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聞傳播與信息保密從來就是一對矛盾體,存在著此消彼長的關系。國家秘密的生成必須是合法的,如果國家秘密并未涉及大部分公民的利益,就不能打著國家秘密的旗幟限制新聞報道和信息公開,即便在戰(zhàn)時非常態(tài)的情況下也是如此。應該在維護國家利益和公共利益的前提下,兼顧到媒體的傳播權和公眾的知情權。
關鍵詞:戰(zhàn)時國家秘密 新聞傳播 信息保密 信息公開 博弈
新聞傳播和國家秘密從來就是一對矛盾體,新聞傳播需要信息的公開,而國家秘密則要求信息的隱匿。隨著大眾新聞傳媒的迅猛發(fā)展,新聞傳播與信息保密的矛盾日益尖銳起來。在和平時期尚且如此,戰(zhàn)爭狀態(tài)下兩者的矛盾就更為突出。
戰(zhàn)時新聞傳播是有別于和平時期新聞傳播的一種特殊傳播形態(tài)。“報館一間,猶聯(lián)軍一隊也。”拿破侖一語道破了大眾傳媒的信息傳播在戰(zhàn)爭中的重要作用。正是因為新聞傳媒有著如此顯著的作用,所以在戰(zhàn)時環(huán)境中,為了確保國家安全和維護國家利益,媒體不僅要遵守和平時期強調的國家相關保密法律和法規(guī),還必須嚴格遵守官方特別是軍方制定的戰(zhàn)時新聞宣傳報道條例。于是,新聞傳播和國家秘密之間的較量就成為一個被廣泛關注的問題。在如今總體戰(zhàn)短期內不會爆發(fā)而局部戰(zhàn)有可能持續(xù)不斷的國際環(huán)境里,對于這個問題的思考和探討有著相當?shù)馁N近性、急迫性和必要性。
國家秘密與戰(zhàn)時新聞傳播
我們必須先確定國家秘密的外延和內涵。我國《保守國家秘密法》第二條把國家秘密定義為:“關系國家的安全和利益,依照法定程序確定,在一定時間內只限一定范圍的人員知悉的事項?!彼旧戆龑右馑迹?br/> 第一,從利益相關性的角度看,凡是被定為國家秘密的,是因為它關系到了國家的安全和利益。
第二,國家秘密的生成必須是合法的,即是“依照法定程序確定”的,而不是由個人隨意決定的。這就保證了國家秘密事項保護的權威性,避免了“人治”色彩。
第三,指明了國家秘密的存在特性,即“在一定時間內只限一定范圍的人員知悉”,具有鮮明的時空性。①
而與此對應的新聞泄密,是指在新聞媒介中公開國家秘密,以致使國家安全或者國家利益受到損害的行為。相對于和平時期外延廣泛的定義,戰(zhàn)時國家秘密更多指向的是有關戰(zhàn)爭的各種軍事信息和情報。本文著重從這個角度探討新聞傳播與國家秘密的博弈。
關于新聞傳播泄密的事件歷史上有很多記載,其中最廣為流傳的可能就是雅各布的故事。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一名叫雅各布的英國人編寫了一本《德軍編制結構》一書,詳細地介紹了德軍的編制結構、武器裝備、戰(zhàn)斗序列和后勤保障等,并列出160多名部隊主官的姓名、簡歷,甚至連德軍新成立裝甲師中步兵小分隊也作了介紹。希特勒為此勃然大怒,令其情報頭子舒?zhèn)惐そ壖苎鸥鞑?,挖出混進德軍內部的間諜。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雅各布綁架至柏林,擺開架勢要他交代提供情報人員的姓名時,雅各布的回答卻使法西斯分子瞠目結舌——原來,《德軍編制結構》一書是雅各布從長期搜集、剪貼和摘抄的德國報刊發(fā)表的有關軍事方面的報道中整理出來的。②
美國中央情報局的情報來源,有相當一部分是靠從各種資料中搜集獲取的。難怪有情報專家聲稱:最公開的報刊往往隱蔽著最秘密的情報。美國前總統(tǒng)杜魯門為了要求新聞界自律曾經說過:“美國有95%的秘密情報都曾在報紙或其他刊物上發(fā)表過。”③各種公開的新聞出版物本身就是重要的情報源,正因為如此,政府和軍方對傳媒的控制在戰(zhàn)時狀態(tài)下,隨著戰(zhàn)爭的持續(xù)進行會越來越嚴格。
新聞傳播與信息保密的矛盾
有這樣一句話把軍方和傳媒的關系描寫得淋漓盡致:戰(zhàn)爭成功的訣竅是保密,報道成功的訣竅是公開。很明顯,戰(zhàn)爭與報道、保密和公開之間存在著難以調和的矛盾。
