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我10歲,擁有了人生中第一臺相機,紅色的LOMO,是吃零食的時候兌換的獎品。我后來才發(fā)現(xiàn),我被騙了,那機器根本就不能拍照,充其量只是一個逼真的模型。后來,被我老爸當(dāng)著我的面砸在了地上,他大發(fā)雷霆:“不好好讀書,成天擺弄一個玩具干嗎!”但也可能正是因此,才讓我在此后的人生里迷戀按下快門的感覺。
認(rèn)識馬草是在4月的最后一天,我跟一個女生朋友去她家吃飯。廉價的二鍋頭兌雪碧,我很想跟她喝上一杯,但坐她旁邊的男生,一直在極力幫她擋酒。我想,那丫一定對她有意思。
酒足飯飽之后,有人躺下了,有人在輕聲地哭,還有人站在陽臺打電話。每個醉鬼都有一段傷心的往事,而我的往事,屬于那個紅色的LOMO相機,那個淺灰色的童年。
后來馬草送我們?nèi)ボ囌?。走在路上,被冷風(fēng)一吹,酒勁上頭,我便像發(fā)神經(jīng)一般湊到馬草面前,看她的眼睛。馬草不吭聲,往后退了兩步。我朋友以為我瘋了,趕緊打車把我?guī)ё吡恕?
等到我醒過來的時候,是凌晨4點,口干舌燥,腦袋像是灌了鉛。我早就忘記我對馬草做過什么,我給她發(fā)短信:你知道哪里有湯喝嗎?
不一會兒,短信回過來:神經(jīng)病。
我請你喝湯好不?
這一次,她沒有再罵我神經(jīng)病。
我們約好在大成路夜市口見面,喝了鴨血粉絲湯,還吃了味道上好的煎餃。吃完之后,我們穿過大成路步行去江邊。她忽然問我:“包里都裝的什么?”
“剛等你的時候,去屈臣氏買的洗面奶和牙膏,還有我的相機?!?
“啊,你連生活用品都買好了?” 她笑得詭異。
我尷尬得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只好掏出相機對著前面的路燈一通亂拍。
“攝影師???”她好奇地問我。
“當(dāng)然不是,只是拍著好玩兒,我還沒畢業(yè)呢?!?
5月我過生日,馬草也來了,她送了我一臺LOMO相機,紅色的,跟我小時候那臺很像。打開禮品盒子的時候,我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于是那天我閉著眼睛許愿,我想跟馬草在一起。
沒多久,我們真的在一起了。但是,所有人都不看好我們。對于我這樣一個不學(xué)無術(shù),成天只夢想的人,著實不是個靠譜的男友。
但年輕給了我愛她的資本。我可以坐很長時間的公車去她公司樓下等她下班,我可以每天為她燒各種好吃的菜,我可以隨時隨地用相機抓拍她,她走路的樣子,她大笑的樣子,她看書的樣子,她睡覺的樣子,然后貼滿整個墻壁。
我像個家庭主夫一樣打理馬草的生活。沒多久,她就厭煩了。我也只好用打游戲的方式讓自己不那么失落.
馬草越來越受不了我,她在深夜和我大吵,拔電源,扯網(wǎng)線,甚至將我趕出門。但她又一次次地來找我回去,我知道她離不開我。
她從未對我提過“分手”二字,這就像給我吃了一劑定心丸,讓我一次次觸碰她的底線。
每一次吵完架,看著她哭,我心里都很難受。我發(fā)誓我明天一定要出去找工作,不能再讓她為我傷心。但等到第二天醒過來,已經(jīng)是下午,夕陽常常給人一種安于現(xiàn)狀的感覺。
這樣日復(fù)一日,眼淚流光了,心也被打磨得越來越硬。終于有一天,馬草對我說了分手。我以為她是開玩笑,根本沒有care她。她像往常那樣上網(wǎng)、洗澡、看書、睡覺,然后第二天一早出門去上班。
但是下班之后,她沒有再回來。
直到那個時候,我才肯定,馬草不是跟我說著玩的,她是真的跟我分手了。不見她的日子里,我度日如年,我覺得我的人生被她給毀了。我那么愛她,可是她卻拋棄我。
我一邊恨著她,一邊愛著她。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一份快遞,里面是一疊照片。是馬草用LOMO相機拍的,我們曾經(jīng)在一起時候的照片。她說:“我離開你,是因為我愛你,不想讓你永遠(yuǎn)活在虛幻的世界里?!?
那一刻,我如夢初醒。我開始找工作,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然后又過了兩年,我在街上遇見了馬草,她沒怎么變,胖了一點點,她身邊已經(jīng)有了別人。我想過去跟她打個招呼,可是我卻邁不動腳步,最后我狼狽地溜走了。
但她好像看到了我,因為當(dāng)天晚上,我就收到一條陌生短信,說:再美的照片,也只是曾經(jīng)。我們不應(yīng)該對著照片懷念,而應(yīng)該拿著相機去找下一處的風(fēng)景!
她送我的那個LOMO相機,我一直留著,我也經(jīng)常用它來拍照片,那些風(fēng)景和路過的人。我想寄給她看看,我現(xiàn)在的生活,過得也還不錯。
但也許沒那個必要。
?。▍庆V摘自《悅讀紀(j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