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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罕壩祭

        2011-12-29 00:00:00李春雷
        北京文學 2011年8期


          這是當時全中國知識分子最集中的林場,146名大學生響應黨的號召齊集此地,為改變京津地帶的風沙危害植樹造林,譜寫了一曲可歌可泣,催人淚下的創(chuàng)業(yè)樂章。只是當初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由于政治風云的無情席卷,他們自身的命運從此也發(fā)生殘酷轉折……
          
          在這里,最丑陋的季節(jié)是春天。
          沒有鮮花,沒有綠草,沒有鳥鳴,沒有流水,只有高高低低、明明暗暗的殘雪,像一片片灰灰白白的癬疥……
          一直到5月底,消融的冰凌伴著纖弱的溪水,才開始彈撥起春天的琴弦。仿佛是一夜間,落葉松們、云杉們、白樺們悄悄披上了明亮的新綠,但此時分明已經進入夏季了。于是,夏天的茂盛便排山倒海地到來了,百萬畝松濤浩浩蕩蕩,松間的綠毯上更是群芳吐艷,明黃的虞美人、火紅的金蓮花、粉白的走馬芹、橘紅的野百合,湛藍的山鴿子……一夜秋風,涂紅涂黃,飛赤流丹,大自然的魔手揮舞著最奢侈的油彩,染盡群山層林,繪出了一幅最恢宏最瑰麗的油畫。但秋天也是短暫的啊,一場大雪,萬物靜寂,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于是,這里便進入了長達八個月的冬季。
          你能想象嗎?這里全年平均氣溫-1.2℃,最低-43.4℃,無霜期最短只有42天,最晚的一場雪在6月,最早的一場雪則是在8月。
          這是一個比哈爾濱更寒冷的地方!
          這是北大荒嗎?這是北極洲嗎?
          不!
          北京的朋友,它就在你身邊,一個直線距離不足200公里的地方。
          東北望,是壩上!
          
          去年秋天的一個下午,我在河北省圍場縣城采訪了一位特殊的老人。
          說他特殊,是因為他是殘疾人,雙腿截肢,身陷輪椅。
          他叫孟繼芝,69歲,北京市平谷縣人。
          1963年冬天,剛剛從張家口林業(yè)干部學校畢業(yè)的孟繼芝在壩上護林,直到12月中旬,大雪覆蓋,火警解除。他頭戴狗皮帽,足蹬氈疙瘩,身穿厚棉衣,外裹羊皮襖,高高興興地往場部走去。雪太大了,氣溫-39℃,他迷路了。被救起時,已經被凍得渾身僵硬,雙腿枯黑……
          從此,他截去了雙腿。
          那一年,他才19歲。
          “我的運氣好啊,傷殘之后就一直生活在縣城里,活得好好的?!彼呛堑?,十分滿足的樣子,“我的戰(zhàn)友們生活在壩上,都是雜病纏身,很多人去世了……”
          笑著笑著,眼淚卻下來了,嘩嘩的……
          
          一、雪藏的悲哀
          
          壩上,是一片什么地方呢?
          其實,大家都不陌生。它就是清朝康乾皇帝開辟的木蘭圍場的中心地帶,也是現(xiàn)在京津地區(qū)暑期旅游的熱地——塞罕壩。
          塞罕壩,是一個蒙漢合璧的名字。“塞罕”是蒙古語,表示美麗;“壩”則是漢語了,合起來的意思就是“美麗的高嶺”。
          這是一塊極其特殊的高地,位于北京之北,內蒙古高原的南緣,卻又隆然而起,比內蒙古高原還要平均高出500米,恰似床沿的一個枕頭。
          歷史上,塞罕壩及周圍地區(qū)曾經森林茂密,禽獸繁集,遼、金時期,“落葉松萬株成林”。公元1681年,康熙皇帝“立馬一望,千峰萬峰俱在足下”,遂設“木蘭圍場”,成為皇家獵苑。其實,康熙的真正用意還在于炫耀武力,威鎮(zhèn)漠北,阻止蒙古民族南侵。
          從康熙、乾隆到嘉慶皇帝,曾在此舉行105次獵狩。塞罕壩,成為大清帝國的綠色長城。
          鴉片戰(zhàn)爭之后,國運式微,外債日巨。同治二年,即公元1863年,清政府被迫開圍放墾,對塞罕壩地區(qū)森林進行掠奪性采伐。到清末,官伐、商伐、偷伐加上山火,原始松林已經所剩無幾。民國之后,軍閥混戰(zhàn),日本入侵,這里淪為土匪的巢穴,更是山火頻頻,把殘存的次生林也燒光了。
          建國初期,塞罕壩一帶已經徹底荒漠化。
          漠北的狼煙沒有燃起,沙塵卻滾滾而來了。
          從地圖上可以明顯地看到,內蒙古高原大漠橫亙、沙海相連。世界著名的巴丹吉林、騰格里、烏蘭布和、庫布其沙漠和毛烏素、渾善達克、科爾沁沙地,扇形圍聚在北京的北面,構成三千多公里的風沙線,而距北京最近的就是東北方向的渾善達克沙地,直線距離只有180公里。
          渾善達克沙地的海拔高度1400米左右,北京的海拔呢?43.71米!
          有人形容,如果這個離北京最近的沙源堵不住,那就是站在屋頂上向院里揚沙。
          而站在渾善達克沙地南緣的,就是塞罕壩!
          塞罕壩,距離北京最近的也是最關鍵的一道風沙屏障!
          此時的塞罕壩地區(qū),方圓150萬畝,除了在陰坡地帶殘存著零星的天然次生林之外,全是一望無際的荒漠,裸露的沙丘與沙丘之間,是散散漫漫的淺根草皮,在勉強地維護著脆弱的生態(tài)。如果進一步惡化,與渾善達克沙地連為一體,對北京的威脅簡直不堪設想。
          必須扼住這個風口,不管多大代價!
          從1955年開始,僅在塞罕壩一線,各級政府就建起陰河、大喚起、山彎子林場和大腦袋機械林場等。
          但由于氣候條件過于惡劣,各家林場難以立足,奄奄一息,幾欲下馬。
          1962年,國家再次調集數十名干部、專家和147名大學生,專門成立林業(yè)部直屬的塞罕壩機械林場,帶領200多名職工,雇用數萬名農民,開始在這一片并不適合人類生存的高寒地帶植樹造林,向極限挑戰(zhàn)。
          ……
          40多年過去了,當年的造林者大多已去世,但一片浩瀚的人工森林卻奇跡般地站立了起來。
          從衛(wèi)星云圖上可以明顯看到:一彎深深的碧綠,像一只展開雙翅的雄鷹,緊緊地扼守在黃色的渾善達克沙地的南緣。
          這一彎綠色,就是塞罕壩!
          她的面積是960平方公里,恰好是共和國面積的萬分之一!
          這是世界上最大的人工森林啊。
          