新聞傳播與信息保密從來就是一對矛盾,存在著此消彼長的關系,任何一方的強勢都是以打壓和犧牲另一方為代價的。強化信息保密必然要加強對新聞傳播的管控,有時甚至會以犧牲公眾的知情權為代價;而放寬對新聞傳播的限制、提高信息傳播的透明度必然會對信息保密造成損害,對國家利益造成損害。當然,我們也很清楚,新聞事業(yè)是國家公共事業(yè)的一部分,服從國家利益是新聞從業(yè)人員的天職。因此,當新聞傳播與信息保密發(fā)生矛盾的時候,站在國家安全和利益的高度,新聞傳播應當無條件地服從國家利益的需要,為信息進行保密。但這其中還有這樣一個問題,就是對戰(zhàn)爭新聞的真實報道與泄密之間是有區(qū)別的,我們不能把媒介客觀、公正、平衡的報道等同于泄露國家秘密。
“如果拋開戰(zhàn)爭,我們如何理解20世紀?歷史學家艾瑞克·霍布斯鮑姆認為,離開戰(zhàn)爭,我們無法理解這個世紀?!雹芡瑯?,對于新聞傳播與國家秘密之間的關系我們仍舊可以在戰(zhàn)爭這種特殊的語境里展開討論。讓我們以越南戰(zhàn)爭為例來考察新聞傳播與國家秘密的博弈。
越南戰(zhàn)爭被稱為第一場“電視戰(zhàn)”,它是第一場可以幾年如一日地出現(xiàn)在美國人電視屏幕上的戰(zhàn)爭。雖然美國對越南的這場軍事干涉已經過去30多年了,但是它的陰影卻一直籠罩著這兩個國家。
美國在越南的這場戰(zhàn)爭毫無疑問揭示了軍事和傳媒的關系,其影響不限于美國等西方國家,而是遍及整個世界?!霸綉?zhàn)綜合征”(害怕卷入戰(zhàn)爭,國民對戰(zhàn)爭熱情減弱)使得美國軍方在之后的戰(zhàn)爭中對新聞傳播活動做出了較之以往更為嚴厲的管束,于是有了1983年美軍入侵格林納達時完全排除記者報道的企圖,有了1989年巴拿馬事件中軍方部署限制傳媒發(fā)生作用的組織,也有了第二次海灣戰(zhàn)爭中“嵌入式記者”的安排。其實,已經過去30多年的這場戰(zhàn)爭留給我們的不應該只是這些,這場被稱為由媒體結束的戰(zhàn)爭還應該教會我們一些別的東西:正是新聞媒介對客觀現(xiàn)實的真實再現(xiàn)才讓公眾看到了戰(zhàn)爭有別于軍方宣傳的一面;正是媒介工作者對正義和良知的追求才讓公眾開始了關于戰(zhàn)爭實質的深度思考。更重要的是,媒介沖破重重阻力給公眾展現(xiàn)的政府所謂的“國家機密”讓反戰(zhàn)的浪潮席卷美國,并最終結束了這場沒有道義的戰(zhàn)爭。
除了越南戰(zhàn)爭外,“五角大樓文件事件”應該也是新聞傳播與國家秘密之間較量的典型案例。
1971年6月,《紐約時報》和其他一些報紙披露了一批描寫美國卷入越南戰(zhàn)爭的國防部絕密文件。這些文件是由國防部官員丹尼爾·艾爾斯伯格透露給外界的。這批絕密檔案表明,美國政府在越戰(zhàn)初期就采取蒙蔽、欺騙公眾的行徑以獲取人們對越戰(zhàn)的支持,以后這些手段更是成了政府的家常便飯?!都~約時報》頂住了美國政府查封報社的壓力,全文刊出了美國國防部的這些絕密報告。在文件公布之前,美國政府曾試圖以“國家安全”為由阻止文件的發(fā)表。但在秘密聽證階段,政府沒有提供令人信服的證據(jù)來證明這些文件會危及國家安全,所以政府的阻止失敗了。這種欺騙行徑引起了早已強烈不滿的美國民眾更加高漲的反戰(zhàn)情緒。這就是美國政治史和新聞史上著名的“五角大樓文件事件”。在這個事件中,我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新聞傳播與信息保密之間激烈的較量。
不能無限制地對新聞傳媒進行控制
“戰(zhàn)爭是流血的政治”,是為維護國家、民族利益而采取的最激烈、最集中、最強硬的政治手段。一旦進入戰(zhàn)爭狀態(tài),構成國家的任何組織和團體都必須高度集中統(tǒng)一地以國家和民族的利益以及戰(zhàn)爭的需要為最高準則。
