
本地產業(yè)升級的迫切壓力,必然會“倒逼”集群內本地企業(yè)與跨國公司間競合關系的轉型:由外生性被動嵌入轉型為內生性主動嵌入,集群內競合關系也由產業(yè)鏈上下游之間的垂直分化演變?yōu)槿騼r值鏈各環(huán)節(jié)之間的橫向分化。Humphrey和schimitz(2002)從全球價值鏈價值創(chuàng)造環(huán)境的角度提出了企業(yè)集群升級的4種途徑:產品升級、工藝升級、功能升級、鏈條升級[5]。水平競合的一種有效方式是技術購買(技術許可證),如韓國三星在經歷最初的貼牌生產階段后,通過購買美國專利技術成功轉型,進入半導體行業(yè);另一種可行策略是模仿式創(chuàng)新,如日本豐田對美國汽車全部拆卸之后對關鍵零部件進行模仿創(chuàng)新,形成后發(fā)優(yōu)勢。
由垂直競合階段向水平競合階段的轉變,也是技術與制度變遷的過程:(1)本地企業(yè)內生優(yōu)勢的增長,使其具備與跨國公司進行技術層面競合互動的比較優(yōu)勢。(2)水平競合階段實現由“市場驅動”向“學習驅動”轉型,后者的知識傳播與知識擴散效應明顯增強,競合效益的共同提升導致雙方競合傾向性明顯增強。(3)從競合層次來看,跨國公司嵌入產業(yè)集群本地網絡由“經濟嵌入”升級為“技術嵌入”,本地企業(yè)由OEM升級為ODM。Andersson、Forsgren和Pedersen(2001)在研究子公司的外部環(huán)境對公司績效的影響時提出了技術嵌入的概念,并且把公司績效劃分為組織績效和市場績效兩方面,此后進一步把本地嵌入發(fā)展出業(yè)務嵌入和技術嵌入兩個維度[13]。(4)集群內競合網絡除跨國公司、本地企業(yè)及地方政府三方外,還包括中間組織(中介組織、咨詢與培訓機構以及高校與科研機構等),從空間集聚向“功能集聚”轉型。(5)跨國公司嵌入本地網絡的文化根植性逐漸增強,由經濟主導轉型為社會屬性主導的競合關系模式。
水平競合階段的競合關系模式強調長期關系的維系,是一種動態(tài)化的關系結構。競合雙方通過契約基礎上的再談判與再協(xié)商克服動態(tài)環(huán)境下的“結構不良問題”,具體的契約形態(tài)為“不完全契約”(incomplete contract),良性的競合互動體現為“不完全契約合意”狀態(tài)。
產業(yè)集聚內競合關系演化的第三個階段為網絡競合階段。在水平分化的競合互動博弈的基礎上,跨國公司、本地企業(yè)、地方政府及中間組織之間形成動態(tài)演變的競合網絡。
網絡競合階段的關系結構呈現出更復雜的特征:(1)本地企業(yè)內生性優(yōu)勢進一步提升,實現與跨國公司間更深層面的競合互動,由“ODM”升級為“OBM”。本地企業(yè)與跨國公司間競合地位由比較優(yōu)勢變?yōu)椤安顒e優(yōu)勢”①這里所說的差別優(yōu)勢是一個管理學領域的概念,不同于經濟學領域所說的絕對優(yōu)勢及比較優(yōu)勢,強調有效性、難以模仿性及運作成熟性。。本地企業(yè)與跨國公司之間競合傾向性更為明顯。(2)跨國公司嵌入本地網絡由“技術嵌入”升級為“社會嵌入”。跨國公司在產業(yè)集聚本地網絡治理中的深度參與提升了本土文化根植性,拉動了本地產業(yè)升級。(3)垂直競合階段集群內競合體現為“鏈式經濟”、水平競合階段體現為“塊狀經濟”,而網絡競合階段是二者戰(zhàn)略耦合并良性互動的“多點競合”關系結構,集聚模式也由“功能集聚”轉型為以知識經濟為基礎的“價值集聚”,集群內產學研一體化創(chuàng)新體系初步形成,合作創(chuàng)新成為企業(yè)技術創(chuàng)新的必然選擇[14]。(4)集群內競合關系網絡可以視為一個“密集知識場”,以能夠分享隱性知識的相互信任為基礎,網絡節(jié)點密集性與制度稠密性程度最高,創(chuàng)新能力與競合效益創(chuàng)造能力最強——核心節(jié)點與輔助節(jié)點間競合互動交流的質量與數量直接決定核心企業(yè)創(chuàng)新能力[15],屬于以創(chuàng)新驅動為基礎的“知識經濟”。
在網絡競合階段,集群內競合共生網絡可視為一個自組織網絡、自學習網絡及自治理網絡??鐕九c本地企業(yè)間的競合可理解為關系性嵌入(relational embeddedness)和結構性嵌入(structural embeddedness)綜合作用的結果[2]。競合關系維系的關鍵在于以相互信任為基礎的約束機制——“關系契約”(relational contract)。在這一契約框架內,“關系嵌入性”及“自我履約性”有效克服競合對象之間的機會主義行為傾向。關系契約對“關系性規(guī)則”的強調——包括“溝通、公平、誠信、柔性、團結”——適用于網絡競合階段的關系結構,激發(fā)相互信任與長期合作的愿望。同時,對于“聲譽”的重視,一方面是基于未來合作價值的考慮,另一方面是視企業(yè)聲譽為投資未來的資本存量,作為競合互動對象之間的約束機制。
產業(yè)集群內部競合網絡中的“結構洞”因素是影響這一階段競合關系的重要因素。根據Gnyawali和Madhavan(2006)的大量案例研究,處于網絡結構中心的企業(yè)競爭傾向更為明顯,處于網絡邊緣位置的企業(yè)合作傾向更為明顯[16]。同時,“結構洞”的存在也對網絡結構中的競合關系產生影響——企業(yè)在競合網絡中所處位置周圍的“結構洞”會對企業(yè)的競合傾向產生正向影響。