          今年春天,北京的權威媒體發(fā)布了一條消息:北京地區(qū)的沙塵暴危害已經明顯減輕,這是北京以北地區(qū)多年來植樹造林的結果。
          消息很短,簡簡單單,沒有什么具體內容。
          看到這里,我的心底突然生發(fā)出一種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里更多的是一種悲哀。
          哦,塞罕壩,這一塊冰凍的雪原,默默地站立于北京的身后,那么近,卻又那么遙遠,那么陌生……
          那是一段怎樣悲壯、凄慘的歷史啊!
          
          二、饑餓投胎
          
          故事的緣頭,竟然來自一場大饑餓。
          1961年,由于“大躍進”等政策失誤造成的極端經濟困難,中國的國民經濟被迫進行大調整,最重要的舉措就是大量精簡城市人口。中央在《關于各級國家機關、黨派、人民團體精簡的建議》中明確規(guī)定:“全國國家機關原有職工268萬余人,擬減為174萬余人,精簡94萬余人,占原有人數的35%?!币粫r間,全國各事業(yè)、企業(yè)單位也參照執(zhí)行,很多高校、中專和師范停辦或調整,畢業(yè)班學生發(fā)給畢業(yè)證書,多數不分配工作,動員回家,學校停辦后的非畢業(yè)班學生自謀職業(yè)、回鄉(xiāng)務農。
          這就是發(fā)生在上世紀60年代初期的那一場著名的大回鄉(xiāng)運動,近千萬名國家干部、職工、城鎮(zhèn)居民和大中專學生被精簡下放。
          位于哈爾濱的東北林學院是當時國內最具實力的林業(yè)大學之一,1952年由浙江大學森林系和東北農學院森林系合建而成。其中林學系最為優(yōu)秀,往年的畢業(yè)生炙手可熱,幾乎全部進京,充實林業(yè)部機關或直屬科研院所。現(xiàn)在,形勢突變,如果將這些優(yōu)秀學生下放回鄉(xiāng),將是巨大的人才浪費。從國家林業(yè)事業(yè)的長遠考慮,林業(yè)部高層領導設想著為這一批學生尋找歸宿。
          
          這時,林業(yè)部國有林場管理局正醞釀在生態(tài)要地——塞罕壩地區(qū)建造一個國有林場。如果把這一部分大學生儲存在這里,待形勢好轉后再重新分配,豈不是一個最好的權宜之計?
          于是,在所有規(guī)劃項目紛紛下馬的時候,塞罕壩機械林場卻加快上馬了。
          1962年2月14日,國家計委正式批復林業(yè)部,以“(62)林造國惠字(第12號)”文通知:成立林業(yè)部直屬塞罕壩機械林場,并明確了四項任務。原文如下:
          一,建成大片用材林基地,生產中、小徑級用材;
          二,改變當地自然面貌,保持水土,為改變京津地帶風沙危害創(chuàng)造條件;
          三,研究積累高寒地區(qū)造林育林的經驗;
          四,研究積累大型國營機械化林場經營管理的經驗。
          
          按照批示精神,當地幾家林場迅速合并,面積達153萬畝,重新劃分為五個分場:陰河、大喚起、千層板、第三鄉(xiāng)和北曼甸。
          由于直屬林業(yè)部,林場級別也迅即升格。
          時任承德地區(qū)農業(yè)局長王尚海和承德地區(qū)林業(yè)局局長劉文仕分別被任命為黨委書記和場長,曾任豐寧縣縣長的王福明任副場長,另一個副場長則是林業(yè)部造林司工程師張啟恩。
          ……
          
          三、山上無風景
          
          當年上山時的情景,讓人匪夷所思。
          剛剛40歲的王尚海是承德地區(qū)農業(yè)局長,住在承德市竹林寺街地委家屬院的一棟小樓里,家里有電燈,有水管,有廁所,能洗澡,按當年的標準,算是共產主義了。為了阻擋沙暴的侵襲,國家要在壩上建林場了,動員他去任職。這個抗戰(zhàn)時期的游擊隊長,后來曾擔任圍場第一任縣委書記的漢子,仿佛又回到了守陣地、打沖鋒的戰(zhàn)爭年代。沒說的,把房子交出去,帶領老婆孩子全部上山。
          他本質上還是一個習慣苦日子的農民啊。
          張啟恩,1920年8月生,河北省豐潤縣人,1944年畢業(yè)于北京大學農學院林學系,建國后一直擔任林業(yè)部造林司工程師,妻子張國秀是同學,在中國林科院植物遺傳研究所工作。兩人有三個孩子,在北京和平里林業(yè)部家屬院里有一個溫馨安寧的家。
          張啟恩是一名才子,建國后林業(yè)部第一個紀錄片《大地園林化》的解說詞就出自他的筆下。只是由于家庭成分高,一直沒有入黨,他的心底有些落寞。
          塞罕壩決定上馬后,缺少技術人員,部里最早物色了兩位還沒有成家的黨員工程師??稍偃齽訂T,他們不情愿。后來,想到了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爽快地答應了。
          更讓人沒有想到的是,本來計劃讓他一個人前往,可他說要把妻子孩子一起帶過去,把北京的房子交給組織,向黨表決心。
          就這樣,他帶著妻子和三個孩子,從北京的暖巢來到了冰天雪地的塞罕壩。
          他和全家人的命運,由此徹底改變了!
          東北林學院林學系這一年有108名畢業(yè)生,在林業(yè)部高層的特殊關照下,竟然有17人留京,44人分配到各省會城市,剩余的47人,全部分配到塞罕壩機械林場。
          塞罕壩在什么地方?地圖上找不到,從來也沒有聽說過。
          林場人事科長陳樹新趕到哈爾濱,給同學們做工作。塞罕壩就是康熙、乾隆皇帝看中的木蘭圍場,北京要阻擋風沙,國家要建設大型用材林,大有可為?,F(xiàn)在是困難時期,你們暫時到塞罕壩工作,人上山,檔案不相隨,等待困難緩解后,再分配到北京國家機關。時間呢,或許一年,或許兩年。
          學生們面面相覷,卻又別無選擇。
          同時分配而來的,還有承德農業(yè)??茖W校、吉林省白城林業(yè)技術學校的97名學生。
          
