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窗外淅淅小雨伴隨著陣陣刺耳的鞭炮聲,使我猛然醒悟,一年一度的清明時節(jié)又臨近了。
清明,是我國二十四節(jié)氣之一,但為何二十四節(jié)氣中唯有清明當(dāng)節(jié)日來過,清明祭祖又源于何時,祭祖又何稱踏青?這些我實在無法,也無此心去考證,然而思念的窗即無法關(guān)上。
故鄉(xiāng)沿傳著清明節(jié)踏青的習(xí)俗,大人們總是帶著小孩子一道上墳祭祖,謂之“得福”,意思大概是能給全家人帶來好運。
孩提時代的我們并不知道清明時節(jié)的那份春傷,只是覺得好玩。一出門就像剛剛放出圈的小山羊,一邊唱著“三月里呀好天氣,萬里河山披彩衣……”這首童謠,在被春天裝綴得美輪美奐的山間、田野上追逐著,嬉戲打鬧著,滿山地到處跑,到處鉆。待大人們進行祭奠,修墳的時候,我們就展開了童年時代最有趣的游戲,看誰運氣好,捺的蘭花多(家鄉(xiāng)的野生名貴花卉,香味持久誘人);看誰手最快,抽的絲毛芯多(山里的棘條剛剛抽出嫩芽,剝?nèi)ネ馄?,白白的嫩心帶著絲絲的甜味);看誰膽子大,摘的茶桃多(茶油樹上一種長在嫩嫩的新枝葉間的肥肥厚厚的葉果,皮白內(nèi)空,形似桃,可食)。結(jié)束后,集中在一起視情分配。來者有份,保證每人既有花,又有“點心”。這可是生活在深山里的農(nóng)村孩子們才能獨享的美餐。童年的夢是如此簡單、明了,在綠野,在花叢,我們無忌地、自由地放飛著一個個理想和希望。
童年時代的清明節(jié),留在腦海深處的是個純真的夢。我們年年盼著那一天,都不是因為祭奠已故先人。在我們的眼光里,這一天如同過新年。就是在那個曾被禁錮的年代里,故鄉(xiāng)清明節(jié)的踏青,也從未間斷過。按照故鄉(xiāng)當(dāng)時習(xí)俗,清明這天,女孩子是不允許踏青上墳的,大人們只帶我們這些小少爺們。當(dāng)大人們開始吆三喝四準(zhǔn)備往村外走時,我們已經(jīng)撒開小腿遠遠地跑在大人們前頭了。于是,在姐姐妹妹們羨慕的眼光中,我們就像出征的勇士。那時,我們要走好幾里山路集中到一個名為小南沖的老祖墳去祭奠。據(jù)說,這里葬著的是本氏從外鄉(xiāng)遷入本地的鼻祖“燦玉”翁等先祖,然后,才能各往分支的祖墳祭奠(按現(xiàn)在說指的是五代墳內(nèi)),即我爺爺?shù)臓敔?,還有爺爺?shù)臓敔數(shù)臓敔?。生離死別,陰陽兩隔在我們頭腦里沒有什么概念,對于寫在大人們臉上的茫然、悲凄,我們永遠也讀不懂。我們依然滿山遍野地跑著、蹦著,在樹林子里尋找著我們的野花與野果,也尋找著孩童時代的好奇與向往!
爺爺?shù)臓敔斘沂亲匀粵]見過,就連父親的爺爺長得啥樣也不知道。那時在我的眼里,爺爺奶奶父母親叔叔伯伯是親人,沒有喪親的悲痛也就沒有那種無邊的牽掛與懷念。踏青是大人們領(lǐng)著去的,我們只不過是跟出去玩耍罷了。如果太爺們、太太爺們有知的話,一定會用“孝棍”敲打我們這些不肖子孫的。直到有一天,疼我親我的奶奶終因疾病不愈而辭世,我才銘心刻骨地感受到慈愛的奶奶是永遠離我而去了。好長一段時間,傷痛、孤凄占據(jù)著我的心,那時我不到12歲。奶奶就葬在老屋后不遠的范豆彎朝陽坡上,之后的清明節(jié)去踏青,心里總是沉甸甸的、憂傷的……
許多年后,我有幸成為一名軍人,服役于祖國東海之濱。彈指之間,我也由小孩長成大人,由兒子變成父親了。在20多年的軍旅生涯中,清明時節(jié)里,我不知多少回、多少次參觀了多少革命烈士紀(jì)念館、拜謁了多少英烈墓、緬懷了多少愛國英烈,卻一次也未能實現(xiàn)回家祭奠先祖的愿望。
愧疚、思念之時,我想,我的先祖,我的奶奶,還有之后去世的母親,能體諒?fù)磔厪氖碌穆殬I(yè),能原諒?fù)磔叺牟恍?、忘祖。即便暫時還不能,等到來年“欲斷魂”的季節(jié),我將幾十年來榮獲的一本本各式各樣的榮譽證書匯制成一個個花簇敬獻于母親、奶奶及先祖?zhèn)兡骨?,九泉之下的先祖?zhèn)円欢槲液炔剩瑸槲腋吲d。
插圖選自《吳友如畫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