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歲的吳秀波仿佛是娛樂圈歷經(jīng)苦難后大器晚成的代表人物,但在他自己看來,一切不過就是一個從生到死的注定過程,再正常不過。所有人都一樣。
接起電話的時候是下午兩點多,吳秀波還在床上躺著。這段時間他正在橫店拍攝古裝片《四大名捕》。睡醒后和一個陌生人聊聊天,吳秀波覺得這件事還不錯,至少電話那頭的記者不會問他“小吳,這個合同要不要改改”這樣讓他頭疼的問題。能在聊天中同時完成工作,可算是兩全其美。
私底下,吳秀波是個話不多的人。照他自己所說,還有些交流障礙??蓮娜ツ辍独杳髦啊纷呒t,到今年提名白玉蘭“視帝”,吳秀波至少接受了200個采訪。面對媒體和公眾,他并不吝嗇言辭,把家庭、事業(yè)、人生談了個遍?!氨徊稍L”這件事,吳秀波看得很明白:“其實記者問那么多問題,無非就是想搞清楚‘你是怎么回事’?!辈稍L于他而言也像一場自問自答游戲,就算將同一個問題回答了100遍,只要認真思索,每次他都能給自己找到不同的答案。
吳秀波周圍的工作人員都管他叫“吳老師”,一是因為他已經(jīng)43歲了,另一層原因則是“他對很多事情喜歡思考,會很認真對待你問他的問題,所以很像老師”。而在談話的過程中,吳秀波很容易就把話題拐到“生命”和“死亡”這樣“終極”的詞匯上去。因此,在網(wǎng)上,人們送給了他一個更有趣的稱號——“哲學吳”。
再見,“文藝憤青”
吳秀波走上演員這條路,實屬“被逼無奈”。父親是個外交官,他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品學兼優(yōu),高考是北京市第二名。像所有望子成龍的母親一樣,吳秀波的母親拿哥哥做他的榜樣,但對吳秀波而言,和哥哥比學習,“那根本是無望的”。為了逃離這種對比,吳秀波報考過武術(shù)隊、軍樂團、美術(shù)班,都沒成功。1984年,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要了他——中央戲劇學院鐵工話劇團。入學考試的時候,要求考生們表演“火車票丟了”這個情形,別的考生都在表演“焦慮”和“尋找”,簡直急得抓耳撓腮。吳秀波看了看天,一聲不吭地走了??脊賳査墒裁慈?,他回答:“再買一張?!庇谑牵腿肓诵?。
畢業(yè)之后,吳秀波理所當然地留在鐵路文工團工作,他歌唱得不錯,白天隨團出去演出,晚上就去歌廳“走穴”,一個月工資才70元,他外出表演卻能掙到數(shù)千元,只不過早晨上班總是遲到。受過批評寫過檢討后,1995年,吳秀波索性辭掉了話劇團的“鐵飯碗”,正式開始在社會上“漂泊”。
“我是一個隨波逐流的人,所處的年代是一個和平而安全的時候,父母又是雙職工,都有收入,從小就沒有風險意識,也不認為喪失了一個職業(yè),會面臨多大的生活災(zāi)難。時間倒回十幾年,我也是個80后,其實每個人都有過這種狀態(tài)?!睕]了固定工作,吳秀波一點兒也不害怕,比起生計,年輕的時候他更多地想到的是自己的生性和自由。
用吳秀波自己的話說,那時候他就是個“文藝憤青”。“對外界需求極大,需要被重視、被理解,但是這個世界不是你的,不能完全滿足你,心比天大的時候就會覺得憤怒?!彼释约耗鼙粌A聽,最好唱完歌還能有美好的報酬。但后來他就發(fā)現(xiàn),愛好唱歌和拿唱歌當工作是兩回事。歌廳逐漸沒落了,唱歌不掙錢了,于是他一拍腦袋:“唱這么多年歌也不掙錢,我去開飯館吧?!?/p>
吳秀波一共開了7個飯館。第一個飯館開在北京西四,做云南土雞。后來他發(fā)現(xiàn)支付不起大廚、二廚以及眾多工作人員的工資了,就把餐館改成了涮羊肉,因為那樣不用太多廚子。
他還出過一張專輯。那張名叫《愛之戰(zhàn)》的唱片,他一個人詞曲唱全包,京文唱片的老板許鐘民花11萬買下了版權(quán)。隨后吳秀波簽約了京文唱片,似乎要開始“職業(yè)歌手”的道路,但《愛之戰(zhàn)》后他再沒有出專輯。