          學生們是分三批上山的。
          從承德市到圍場縣城,全是土路,幾十名學生擠在一輛敞篷汽車上,整整走了一天時間。圍場縣建縣歷史還不足50年,縣城小小的,矮矮的,破破的,只有幾千人口,大都是當年木蘭圍場守衛(wèi)者的后裔。
          從圍場縣城到壩上,全是爬坡,又要顛簸一天。
          人越往上走,心越往下沉。灰茫茫的沙地,沒有一棵樹,全是一片片衰草和一叢叢柳墩子,間或是一株株響楊。什么是響楊呢?就是我們熟知的楊樹,由于壩上高寒,無法正常發(fā)育成長,導致樹干短粗,枝杈繁密,呈亂蓬蓬狀,樹葉略小,且硬,風吹來,唰唰響,有如金屬的撞擊聲。不見一個人影,倒是不時看到一群群肥碩的黃羊和三兩只灰狼……
          偶爾,山溝里殘存著一株枯樹的骷髏,黑黑的,那是歲月的尸骸。
          一同上山的,還有5臺蘇聯(lián)制造的康拜因拖拉機、植樹機及一干造林機械和工具。
          1962年的秋天,塞罕壩的荒山野嶺上,一下聚集了146名大學生,成為全中國知識分子最集中的林場!
          
          四、孟繼芝事件
          
          大學生上山后,迅速被分配到五個分場。每個分場只有三五間土屋,那是場部和辦公室了。住處呢,只能是地窖和羊圈。
          雖然住在羊圈和地窖里,但他們還保持著豐盈的理解主義和浪漫主義,男的穿吊帶褲,女人扎馬尾巴,經常聚在一起舉行篝火晚會,唱歌、跳舞、拉手風琴……
          但隨著冬天的到來,他們的熱情一下子被凍結成冰!
          塞罕壩上的嚴寒,讓他們目瞪口呆。
          溫度降到-40℃,室內也變成了冰窖。頭天晚上燒一壺開水,第二天早上就凍成了冰坨子,連尿盆也全凍結成冰,倒不出來……下雪了,三尺厚,推不開門,只好從后窗出去。
          室外室內溫差太大。從外面回來,進屋前,必須用雪洗臉,使勁洗,把臉搓紅。如果直接進屋,臉上會脹起一串串水泡,小的像黃豆,大的像鵪鶉蛋。
          最不能缺的是薪柴,每隔幾天就要趕著牛車到遠處砍柴。牛兒的喘息也會結冰,在胡子下結成長長的冰柱子,走一段,要敲擊一下。
          1963年的春天來了,但春天帶給他們的卻是黑漆漆的絕望。
          這一年,是上山后的第一戰(zhàn)。他們拿出全部熱情,精心造林1000畝??沙苫盥蕝s不足20%。夏天時,再次進行雨季造林,仍然不成活。
          面對荒漠,大家呆呆無語。
          
          冬天又來了,山上發(fā)生的另一件事,更把大家的心扔進了冰窖。
          那就是孟繼芝事件。
          從張家口林業(yè)干部學校畢業(yè)的孟繼芝,被分配到陰河分場,與同學凌少起一同負責次生林的越冬防火瞭望工作。
          陰河分場有2萬畝次生林,以灌木、白樺為主,防火任務十分嚴峻。兩個人白天騎馬巡山,常常被嗥叫的狼群包圍。晚上,由于屋內有吃食,狼們經常在門外逡巡,門外全是白白的狼屎。兩個人出門,形影不離,即使解手的時候,另外一個人也要手持棍子站在一旁,防備野狼偷襲。
          那年冬天,偏偏雪少,始終沒有完全覆蓋地上的荒草,火警不能解除。直到進入12月14日,才降下一場大雪。
          那一天,風越刮越猛,雪越下越大。下午的時候,地面積雪已超過一尺,兩人看到火警可以解除,可以回家過年了,心里十分高興,便收拾行裝,準備天黑前返回林場。他們穿戴完整,便上馬出發(fā)了。
          只有四十多里的路程,正常情況下,騎馬需要兩三個小時,天黑前趕回林場沒有問題。
          可是那一天雪太大了,大風把雪吹到低洼處,使得有些路段積雪過深。沒走出幾里路,因為雪深沒過肚皮,馬兒無法行走,只能著急地在雪地里蹦蹦跳跳。沒有辦法,只得人在前面步行,趟出一條雪道,再牽著馬前行。就這樣,兩個人在雪地里掙扎了兩三個小時,天已經黑了下來。再想往回返,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
          
          雪越下越大,他們徹底迷失了方向。更可怕的是,兩個人又走散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孟繼芝的伙計凌少起幸運地摸到了壩下第一個村莊——白水臺子。當他敲開一戶人家的大門時,站在老鄉(xiāng)面前的是一個冰人:渾身冰雪,頭上的帽子只露出兩只眼睛,四周全被冰雪封死了。
          等老鄉(xiāng)明白壩上還有一個人時,便趕快組織人馬上山營救。
          風雪太大,加之天黑路滑,第一撥人馬沒能沖上壩去。又組織第二撥身強力壯的人員和馬匹,終于沖到壩上。人們借著手電光找到一個雪堆,扒開一看,人已凍僵,便急忙把他馱回村里搶救。孟繼芝的氈鞋凍在腳上,用剪子剪碎,然后把兩腿下肢泡在冷水里。過了兩個多小時,人才緩過氣來,泡在冷水里的雙腿也脫下了一層厚厚的凍殼,這時發(fā)現(xiàn)雙腿開始變黑。趕緊送到縣醫(yī)院,又連夜送到天津。經診斷,兩腿已經完全壞死,必須馬上截肢,不然血液感染,生命難保。
          于是,從膝蓋處,把雙下肢一起截掉。
          ……
          
