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的道路是很不平坦的,在邁過一個個關(guān)口時,要感恩那些幫助和愛護過你的人。
1971年春天,我初中一畢業(yè)就報名參加到陜西安康修建襄渝鐵路。襄渝鐵路是從湖北襄樊到重慶,全長900多公里,其中途經(jīng)陜西這一段有200多公里,大部分是橋梁和隧道。我所在的連隊有近180名學生,全部從事隧道施工,挖沙,拉石塊,勞動強度非常大,還常常吃不飽。那時候,我們連隊駐扎在漢江邊的大山上,糧食、蔬菜、燒的煤等一切生活必需品都要靠人從山下的江邊背上來,代價很大。我那時只有16歲,由于個頭小,身體很單薄,加上又生病,很難適應(yīng)艱苦的修路生活,就在這時候遇到的一件事,卻改變了我的命運。有一天,連里通知所有學生去漢江對面的大山里背樹干,用來鋪床。漢江邊的小拖輪破著細細的浪花將我們?nèi)B送過江去。進到大巴山里,我們順著彎彎曲曲的山間小路走了好長時間,才來到了背樹干的地方。山坡上堆滿了砍好的樹干,我們每人一捆,扛上就走。我扛著樹干走到山溝一條清清的河流前,突然聽見有人在喊著“來,小同志,休息一下?!蔽已銎痤^一看,啊,是我們連的劉連長。他30多歲,穿一身勞動布工作服,紅紅的臉上冒著汗水。他一邊用手中的草帽扇著涼一邊走過來,幫我取下樹干,讓我坐在一塊青石上。他遞過水壺,笑著說:“你的身體太瘦小,怕你扛不住?!蔽艺f:“能?!边B長想了一會兒,又說:“你去當衛(wèi)生員吧,愿意嗎?”我說:“愿意?!边B長點了點頭,又詳細問了我的家里情況后,從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個小本子,用圓珠筆記下了我的名字和班排號。過了有一個多星期,那天下著瓢潑大雨,漢江水波濤洶涌,江上的船已很少行駛,我們都在帳篷里休息。這時連部通知我收拾行李,到鐵道兵團衛(wèi)生隊學習培訓一個月,回來后擔任連隊衛(wèi)生員。我聽了后,趕緊打好背包,順著濕濕的石路向山下走去。路過在半山坡上的炊事班的時候,炊事班長從一個面袋里拿出兩個饅頭遞到我的手里,笑著說:“路上吃,等你回來。”在那個饑餓的日子里,兩個饅頭真是太珍貴了。我被團部衛(wèi)生隊的救護車送到了安康五里區(qū)的衛(wèi)生隊。在這里,我聽軍醫(yī)講課,到病房實習,和鐵道兵的軍醫(yī)、護士一起出操、巡診。在這里可以放開肚子吃饅頭,再沒有饑餓之憂。到了傍晚的時候,火紅的晚霞映滿了天空,小河邊稻田里的青蛙聲聲于耳。我們到安康飛機場去看飛機,去逛古老的五里鎮(zhèn)。在這里,我愉快地度過了20多天的培訓歲月?;氐竭B隊后,我邊干邊學,熟練掌握了注射,包扎,使用聽診器,量血壓等衛(wèi)生護理常識,并能處理一般小病。那時,我隨著學兵施工隊伍,背上紅十字藥箱,進隧道下江灘上橋梁,為學兵服務(wù),度過了整整兩年半時間。臨分別的時候,連長握著我的手深情地說:“再見了,小李,以后不知道啥時候才能見面?”我看著連長,淚水奪眶而出。
那次分別后,至今再也沒有見過連長,聽說三線建設(shè)結(jié)束后,連長從陜西一家工廠調(diào)回了湖北黃石市。歲月過去了幾十年,后來我一直用在三線時學到的護理常識為家里人測血壓、量體溫、肌肉注射。