本文基于“雙向嵌入觀”的理論視角,重新審視跨國公司主導型產業(yè)集聚內部競合關系的演變歷程,并構建了一個分析框架(見表1)。
表1 跨國公司主導型產業(yè)集聚內部競合關系分析框架
本文主要結論如下:(1)跨國公司主導型產業(yè)集群內競合關系呈三個階段演進:垂直競合階段、水平競合階段及網絡競合階段;(2)三個競合階段中跨國公司嵌入本地網絡遵循“經濟嵌入—技術嵌入—社會嵌入”的基本路徑,而本地企業(yè)嵌入全球價值鏈是按照“OEM—ODM—OBM”的順序,經歷了跨國公司具備“絕對優(yōu)勢—相對優(yōu)勢—差別優(yōu)勢”,由外生性被動嵌入到內生性主動嵌入的競合過程。
本文研究結論的啟示在于:(1)我國跨國公司主導型產業(yè)集聚的發(fā)展與演進可以以上述結論作為借鑒,采取最適宜現階段國情的集聚方式; (2)就目前而言,我國沿海地區(qū)大部分跨國公司主導型產業(yè)集聚處于水平競合階段與網絡競合階段之間,可以參照本文的觀點對現階段的嵌入方式、競合模式與升級途徑進行針對性調整,以獲取最佳的產業(yè)集聚效果;(3)地方政府應通過對本地跨國公司主導型產業(yè)集聚所處階段與現實條件的界定,扮演自身在集群治理中的相應角色,充分發(fā)揮應有的職能與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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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evolution of inner coopetition relationship of dominant industrial clusters of multinational corporation: analysis based on two-way embeddedness viewpoint
HAN Wen-hai
(School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Dongbe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Dalian 116023,China)
From perspective of two-way embeddedness viewpoint,the evolution of inner coopetition relationship is deeply studied of dominant industrial clusters of multinational corporation during the transition process from exogenous passive embeddedness to initiative embeddedness with endogenous advantage of local enterprise.Based on systematic analysis on evolution process of coopetition relationship between local enterprise and multinational corporation,it is devided into three main stages,namely,the vertical coopetition stage,the horizontal coopetition stage,and the network coopetition stage.Furthermore,the formation rootstock,evolution path and main coopetition mode of each stage are demostrated in detail.A theoretical analytical framework is established according to it,in order to provide countermeasures and suggestions for the development of dominant industrial clusters of multinational corporation in China.
multinational corporation;dominant industry;industrial cluster;two-way embeddedness; vertical coopetition;horizontal coopetition;network coopetition
F 434
A
1674-0823(2012)03-0238-04
2012-02-23
韓文海(1983-),男,遼寧撫順人,博士生,主要從事企業(yè)組織等方面的研究。
* 本文已于2012-06-02在中國知網優(yōu)先數字出版,DOI為CNKI:21-1558/C.20120602.1944.025,http://www.cnki.net/kcms/detail/21.1558.C.20120602.1944.025.html.
(責任編輯:吉海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