          年底放假了,學生們急著回家過春節(jié)。可雪大太了,汽車根本無法下山。大家開始鏟雪,連鏟了三天,下山的路剛剛打通,又一場大雪來了。人們的眼睛都變成了雪盲,看不清楚了,只得縮回山上。
          這一年的春節(jié),大家是在山上度過的。
          沒有電燈,沒有電話,沒有電報,音信不通。在-40℃的嚴寒中,大家的心徹底結冰了。
          
          五、決戰(zhàn)馬蹄坑
          
          第一年造林的全面失敗,加上孟繼芝事件,把人們的失望情緒無限地發(fā)酵了,濃濃的愁霧像陰霾一樣,籠罩著塞罕壩。
          別人可以失望,但他們不能退卻!
          建國前,王尚海就在這一塊土地打過游擊,解放后又擔任圍場縣的第一任縣委書記,是一個不怕死的漢子。他堅信,不是樹的問題,而是人的問題。劉文仕也在深深地從技術上思考著,歷史上松木參天,現(xiàn)在為什么就栽不活呢?
          張啟恩更是在全面反思失敗原因。這些機械是從蘇聯(lián)引進的,水土不服,要好好適應中國國情呢??磥磉€是要土洋結合,手植為主啊。
          這一年春節(jié)剛過,王尚海、劉文仕、王福明和張啟恩四個人,騎著馬,帶著技術人員,分別在壩上周游了十多天,終于選出了一個好地方——馬蹄坑。
          馬蹄坑位于總場東北部10公里處,三面環(huán)山,南臨一條小河,形如馬蹄踏痕,共有760畝地。最關鍵的是,這里地勢平緩,坡度不超過15度,極適宜機械作業(yè)。
          1964年4月20日,王尚海、劉文仕精心挑選了120名干部職工——這恰是打仗時一個尖刀連的兵力,調集了最精良的裝備,分成4個機組,決心進行馬蹄坑決戰(zhàn)。
          決戰(zhàn)前夕,王尚海、劉文仕親自打獵,獵殺了五只黃羊、五只野豬和幾十只狍子,作為祭旗的物品,和決戰(zhàn)期間的肉食。
          那一天,寒風呼號,春光清寒,大家面對紅旗,舉手宣誓。
          接著,王尚海、劉文仕、王福明和張啟恩各領一班,穿上雨衣,親自上陣,親自監(jiān)督。
          之前,他們經過反復調查,初植密度確定為每畝333株,又對樹苗進行了一棵棵挑選,選用矮胖子、大胡子的落葉松。
          為了保持苗木的生命力,原來規(guī)定栽植之前,苗子根部要置放在水桶里,現(xiàn)在把水換成泥漿。另外,所有的苗子全程保濕,覆蓋草簾,以防陽光照射。
          植樹機過后,對每一棵樹要進行人工校正,用腳踩實。
          4月的塞罕壩,白天氣溫在-2℃。每個人的雨衣外面都濺滿了泥漿,凍成了冰甲,走起路來,咣咣直響,像一個個威武的將軍。
          大家默默無語地按程序工作著,滿臉嚴肅,只用眼神說話。晚上呢,就睡在提前挖好的地窖里。天太冷了,被窩里冰冷似鐵,只好把外面冰凍的雨衣脫下來,點上一堆火,烘干身上的衣服。不知誰發(fā)明了一個好N21hdtFPjtF1uoW9pDAi5w==辦法,找一些磚頭和石頭,扔進火堆里燒熱,然后撿回去,放在被窩里,抱在懷里,暖暖地入睡。
          大干3天,終于全部栽上了落葉松。
          ……
          20天后,放葉率達96.6%。
          看著這一片幼稚的綠色,王尚海、劉文仕等人淚流滿腮,號啕大哭。
          
          馬蹄坑決戰(zhàn)后,塞罕壩造林全面開始。
          但是,一個冰冷的現(xiàn)實像冰山一樣又擺在大家的面前。雖然機械造林技術成功了,但壩上絕大部分地塊坡度大,根本不適合機械造林,只能進行人工栽植。
          人工造林,100多萬畝。這將是一個多么漫長而又艱巨的工程啊!
          
          六、誰之過?
          
          雖然歷盡艱苦,但學生們的心里都埋藏著一個夢想:兩年后離開這里,重新分配到北京,或回到自己的省城。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夢想逐漸破滅了。這期間,不少外地回鄉(xiāng)的大中專學生陸陸續(xù)續(xù)地調回城里,重新分配了工作,而他們回城的事情再無人提起。而且,他們的人事檔案和戶口也悄悄地全部轉來了。這意味著,他們將成為這里的永久山民。
          這其中的內幕和秘密是簡單而又復雜的。
          采訪中,我曾反復打聽此事,但終不得其秘根。當事人說,這是時代的安排,也是時代的悲劇。國家正值困難時期,總要有人作出犧牲,塞罕壩這么艱苦,這么重要,放走他們,誰還會再來呢?他們注定是被犧牲的一代人啊。
          學生們當然不甘心,當然有意見。他們通過各種途徑向上反映。
          事態(tài)的發(fā)展竟然比氣候還要冰冷。1964年,政治領域里階級斗爭這根弦已經開始彈撥了。當年底,來自承德農專的十多個學生首先被打成了“反革命小集團”,遭到無情打擊。緊接著,“四清”開始了,“文革”的風暴又來了,他們更是噤若寒蟬。
          于是,他們的命運便被永遠地焊接在了這里。他們的嘴,他們的心,也被死死地焊住了。
          于是,他們都物化為了一臺臺單純的植樹機器。
          于是,在最短的時間內,這些大學生們便被徹底同化了。他們同當地農民一樣,穿著屎黃色棉襖,留著滿臉的胡須,抽土煙,喝燒酒,說粗話。他們再也不害怕跳蚤虱子了,掀開衣服,密密麻麻的一層,這時候,就把衣服脫下來,赤裸著身子,點一堆篝火,用力地把衣服向大火抖動,只聽機關槍一樣的聲音響起,跳蚤虱子們都被火化了。再就是用大鍋煮,燒一鍋開水,把衣服扔進去……
           于是,他們紛紛找本地農村姑娘結婚、成家。塞罕壩附近有一個棋盤山村,短時間內竟有十幾個姑娘找到了大學生對象。棋盤山也被塞罕壩稱為“老丈人村”。
           像清代護守木蘭圍場的兵士一樣,在此落戶扎根。圍場縣不就是這樣自然形成的嗎?
          