1973年,我從陜南回到西安后,被分配到西安一家文化用品倉庫當工人。倉庫主任姓田,有50多歲,臉紅紅的,人很瘦,身體卻很結(jié)實。他看見我很高興,握住我的手說:“好好干,不懂就問?!痹谶@個用平房改建的倉庫里,我整整干了5年。期間,田主任看見我愛看書,就給我分了一個單間的廈房,以方便我學習。當時那個年代里,政治運動很多,幾乎每天晚上都開會學習。田主任在開會學習的時候,就讓我讀報紙,還讓我為倉庫辦專欄、板報,寫發(fā)言稿,還買了很多書籍送給我。記得那時候,我的鋼筆字寫得很難看,老主任就對我說:“字是門面,你要多練,把字寫好?!庇谑敲刻彀?,倉庫下了班,除過警衛(wèi),庫里住的人很少,院子里很安靜,我就讀書練字。那時候,無論批發(fā)部召開理論討論會,學習小組會,還是大會發(fā)言,老主任都盡量讓我參加。這一階段我確實得到了鍛煉,為我以后從事寫作打下了基礎(chǔ)。不久,我出席了共青團商業(yè)系統(tǒng)社會主義建設(shè)積極分子大會。老主任看到我的進步,很高興,有天晚上,他把我叫到辦公室說:“現(xiàn)在單位里事也多,你以后不用到工人班上班了,你就把倉庫的宣傳雜事管起來。你還要不斷進步,要向黨組織靠近?!痹谖业挠∠罄?,老主任是一個很負責任,工作勤勤懇懇的老黨員。每天晚上,他都要把庫房的門鎖檢查一遍,尤其是注重庫房消防工作,每周六必須組織演習。他的言傳身教,對我的幫助和啟發(fā)很大。遺憾的是,老主任不久卻因病重不治去世了。我聽到這個消息,眼淚落了下來。記得那是個極其寒冷的冬天,我和單位的同事坐著一輛延河牌大卡車到富平去給老主任送葬。那天天氣很冷,臉凍得通紅,西北風呼呼地刮著。一位老同事感慨地說:“人活一生要是去世了,只要有人記著他,想著他,就活得有價值?!?/p>
1977年,我調(diào)到公司宣傳部工作,主要負責新聞報道工作。在宣傳部工作的幾年里,我利用這個平臺,先后在報刊發(fā)表通訊、消息、評論700多篇。我總結(jié)自己寫新聞通訊的體會,寫了《新聞通訊員寫作入門》一書,被北京職工教育出版社出版發(fā)行。
1981年全國廣播電視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yè)招生,我報名參加了全國統(tǒng)一考試,結(jié)果以高分被錄取。在上電大的三年里,我一邊工作,一邊學習,系統(tǒng)地學習完了漢語言文學的全部課程,終于拿到了畢業(yè)證。
電大畢業(yè)后,我回到原來的單位,先后在公司綜合站倉庫干了一段時間的保管員、質(zhì)檢員、裝卸工等工作,最后還是被調(diào)回了倉庫工作。
有一天,我正在看賬,忽聽到門外有人輕聲叫我的名字,我出去一看,是市內(nèi)一家大型百貨商場的總經(jīng)理。他姓趙,為人誠實豪爽,他看見我,緊握住我的手說:“永安,我好久沒見到你了,一打聽,才知道你在這里。你是這……你到我那兒去吧?!比嗽诶щy的時候,哪怕是一個微笑,一句安慰的話語,一個同情的眼神,都會使人終生難忘。聽了趙總的話,我的眼淚滴了下來。后來經(jīng)過一番努力,我雖然沒有去趙總的單位工作,卻來到了現(xiàn)在的工作單位。說來也湊巧,有天我在西安西華門什字碰見了在市內(nèi)一家供銷企業(yè)做宣傳部工作的劉部長。他關(guān)心地問了我的工作情況后,竟然立刻說:“咱們就缺寫的,是這,到我們系統(tǒng)來干吧。”我點了點頭。第二天,我就接到劉部長電話,說單位已聯(lián)系好了,你過來面談吧。誰知,就在我提出調(diào)動工作要求時,我所在的公司竟不放人,還提出要我付2000塊錢培養(yǎng)費。當時是1984年,那時的2000塊錢可要辦多少事啊。沒想到,接收我的單位竟然沒有提出任何不同意見,很快就將2000塊錢轉(zhuǎn)去,我終于離開了工作近10年的單位。
在新的工作單位,至今我已工作了27年。在這里,我不僅愉快的工作,更重要的是遇到了許多幫我、愛我、支持我工作的同事和領(lǐng)導。
每每回憶這些往事,我的心情就難以平靜。我感到每一個善良的人,都應(yīng)該有感恩的心。這感恩是濃濃的情,是深深的愛。
責任編輯:黃艷秋
美術(shù)插圖:唐昆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