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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兒子

        2011-12-31 00:00:00蔣榭銘
        視野 2011年7期


          兒子比較內(nèi)向,訥于言,從不惡語傷人,也不會說好話、軟話。
          在我確診得肝癌一周后,我說:兒子,爸的病來得那么兇,還沒聽到你說過一句安慰的話。
          嗯,是伐?他看了我一眼,很快把目光移開,不置可否。
          兒子是“70后”,整個童年,爸媽都在工廠工作,廠休分別是周三和周四。除了國定假,從無在周日帶他出去玩一玩(現(xiàn)在叫親子游)的機會。兒子很乖,去就近的外婆家吃飯,回家關上門做功課,或獨自玩耍。這怕也是性格內(nèi)向的一個原因。
          兒子讀書不敏,是我一塊心病。初中、高中都是全區(qū)最差的中學。高三時,老師說:我們學校沒什么人能考上大學,幫你們安排職業(yè)吧。培訓數(shù)月,去了著名的上海虹橋友誼商城,還參加了開張籌備。
          第一年是興奮的,回家會說,今天商城有什么什么活動,還見到了某位明星。第二年開始厭煩。賣精品服飾,一班12小時,沒幾單生意,必須站直,不準交頭接耳,“啄木鳥”明察暗訪,違者張榜扣獎。終于沒能經(jīng)受住職業(yè)考驗。iqTtimXDUVBGJaqYTMsnYHYMgkDj9uXJx0dGvxINLxQ=一天下班回家,他說:“爸,今天是兩年合同到期續(xù)簽的最后一天,我沒簽?!奔钡梦抑倍迥_。
          找個工作有什么難的?他說。投寄了不少求職簡歷,而能用他的只有“營業(yè)員”。夾著飯盒去一專賣店上班,收入減了一大塊。社會給他上了第一課。他說:爸,我想讀書。從高復班起,花了五六年業(yè)余時間,總算拿到了大專和專升本文憑。
          我病后,關心我的親朋好友和同事很多,有的還在外地。為減少大家往來探病和掛念,我開了個博客。我第一次住院做介入化療時,帶上了電腦。我對兒子說:你弄個無線卡來,我好上網(wǎng)。
          傍晚,他送來了一個移動寬帶的無線上網(wǎng)卡,說我替你安裝。搗鼓了一陣,網(wǎng)速很慢。他說,這電腦不行。我又搗鼓了一陣,把電腦中原裝的網(wǎng)卡關了,網(wǎng)速就上去了。我說行了,可以了。
          可他還是固執(zhí)地說,這電腦不行了。
          兒子已過35歲,高個,挺帥。未成家,也不愿談對象,當?shù)鶍尩纳踔翢o法為此與其溝通。見他收入低,在他25歲前,我就開始為他攢錢,以支持他買婚房。見他不急,我就想,多積攢些再說吧。誰知,這船頭一偏,就與買房夢漸行漸遠,分道揚鑣了。我在國企工作,中層管理人員,收入不能算低,退休后打工,一年也可多進好幾萬元。但在飆升的房價面前,原存款加上全家十年的辛苦錢,也只能望房興嘆。我給兒子一份存折,說你如要買房,我?guī)蛡€首付吧。他嗯了聲,沒接,說是爸你放著。很多親友勸我“傾家蕩產(chǎn)”,也要把房買了。我說我不敢。這次我病倒,我對老伴說,幸虧沒去“傾家蕩產(chǎn)”,否則要去籌借治病的錢了,沒病死還不愁死?
          日前,兒子去赴一個商城老同學的聚會?;貋碚f,六位同學,三個未婚,三個已婚,其中一位離異,一位不幸喪偶,總算有一位有個圓滿的家。作為一個案例太極端,不過也折射了某種社會現(xiàn)象。兒子不愿結婚的真正原因,我實不清楚。既然力不從心,不如寧缺毋濫,而且,不想多拖累父母。我猜想,這大概是其中兩個因素吧。我已經(jīng)不再過問兒子這事,老伴常叨叨,我勸老伴別再叨叨,由命。
          兒子現(xiàn)在的工作是在拿到大專文憑后自己找的,在一家還算正規(guī)的電腦公司做銷售。兒子電腦玩得早,不愛看書報,愛看電器廣告,產(chǎn)品的型號、規(guī)格、配置、性能、價格,滾瓜爛熟。那天面試回家,我問他怎樣,他說考官還沒他知道得多。但兒子的“頭子”絕對不活絡,對他當銷售,我沒信心。然而,六七年過去,當身邊活絡的小同事如走馬燈似地一茬茬更替后,他站住了,有了業(yè)務人脈和一塊重要的客戶資源,升了職,基本工資加銷售業(yè)績,收入也有提高。這次我病,我的“老娘家”公司對我十分關心,問我有無困難,可給予幫助。我對兒子說:你慎重考慮一下,這是你職業(yè)生涯中最后一次機會了,我也許可以為你薦個“鐵飯碗”。他考慮片刻,婉拒了我。他說:爸,我適應了。
          兒子不是一個“有大出息的人”。他為人本分、守成,也沒有超越自身能力所及的欲望,不知道這是長處還是短處。但是我想,他會以自己喜歡的方式,實實在在地繼續(xù)自己的生活旅程。
          那天,兒子回家,捧了個盒子。妻問:什么?兒說:電腦。你買的?不,給老爸買的,他那臺用多年了,換個新的。
          他為我買筆記本電腦,這是第三臺了。第一臺是折價的NEC,說你要外出做質(zhì)量審核,可以帶上。第二臺是ACER,宏碁。這一臺是VAIO,索尼,雙核的。在病榻上,我用它敲打了這篇博文:《兒子》。
          兒子自己在家用的還是那臺舊的臺式機。
           (苗向東摘自“老小孩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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