          壩上人吃什么?驢糞蛋兒。
          壩上氣候不宜種莊稼,只適合莜麥生長。莜麥產量極低,畝產只有一二百斤,連同芒、刺、殼一起磨碎,這就是全年的主食了。當地人最通常的吃法就是莜麥苦力,水燒開后,把干面往水里漫撒,邊撒邊攪拌,邊攪拌邊成熟,外表成塊狀,黑乎乎的,俗稱驢糞蛋兒。因內部有硬殼、毛刺兒,吞咽時不注意,極易扎破嗓子,出血,嗆得像一只只下蛋的母雞,臉紅脖子粗。
          菜呢,只能種土豆、蔥和芥菜,外界的普通蔬菜如黃瓜、西紅柿、豆角全不能種。白菜呢,因為生長期太短,長不出菜心,只能腌制酸菜。
          喝什么?淺層地表水,磚紅色的,有點澀,但沒有問題,時間久了會習慣的。
          住什么?剛開始,大家動手蓋簡易窩棚。后來,蓋起了土房。土房內有火炕,火炕上鋪石板,石板上鋪席子。席子上面,就是一家人的全部溫暖和歡樂了。
          
          沒有電,煤油燈是夜晚唯一的主角。總場機關只有一臺135馬力的柴油發(fā)電機,需要用大繩纏住啟動輪,拔河似的猛拽。一次,兩次,三次,直到幾十次,猛然“突突”地響了。
          晚上8時至10時,是用電時間。那昏昏的杏黃色,牽引著多少人的羨慕啊。那是溫暖的希望,是幸福的象征,是光明的未來,是文明的標志啊。
          但是,光明只限于總場場部,各個分場是沒有這個福分的。
          最偏遠的三道河口分廠,直到2000年,才通上電。而分廠下面的營林區(qū),直到今天,仍然是漆黑一片啊。
          漫漫的歲月中,他們就是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生存著,生活著,生產著。他們和當地農民一起,用自己的青春,用自己的熱血在種樹,在種植生命的希望。
          下面是他們歷年種樹面積的統(tǒng)計:
          1964年,4000畝。
          1965年,3萬畝。
          1966年,5萬畝。
          1967年,6萬畝。
          1968年,5萬畝。
          1969年,5萬畝。
          1970年,6萬畝。
          ……
          到1983年,塞罕壩上的造林地面積已達110萬畝。
          
          七、共同的歸宿
          
          塞罕壩上第一位去世的學生是高瑞斌,來自吉林農業(yè)技術學校,黑龍江省齊齊哈爾市人。
          1962年上壩后,高瑞斌就被分配到北曼甸分場一個叫塞罕敖包的重點火險區(qū),負責火情瞭望。沒有房子,只有一個陰暗潮濕的地窖,他在這里一住就是三年。由于飲水污染,他染上了肝炎。但他畢竟年輕啊,一直在默默地忍受著。1965年9月,肝炎惡化,竟然去世,年僅24歲。
          “文革”中,黨委書記王尚海被打倒了,脖子上掛著5公斤重的拖拉機鏈軌條,每天批斗。妻子心疼地勸他辭職一同回老家。他說:“林場還沒有建成,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壩上!”。
          1975年,王尚海調任承德市內工作。臨下山時,他依依不舍地又來到馬蹄坑,指著這一片樹林說,這里是我的墳地啊,我死了后就埋在這里。
          1989年12月24日,王尚海因病去世。塞罕壩遵照他的遺愿,葬他于馬蹄坑,并命名這一片樹林為“尚海林”。
          ……
          
          張啟恩:問心有愧
          從北京到壩上,工作和生活環(huán)境實在是天壤之別。
          在北京可以隨時洗澡,在這里不行啊,只在夏天下雨時讓老天爺幫著沖洗一回。電影、音樂會、電燈、收音機、新華書店、自行車等等,全部告別了。
          家里只有一間房,全家五口人擠在一起。屋內沒有地方,就在屋內的地下挖一個深洞,把糧食和土豆放進去。屋內靠墻壁埋幾根樺木桿子,桿子與桿子之間釘幾個木板,那就是書架了。書架上滿滿的,那是他的世界。
          昏黃的煤油燈下,梳理著壩上造林的經驗與教訓。兩年后,他寫出兩本書——《塞罕壩機械造林的技術要點與規(guī)程》《塞罕壩人工造林的技術與規(guī)程》,從地理、氣候、植物學和各個細節(jié)方面進行了詳盡的技術總結。
          在壩上,不會騎馬,簡直寸步難行。他拼命地練,與馬交朋友,用自己的吃食喂馬。后來,他終于敢騎馬了,一匹大白馬成了他最好的朋友,來去如風,馳騁百里。
          “文革”開始了,工人造反派奪權。他首先被打成“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被押送到一個最偏遠的林區(qū)去勞動改造。
          常常挨打,渾身鞭痕。他隨身帶著酒精和藥水,自己涂涂抹抹。夏天的傍晚,批斗之前,造反派將他的雙手捆住,站在外面,讓蚊子叮咬兩個小時。還有一次,造反派用手抓住他的頭發(fā),后仰,把開水從脖子向胸前倒了下去……
          1968年春天,造反派開著拖拉機,一起到山坡上植樹。他正站在車上卸樹苗,造反派司機猛一發(fā)動車,他猝不及防,摔了下來,右腿粉碎性骨折。
          從此之后,一生與拐杖為伴。
          中蘇珍寶島戰(zhàn)爭時,塞罕壩地區(qū)被規(guī)劃為戰(zhàn)場,壩上全兵皆兵。分場的全體職工都去參加戰(zhàn)備動員了,只有他一個人被民兵持槍看押著,關在小屋里:“他是反革命!”
          戰(zhàn)爭氣氛越來越緊,造反派挖了一個深坑,內部傳達,如果戰(zhàn)爭打起來,要把敵人放進來,關門打狗。撤退時就把張啟恩等人就地打死、埋掉,免得留下來,給蘇軍當奸細。
          萬幸的是,戰(zhàn)爭沒有起來,他的命保留下來了。
          只到1975年,他才恢復工作。
          但他永遠地殘疾了,用一條腿走完了殘生。
          
