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的騎士像(節(jié)選)
　　第1章·夢是青春不死的表白
　　1
　　自投羅網(wǎng)
　　一九七八年她十五歲
　　在父親的一部手稿上，她過早地進入一場乳房尚未發(fā)
　　育的早戀
　　2
　　她說不清楚
　　英雄胯下的汗血寶馬，是從父親的第幾頁手稿中，奔
　　跑出來的
　　她記著他的一篷美髯
　　略帶彎曲的微黃發(fā)絲
　　透著一縷光焰的眼睛，還有那蒙古利亞式的、剛毅堅
　　挺的鼻梁
　　3
　　他的雙手
　　他的氈衣
　　略帶著手把肉的腥膻，沾滿了她終生熟悉的、熱愛的
　　草原氣息
　　她記著一雙堅實的腳，卷頭的、黑色的繡著一對雄鷹
　　的蒙古靴
　　4
　　——哦，年少的青春
　　她懵懂而無知的早戀
　　她的夢，具備了雛形，從一張威武而又英俊的蒙古騎
　　士像開始
　　5
　　箭氣之美
　　如一管鷹笛衍在嘴上，如蒙古的神曲，橫在她懸于一
　　命的心里
　　6
　　銀色的天
　　金色的天
　　蒼色的天，藍(lán)色的天
　　他在強弩和塵世之間，在騰格里天父的九十九層云天
　　里，飛翔
　　7
　　夢是青春不死的表白
　　一個男子用他的美髯，截住了她的青春，也掠走她一
　　生的愛情
　　她走在五湖四海之內(nèi)，一經(jīng)相遇，便擁有與他獨守一
　　壁的堅決
　　8
　　三十年之后
　　在一張泛黃的羊皮上，她用飛草般的蒙古文泄露了年
　　少的隱私
　　哦，我最親愛的兄弟
　　——這是多么的不幸，你用你面頰上的美髯，蒙住了
　　我的眼睛
　　你丟掉一顆種子之后，我必須像善待孩子一樣，任你
　　打馬西去
　　第2章·五月給她一場紅銅的大雨
　　1
　　鳴放的花辮
　　黃金的河道，是她在骨盆發(fā)育之后，必須經(jīng)過的一條
　　寬闊水域
　　2
　　虛無是怯懦者的理由
　　移動的距離并不遙遠(yuǎn)
　　在可能實現(xiàn)的夢想里
　　她綽約有聲地念及著，懷想著，那個讓她終身難忘
　　的馬背情人
　　3
　　在馬背上
　　與他相遇，她瘦小且又脆弱的骨盆，尚不能抱緊他
　　強壯的骨骼
　　4
　　在花季的瞳孔里相遇
　　目光，沒有藏身之處
　　她羞怯地坐在河岸上
　　用眼睛梳理他的美髯
　　——哦，多大的秘密，他的羽毛呵，像嬰兒一樣穿過
　　她的胸膛
　　5
　　日月，就是兩個火球
　　白天日走
　　夜里月行，而時光已經(jīng)不再是從前，她的十六歲神
　　秘不可告人
　　6
　　她聽得見
　　春天的小河破門而入，叮叮咚咚地流經(jīng)她的氈帳
　　血液充足
　　出出入入!為她呈現(xiàn)著愛情的河谷，給她承接幸福
　　的豐滿腰肢
　　7
　　五月
　　給她一場紅銅的大雨
　　怒放的心。給她細(xì)潤如脂的肌膚，給她一雙，夢寐以
　　求的眼睛
　　第3章·結(jié)滿花蝴蝶綠翡翠
　　的十七歲
　　1
　　你需要奶茶嗎
　　她這樣詢問著。她的聲線，仿佛隔著一百年的時光，
　　細(xì)細(xì)柔柔
　　2
　　天窗
　　氈門
　　已經(jīng)全部敞開
　　晨光擁擠而入
　　黃蜘蛛紅蜘蛛，在蒙古氈帳的哈那上，編紡著一道
　　明亮的織錦
　　3
　　她知道你不在
　　——哦。妖精!什么樣的蜜糖，封著她的唇在閃念里
　　結(jié)繭抽絲
　　4
　　她結(jié)滿花蝴蝶、綠翡翠的十七歲
　　她迷戀著美髯、赤兔馬的十七歲
　　她的十七歲呵，就像蒙古的額吉，守著自已的嬰兒，
　　牢牢不放
　　第4章，她唯一的驕傲是弓弦飛遁
　　的凱旋
　　1
　　如刀
　　似劍
　　你深入蒙古女人的夢境
　　以骨刺錐入心臟的疼痛，一次又一次地拋刀，將她
　　的陳年戳翻
　　2
　　我的兄弟
　　你以勇士的芬芳和燦爛，惹醉了花枝
　　又以一騎蒙古馬的絕塵，遠(yuǎn)離了江河，消逝于無邊
　　的叢林草莽
　　3
　　你留下一張寬大的樂譜
　　給她嗓音
　　給她荒野
　　給她極樂和無常的悲喜，給她一張蒙古琴弓，比大
　　地還長的弦
　　4
　　給她躁動
　　讓她沉寂
　　讓她以一束馬尾的悲涼，表達(dá)著牛羊的情緒，歡唱
　　乳汁的明麗
　　(選自《詩選刊》電子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