從1995年到2002年,吳秀波一直在“晃蕩”。在歌廳駐唱、賣電器、寫歌、開餐館、出專輯,在“歌手”和“商人”之間徘徊。后來吳秀波說,這些事情但凡有一件他做成了,都不會再當演員。
富的時候吳秀波的衣服都從香港買,窮的時候他連地鐵都坐不起。朋友劉蓓那時已經(jīng)是“劉大腕兒”了,看他過不下去,就請他來做經(jīng)紀人。結(jié)果吳秀波沒給劉蓓談下一個合同,倒是劉蓓自己簽了幾個。
劉蓓說,他是太愛玩了,只要手里還有十元錢,他就去玩,玩到欠人家一千兩千元,才想要去賺錢。
每個人都會有這種“不靠譜”的青年階段,走過之后,就是“長大”。吳秀波說,這是生命注定的過程,人從小到老,從生到死,中間的過程必然要“長大”。但可能有的人到24歲這個階段就結(jié)束了,而他則延長到了34歲。直到發(fā)現(xiàn)從前一起唱歌一起玩樂的人都去上電視了,只有他還在瞎晃。這時,兒子要出生了,吳秀波的“自我責任感”開始強烈爆發(fā)。“回來演戲?給錢嗎?給錢就干!”所有的外因、內(nèi)因聚集在一起,好像就是那么一瞬間,他的文藝憤青時期終結(jié)了。
渡不得的戲子
吳秀波回到演藝圈的第一部戲叫《立案偵查》,投資人是張健。這位“特別好的哥哥”告訴他,你應(yīng)該做演員,我會找很多有名的演員來陪襯你,捧你一個,這樣就能紅。
這是吳秀波第一次聽到“紅”這個字。那部戲聚集了傅彪、牛莉、劉蓓、陶虹等著名演員,全來給吳秀波當綠葉。他太久沒有演戲,壓力太大,完全進入不了狀態(tài),連導演都想把他換掉。張健安慰他,理他們干嘛,錢是我出的。
戲拍完后,吳秀波就坐在家里等著紅。結(jié)果,《立案偵查》連賣都沒賣出去。
第二部戲,張健還打算找吳秀波來演。吳秀波不干了,“如果再投1000萬,再賣不掉,怎么辦”。他決定參與幕后工作,改劇本、看場地,盡他所能對如此信任他的一個人報恩。戲里的大反派沒人演,吳秀波一算,再請人得花60萬,他就自己上陣了。
這就是2004年的《非常道》,這是吳秀波的第二部戲,他當監(jiān)制。
“對于工作的專注,恰巧解放了我在表演上的壓力。在和角色交流的過程中,能感受到生命交流的快樂時,我才發(fā)現(xiàn),演戲原來是這樣。”吳秀波覺得自己從那天起,才真正開始演戲。這時,他已經(jīng)36歲,從中央戲劇學院畢業(yè)17年了。
2010年以前,吳秀波雖沒有大紅大紫,但片約不斷,生活無憂。如果現(xiàn)在問他,會不會哪天就不演戲了,他需要仔細思索很久,不像十幾年前,說辭職就辭職了。
除了解決生計問題,演戲?qū)τ趨切悴ㄟ€有另一層意義?!八鉀Q了我生命里大部分問題,比如我無法自己和自己溝通的時候,就需要借助表演。”吳秀波需要建構(gòu)一個虛擬的世界,來跟自己和他人對話。在他看來,表演是最公平的交流。聊天的時候,一個人說話,另一個人就不能說,而兩個人對詞語的理解還可能有偏差。而表演時,演員將想表達的東西藏在戲里,一邊演,觀眾就能一邊看,同時進行。
演戲的時候,他還會向自己提問。這些問題通常都很大,例如“生命究竟意味著什么?”是不是真的能有答案很難說。他不太愛說話,但是交流和表達是他生命中的巨大需求。
《黎明之前》大紅后,吳秀波成了經(jīng)歷苦難磨練后大器晚成的代表,但對吳秀波自己而言,一切只不過是最正常的生命過程,絲毫沒有“終于熬出頭了”的感慨。到了一個階段,就做這個階段該做的事情,就連死亡也一樣。如今,他大概已經(jīng)活到了“也無風雨也無晴”的階段。而演員這個職業(yè),和廚師、農(nóng)民、政治家都一樣,從“生命本質(zhì)”這個角度來看,沒有任何不同。
42歲生日的時候,面對為他慶賀的粉絲,吳秀波寫了一出有些寓言成分的短劇當成回贈。戲里,孫悟空奉菩薩之命去渡一個1968年出生、短了40公分腸子的戲子,那戲子不但不樂意,反譏諷悟空不會“變心”。最后菩薩也只得嘆道,得其所,樂其樂,悲其悲,也算是渡了。戲子則依舊在舞臺上演著喜怒哀樂,歡呼雀躍。
這渡不得的戲子,當然就是吳秀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