          臨終之前,張啟恩最愧疚的是家人。
          妻子張國秀原來在中國林科院搞遺傳育種研究,上山后只能從事最簡單的手工勞動,事業(yè)和學業(yè)全部荒廢了。還有3個孩子,本來正在北京市上小學和幼兒園,來到壩上后只能上復式班。十幾個孩子分五個年級,只有一個老師。
          夫妻兩人都是高級知識分子,3個子女卻沒有一個考上大學……
          
          李興源:“右派”的奇遇
          李興源,1937年生,撫順市人,1955年考入東北林學院林學系。
          他是以“右派”身份上山的。
          當年,東北民間普遍有反蘇情緒,因為抗戰(zhàn)后期蘇聯(lián)部隊軍紀敗壞,在東北期間大肆強奸婦女。他曾在一次同學集會上說:“老毛子,可把咱東北婦女禍害多了!”1957年底,他因“破壞中蘇友好”被打成右派。1959年,本應該畢業(yè)分配工作,可他是右派,只得回校再教育。直到1962年8月,才分配到塞罕壩。
          到壩上后,他被分配到大喚起分場,負責育苗工作。
          當地育苗全是土辦法:遮陰育苗,費力費料,效率又低。他根據自己的實踐和思考,提出了一個全新的方案:全光育苗。
          首先改良土壤,把40厘米深的土壤挖出來,下面墊上一層細碎石頭,鋪上塑料布后,再把肥土覆蓋上去。這樣就遠離了鹽堿,保證了地力。
          兩年之內,他和雇用的農民工一起,硬是改良了300畝苗圃。想想看,這是一個多么繁重的工作量。
          全光育苗不僅大大提高了苗木質量,更使育苗產量提高了10倍。
          李興源對塞罕壩的最大貢獻,在于為當地引進了一個新的樹種——樟子松。
          塞罕壩的鄉(xiāng)土樹種主要是落葉松和云杉,屬于淺根系,耐干旱能力較差。李興源想,大興安嶺一帶有一種更加耐旱的品種——樟子松,是否適合塞罕壩生長呢?
          樟子松的家鄉(xiāng)在大興安嶺,建國后,科學家曾引種到遼寧的彰武臺地區(qū),南移了5個緯度,這在當時是一個了不起的創(chuàng)舉和發(fā)明。而塞罕壩又位于彰武臺之南何止5個緯度,而且教科書上指出樟子松怕風。塞罕壩地勢高聳,更是大風口,能不能成功呢?
          1965年春天,李興源開始試驗引進樟子松。
          把種子用雪和沙拌在一起,放在野外,當年5月初播入苗圃。
          必須用大糞做底肥。從此之后,他與大糞就結緣了。路上碰到馬糞驢糞,拾到筐里,見到羊糞蛋蛋,掃進筐里。附近的每一個廁所,他都成了???,稍有堆積,便前去清收。他讓妻子縫制了一套專門掏大糞的工作服,掛在門外,隨時使用。
          一個月之后,松芽出土了,像嬰兒的胎毛。
          這時,松芽最怕鳥啄,一口就是一棵松樹,一口就是一絲希望。他拿著銅鑼,在苗圃周圍使勁地敲。又用二踢腳,不停地轟炸。
          第二年秋后,苗兒長到七八厘米高。
          第三年春天,植進大田里,開始觀察是否適應當地氣候土壤……
          
          他是右派,來到塞罕壩的第一天,就認命了,便最早在當地農村找了對象——一個地主成分的女人。
          
          “文革”來了,他的噩運不期而至。無休止的批斗,挨打。1970年春天,被趕到離家30公里的梨樹溝作業(yè)區(qū)。
          但他就是一個工作機器啊。重新創(chuàng)業(yè),又把大梨樹溝的苗圃全部改造了,從20畝擴展到100畝。
          妻子要生孩子了,托人捎信,讓他回去??稍旆磁刹粶始伲攘钏蛳虑笄?。這個剛正的漢子,實在沒有辦法啊,不得不暫時舍去尊嚴,流著淚,雙膝跪下了。造反派這才格外開恩,準許三天假。
          1972年冬天,妻子給他做了一套新棉襖棉褲,步行30里,親自送來??稍旆磁善蛔屢娒妗R粋€姓王的造反派頭頭把這套新棉衣穿在自己身上,把自己脫下的一套破棉衣扔給了李興源。
          在他的多年努力下,樟子松育種終于全面成功,被推廣到塞罕壩。
          有了成績,上級領導來參觀。造反派卻把他關押在黑黑的地窖里,不讓見人。
          
          1980年,他終于摘掉了“右派”帽子,開始走上分場、總場的領導崗位。
          1983年初,省林業(yè)廳一位副廳長來塞罕壩考察,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這個許靈均式的知識分子,便向副省長王克東推薦。王克東親自悄悄考察,回去后又向省委第一書記高揚推薦。
          3個月后,李興源直接上任河北省林業(yè)廳廳長,創(chuàng)造了河北官場的一個奇跡。
           ……
          