比如美國,每當國家處于特殊時期,特別是戰(zhàn)爭時期,政府對新聞傳播的保密控制會更加嚴厲?!耙粦?zhàn)”和“二戰(zhàn)”時期,美國就先后頒布了《反間諜法》、《對敵貿易法》、《煽動罪法》和《第一戰(zhàn)爭權利法》等一系列法令,以保護國家秘密為由,來管束大眾傳媒的采編活動,而且同時還設置專門的機構(如“一戰(zhàn)”期間的公共信息委員會、“二戰(zhàn)”期間的新聞檢查辦公室等),來強化行政控制,協(xié)調與媒體的關系,監(jiān)控媒體的報道,“凈化”戰(zhàn)爭信息流通。但是“五角大樓文件事件”卻提醒我們,政府或軍方不能以維護國家安全和利益為由無限制地對新聞傳媒進行控制。
國家利益其實是國家內全體公民利益的集中體現(xiàn),國家利益不等于掌握國家政權的統(tǒng)治集團利益。掌握國家權力的小部分人不可以打著“國家”的旗幟謀私利。所謂的國家利益如果是指政府利益或者政黨利益,那么人民的利益又該歸于何處?所以“五角大樓文件事件”正是對所謂的“國家秘密”的質疑。國家秘密的生成必須是合法的,如果“國家秘密”并未涉及大部分公民的利益,而只是小部分利益集團的利益,就不能打著“國家秘密”的旗幟限制新聞傳媒的報道和信息公開,即便是在戰(zhàn)時這樣非常態(tài)的情況下也是如此。
相反,“五角大樓文件事件”正好向我們表明:在戰(zhàn)時,新聞傳播者秉承客觀、公正、平衡的原則采寫和報道事件不僅有利于人們對遙遠戰(zhàn)場事態(tài)進程的了解,而且也有利于人們對整個事件的深度認識,并據(jù)此作出自己的價值考量。
新聞傳媒不能退縮:在開放與保守之間權衡
美國參議員海勒姆·約翰遜1917年在美國參議院拋出一句名言:“戰(zhàn)爭發(fā)生時,真相是第一個犧牲者?!眰髅饺绻皇菆蟮勒蜍姺揭蟀l(fā)布的信息,則可能導致軍方的意圖得到了體現(xiàn),新聞報道的客觀性和真實性卻受到了極大的傷害。這種傷害在此后美國參與的歷次戰(zhàn)爭中都不同程度地發(fā)生過。而這恰好從反面證明:新聞傳媒為受眾服務的最好方式永遠在于客觀和真實,在戰(zhàn)時新聞傳播中尤其如此。
戰(zhàn)時傳播狀態(tài)下,傳媒受到的阻力明顯要強于和平時期,但是,這并不能成為傳媒退縮的借口。在處理所謂的“國家秘密”時,應該仔細判別它的性質與真?zhèn)?。如果它會給國家和人民的安全及利益帶來危害,那么傳媒應該自覺放棄對于“獨家報道”轟動效應的熱衷,真正做到保守國家秘密,恪守職業(yè)道德,把國家和大眾的利益放在首位;如果相反,傳媒則有責任將之公布于眾,讓公眾了解到事情的全貌,滿足公眾的知情權。
黑格爾說,在戰(zhàn)爭中整個民族都被動員起來,在集體情況中經歷著一種新鮮的激情和活力,因為這里的動因是全民族作為整體去保衛(wèi)自己。國家利益是關乎每一個個體的,戰(zhàn)爭更是關乎生命的,它不是掌權者或掌權集團的私事。人們有權決定關乎自己命運的國家大事,包括戰(zhàn)爭?!皣业陌踩屠妗笔且粋€相對籠統(tǒng)的原則和標準,如何對國家秘密的范圍做出科學、合理的界定,如何對保密程序方面的問題做出科學、合理的規(guī)定,在保證國家的安全和利益的前提下,同時也保障公眾的知情權和傳媒利益,有效地協(xié)調三者的關系,這都是需要我們研究的課題。
美國的新聞保密曾給這個國家?guī)砹顺镣吹慕逃?,那些不必要的所謂“政府機密”使之付出了高昂的代價?,F(xiàn)在,美國人有一個觀點,那就是“陽光是最好的消毒劑”?!霸趪野踩S可的范圍內,人民能夠得到全部信息時,民主政治才能最好地運行。任何人不可能對可以公開的決定蒙上一下秘密的屏幕而不損害公共利益?!雹萜鋵?,新聞傳播和國家秘密之間的博弈在所難免。究竟哪些信息應該向媒體開放,哪些信息需要保密,需要我們認真對待。我們應該在維護國家利益和公共利益的前提下,兼顧媒體的傳播權和公眾的知情權,以平衡信息的保密和公開。
注 釋:
?、佗圳w振祥、李明合:《傳播與保密——情報新聞導論》,中華書局,2005年版,第185~186頁,第118頁。
②馮延芳:《報刊與軍事機密》,《軍事記者》,2005(2)。
?、芴K珊·L·卡拉瑟斯:《西方傳媒與戰(zhàn)爭》,新華出版社,2002年版,第1頁。
?、輫冶C芫址ㄒ?guī)處編:《美國保密法律制度》,金城出版社,2001年版,第7頁。
(吳妍為貴州大學人文學院新聞與傳播系教師;劉冰為唐山學院新聞學教師)
編校:趙 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