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鵝舞
羽毛太亂了,她一邊走
一邊慢慢梳理。我們在她的另一側
舉著一群薄暮,準備贊頌洶涌。
她的羽毛不是用來飛的
是用來增加風之凌亂。我們拉提琴
扯幕布,用鼓掌使她的臉變形。
群眾活得還太短淺。鞭子們還沒運來。
短淺養(yǎng)活眾人。我們
站在她的身后,蒙著面??此撓掠鹈?br/> 一堆蓬松不實之物,堆在梳妝臺上。
戲演完了?不,這只是幕間休息。
我們喝茶,聊天,節(jié)奏還在但適合將琴弦倒空。
秋風里
不要看那些樹,越看越凄涼
要看那些落葉,義無反顧離開核心
沒有一聲嘆息。不要贊頌飄落
要裹緊亂蓬蓬的秋風。信任玻璃的稠密。
需要修改:這秋風里
不舒服的水溫。殘缺的紀念碑
孤獨地堅守在最后的夜里。
需要修改:這秋風里
敷衍的白晝,變軟的膝蓋。
秋風里,悲傷可以形狀。
聽聽音樂,安撫你煩躁的心。
月色扭著夜晚盤旋向上。
湖水深不可測但有樹木認真顛倒。
顛倒,一切衰草都否定鳥鳴。
所有狐貍的腳趾都否定云的糊涂。
酒吧之夜
明天早晚都會用完。
接下來,還要看誰的表演?遲暮之前
美人露出高傲的一面。能高傲就趕緊
高傲,過期不補。趕緊創(chuàng)造一個唯物主義的角色
能擠上什么舞臺就趕緊擠上去
露出肚臍,或者剃過毛的腋窩。
脫離現(xiàn)實才能被現(xiàn)實包圍
趁現(xiàn)在一部戲劇還沒過期,
生命愛一場又夢一場,像一次嘆息。
點亮火把,然后看它的幻影。
恍惚的一夜,衣香鬢影好于空洞說教
風流往事在戲臺上臺步匆匆。燈光
著涼,洞穴隱諱。還有什么在莫名飛翔?
一株草還是一棵樹,在站立和倒伏之間
羨慕流浪的風。風蕭蕭只是深秋的一種
燈紅酒綠,眼前的美麗有著秋涼的微微。
歌聲與燈,瞬間融化又瞬間灰飛煙滅。
這現(xiàn)實的電擊與抽搐,這生活的陰柔無數(shù)。
缺席者
——致赫塔·米勒
我希望能救活那些被黑夜熄滅的火
如果有重燃,在影子的陪伴下
很多人會發(fā)現(xiàn):除了你,沒有缺席者。
缺席者并不是離開的那個,而是
永遠不會離開的那個。一個細節(jié):
你傲慢的腿抬落很慢,慢于現(xiàn)代的車輪。
時間是一只高超的手,撥開多年的暮色
將一份永恒的信任放在你面前,你的目光
沒有陌生沒有驚喜沒有慌亂,只有不相信。
不相信一個有光的世界,很多人抱著浮光掠影
縮在黑暗之中,不相信你自己
沒了肉身卻有輪軸,碾過塵世的勸降和教唆。
石頭記
無論你舉起哪塊石頭,最終你還是得放下
所以,你不要舉起石頭:
不論你翻開哪塊石頭,最終你總會在石頭下面
發(fā)現(xiàn)點什么
所以,請你不要去碰那些石頭:
不論你坐在哪塊石頭上,最終你都會感到堅硬
和冰冷
所以,請你遠離石頭,找到一些柔軟的皮膚
不論靠在它們,還是躺在它們的上面
你都會睡得很香。
讓那些石頭就那么孤獨地暴露著
在陽光下骨頭發(fā)燙,
在月亮下內心陰冷
不會飄揚,不會翻身,不會滾動。
于無聲處
無論你說什么,我都聽著
至于聽的是風還是雨,那取決于天氣。
無論你怎么說,我都聽著
可以不置一詞,可以不置可否;
無論你怎么做,我都看著
至于你的做法是否妥當,我都不會先鼓掌
而是把指尖樹在風中,試試現(xiàn)實的風速:
無論你做的結果怎樣,我都不會評論一通
我只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若干生的零件
分門別類,把有用的放進抽屜,把無用的
扔到垃圾桶里。
無論你最后是否在意有一個人在看著你的一生
我都不會咳嗽一下,拋出一個背影
讓你遺憾,
讓你痛哭、失聲。
櫻桃點燈
做從未做過的,比如像櫻桃一樣行走
從枝頭,
一下子跳到舌尖上,
虛構一個國度并永久定居其中
這個國度沒有自以為是的道德
馴化頑固的飛禽走獸。
在另一個不存在的地方躺下來
那里沒有沉淪也沒有漂浮,能發(fā)生的是
你翻身的時候,漫天的櫻桃紛紛降落
在從未存在的地方存在一次
避開夢境,夢境也是存在一種
我說的是,春天無夢發(fā)生,只有櫻桃點燈。
生之傳記
快樂誰不喜歡?但在音樂里可以除外。
她喜歡憂傷的音樂甚于快樂的身體。
那時,她的身體是興奮的,但是并不浸泡在快樂中。
快樂是一池溫暖的水,在冬夜,隔著雪花營造的
迷離夜晚,她掐指計算春天。遙遠的春天
像一頭綿羊,怯怯地躲在不知名的地方。
為什么體內漆黑一片?
而今,綿羊已經成群,飄在春天的天上
——拋棄了身體的她,站在白云之間
看著潔白的羊群,
在藍天里快樂地吃草。
(選自《詩選刊》電子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