          劉明睿:黎明的凋謝
          劉明睿,吉林市人,身高一米七五,清清瘦瘦,文文弱弱,在大學時喜歡拉小提琴,打球,是一個典型的文藝骨干。
          上山后,他被分配到北曼甸分場,這里條件最差,海拔1800多米。
          他住在一個叫高臺階的地方,共6戶人家。地下水位高,紅紅的,用白礬沉淀半小時,煮過后,鍋底留一層紅粉。
          一年春天,去一個叫大窯口的地方造林,離住處10多公里,中途全是山溝和次生林。他不會騎馬,只好步行,經常遇到野豬、狼。后來,他有了經驗。手里拿一根棍子,一邊走,一邊大聲唱歌,一邊揮舞棍子,為自己壯膽。
          后來,他終于學會騎馬了。
          一次,再次遇到一群野狼。馬驚了,猛跑,拼命地跑,狼緊緊地追。他急中生智,死死地把馬韁繩拉回來,瞪大眼,面對著群狼,把馬鞭高高舉起,嘴里“哇哇”“嗬嗬”地吼叫著,像野人一樣。
          對峙了5分鐘,狼群悄悄地后退了。
          他的身上汗淋淋的。
          他的主要工作是育苗。
          5月中旬下種后,幼芽15天出土。這時候仍是春寒時節(jié),最怕的是霜凍,如果處理不好,就會凍死幼苗。最好的辦法就是煙熏了。
          他摸索、積累了一套經驗和做法。傍晚的時候,只要溫度在零上四五度,第二天早上肯定有霜凍。這時候,需要在苗床周圍特別是上風頭的地方設置若干草堆,從半夜開始就要點燃,一直到天亮,濃煙滾滾,像棉被一樣,把苗床全部覆蓋。
          太陽出來之前,再用噴壺撒水,把幼苗上的冰碴兒和白霜全部沖下。
          早霜結束一般在6月下旬。
          8月中旬,秋霜又下來了。這時候,又要放火了。
          劉明睿善于動腦筋,還琢磨出很多小發(fā)明。比如植樹時在泥漿里加些氮肥,樹根浸泡后,長勢會明顯加快。植樹用的蘇(聯(lián))式科羅索夫锨,比較笨重,他和幾個鐵匠師傅一起進行改造,叮叮當當,紅星亂紫煙。幾番試驗,一把新式的植苗锨出爐了。
          由于常年處于沒有規(guī)律的生活環(huán)境中,加上高寒、寂寞,本來文靜儒雅的劉明睿也染上了喝酒、抽煙的習慣。大口抽煙,沒錢買卷煙,就抽土煙;大杯喝酒,喝當地的燒刀酒;野外無菜,鹽巴配飯;沒有水,就熬雪水,喝地溝水。
          “文革”終于過去了,他的心情陽光了。
          他先后擔任陰河分場黨委書記,第三鄉(xiāng)分場場長。
          但是,長期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使他的身體早已發(fā)生了質變。
          1978年,他被查出肝酒精中毒,繼而發(fā)展為肝硬化,
          第二年,他就去世了,只有41歲。
          
          曹國剛:最后的遺愿
          曹國剛生于1940年7月,沈陽市遼中縣人。
          他是那一批大學生中落戶塞罕壩最堅決的一個人。
          到塞罕壩兩年后,得知自己的檔案被轉來,命運無法扭轉后,他索性把鄉(xiāng)下的妻子、父親和弟弟也全部接過來了。
          他在第三鄉(xiāng)分場當過多年的技術員。那一年,松毛蟲泛濫,他帶領工人噴施林藥,連續(xù)幾天沉浸在藥霧中,導致中毒。
          又有一次,安陽林藥廠發(fā)明了一種新型煙霧劑,要在塞罕壩林區(qū)搞試驗。他自告奮勇地擔任最危險的主持人。凌晨5點,點燃藥劑,形成煙霧,在林中縈繞。連續(xù)試驗一個周,他又中毒了,昏迷了兩個晝夜。他從此患上肺氣腫,落下病灶。
          壩上特殊的生活環(huán)境,加上他直爽豪放的性格,使他也與酒交上了朋友。一次,剛領到工資,就請人喝酒,花去13元,考慮到無法向老婆交代,就托人從圍場縣城的商場里用7元為老婆買了一條燈芯絨褲子,回去報賬時就說花費了20元。
          曹國剛身材不高,不講穿戴,不修邊幅,一雙皮鞋穿到扔,從不打油。在山上造林,可以幾天不洗臉,不刷牙,不梳頭,不刮胡子,與農民工完全一樣,從外表上看根本不像是一個大學生。
          他與農民工關系鐵好。冬天太冷,他和民工們擠住在一個馬棚里。那年月,民工們更窮更苦,連褥子也沒有,睡在干草上。只有他帶了一個褥子,自己不鋪,掛在門口,為大家擋風。大家的心底熱烘烘的。
          1985年之后,他擔任了第三鄉(xiāng)分場場長。
          仍然是拼命三郎的作風,干活不要命。平時在工地上,他隨身帶著干糧,如果放到地上,常常會凍成冰疙瘩,所以只得捆在腰里,餓了就啃一口,渴了就抓一把雪塞進嘴里。
          一次冬天,上山砍柴,他口渴了,就用斧頭挖雪吃,不料冰冰的斧刃與舌頭粘在了一起,無法分開。他只好大張著嘴,咬著斧頭。猛一用力,斧頭分開了,舌頭上的肉卻被粘下來,血淋淋的……
          他一直有一個心愿,把油松引進到塞罕壩。為此,他進行了多年的試驗,又與北京林業(yè)大學的王教授一起聯(lián)合攻關。
          1988年之后,病情突然出現(xiàn)惡化癥狀,最終漸進至肺心病,進而呼吸困難,心肺衰竭。
          最后的日子,他已經說不出話了,只能用筆寫。把同學們找到床前,一一交代,寫了好多張紙,每天寫得滿頭大汗。
          他又讓把北京林業(yè)大學的王教授請來,用筆商討引進油松事宜,他寫:“我不服氣,這是我最大的心事,最大的遺憾!”寫著寫著,淚水又浸濕了紙頁。
          一直哭,一直寫,后來不能寫了,只能顫抖著用眼神交流。
          最后的時刻,他疼得喘不過氣來,臉憋得紫紫,但眼睛一直圓睜著。妻子號哭著說,你放心吧,我還讓孩子搞林,把油松引上塞罕壩!
          這時候,他閉上了眼,平靜地走了。
          1990年7月,曹國剛去世,享年50歲。
          
          石懷義:“反革命”的追求
          石懷義,承德雙灤區(qū)偏橋鎮(zhèn)人,1944年3月生,承德農業(yè)??茖W校畢業(yè),1962年上壩。
          石懷義是一個具有浪漫情懷的人,愛寫詩。
          1964年,他因寫信反映工作待遇不平等的問題,被打成“反革命小集團”主要成員,被下放到大梨樹溝營林區(qū)管制勞動。
          白天干活,晚上挨打。用三角橡膠皮帶抽打,用紅荊條抽打,渾身青青紅紅,黑黑紫紫。
          一邊挨打,一邊干活,干最苦最累最臟的活。壩上天涼,露水濃,每天上工的時候,造反派強迫他走在最前頭,用木棍把沿途草葉上的露水全部打掉,他的雙腿褲管每天都是濕漉漉的。在山上干活,中午吃飯時不許他同餐,直到眾人吃完后才讓他吃冷飯,吃剩飯。
          
          常年如此,20多歲的他便染上了嚴重的風濕病、胃病。骨瘦如柴,面色焦黃,弱不禁風。
          石懷義的專業(yè)是育畝,30多年來,對落葉松和樟子松從幼苗到成材之間每一個時期的發(fā)育生長情況,他都有詳細的紀錄,竟然記錄了50多本生長日記。他常常在半夜起床,觀看和記錄生長情況。壩上的寒氣浸透著他,他的身體更差了。
          他在家鄉(xiāng)有一個女友,是初中時的同學,兩人曾經海誓山盟,互許終身。但由于他是“反革命”,村里不開證明,不能結婚。女方癡心等待,非他不嫁,一直等了12年,直到紅顏褪去,白發(fā)漸生,最后不得已,在家庭強大的壓力下,與別人結婚了。
          石懷義大哭一場,徹底埋葬了愛情。
          直到1977年,他才與當地一個農村姑娘于淑芬結婚成家。
          平反后,他先后任大喚起分場生產股長,三道河口分場場長,大喚起分場書記。
          他的工作更主動了。每年10月底,上凍前,要把苗子起床,假植到一個大大的地窖里,用冰雪埋住根部,幾個月不見陽光。他像探視嬰兒一樣,每天都鉆進去,細細地端詳。
          第二年春天,植樹前,他提著一只桶,桶里裝滿泥漿,每棵苗下地前都必須浸透根部,不能失水,不能暴曬。從早晨6點到晚上7點,一直工作在山上。春天造林的最佳時間是25天,從4月20日到5月15日,一刻也不能耽誤啊。
          他的風濕病更厲害了。
          腿已經完全變形,走路要借助拐杖,但仍然每天上山。
          二三十年過去了,塞罕壩上宜林土地都已綠化。下一個課題就是石質山地如何造林?他一直在探索著,試驗著。
          經過幾年實踐,他與技術員鄧寶珠一起,終于探索出了一個全新的“干插縫造林法”。
          這是一項巨大的發(fā)明,很快被推廣到各分場。從此,壩上的石質山地也開始披上了綠衣。
          但是,他的風濕病卻是越來越厲害了,雙腿絞痛,不能走路。但他仍然每天讓人把他攙到山上,坐在地頭,看著大家植樹。
          2005年2月,類風濕轉腎衰竭,石懷義悵然去世,享年61歲。
          
          我去采訪的時候,在大喚起分場就餐。給我們餐桌服務的一位老年婦女,竟然就是石懷義的妻子于淑芬。60多歲了,還當服務員,端盤子洗碗。場領導無奈地告訴我,沒有辦法啊,于大嫂的身份是農民,沒有工作,沒有收入。為了照顧她,分場給她提供了這么一個崗位,每月800元錢。
          
          董加侖:無青春,不愛情
          董加侖,1943年生,濟南市人,1962年畢業(yè)于林業(yè)部白城林業(yè)技術干部學校。
          來到壩上后,他一直是拖拉機手。
          由于是地主成分,父親歷史上又有問題,他從來沒有奢望調回濟南。
          董加侖在濟南有一位美麗的初戀女友,等了他5年,見他調動無望,就分手了。
          1970年,他在家人的介紹下,與一位相貌普通,文化程度不高的女士結婚了,女方在一家玻璃儀器廠工作。婚后,他們有了一個女兒。他做妻子工作,希望調來團聚。妻子猶豫了兩年,決定親自來塞罕壩體驗一下,沒想到體驗過后,卻死活也不來了,并鬧起了離婚。兩個人從此便進入了長期的冷戰(zhàn)狀態(tài)。
          沒有電話,沒有電報。回濟南一趟,多么遙遠啊,單程就要三天時間,來回則需要一個星期。寫一封信呢,來回也要一個多月。
          妻子不來,他也調不回去,本來感情就勉強,現(xiàn)在見面就爭吵。就這樣,信也懶得寫了,過年也懶得回去了。漸漸地,夫妻的感情竟然淡化為水。女兒從小與他沒見幾面,本來缺乏親情,又受到母親影響,對他竟然也不理不睬了。
          他是一個老實人,便只有把力氣用在工作上。
          那一年春天,拖拉機落入一個深深的水淖中,怎么也找不到車前的掛鉤,無法拖出來。這時候,只見他脫光衣服,一下子跳進冰冷的水里,潛到底部,把鋼繩準準地掛在牽引鉤上。
          可憐一個大男人,竟然孤身一生。
          一天三頓飯吃食堂,晚上就抱著收音機,聽廣播,聽鄧麗君,聽李玲玉。有時候,他會感到一種通天徹地的悲哀,就無來由地大哭起來。
          是啊,他的青春呢,他的愛情呢。
          一切都遠去了!
          只落得滿頭白發(fā),滿臉溝壑。
          2003年,他退休了。這一年,與他冷戰(zhàn)一生的妻子也郁郁而死。
          他回去,為妻子舉行了一個真誠的葬禮。站在妻子的遺像前,他嗚嗚地痛哭著,哭得天暈地暗,哭妻子,更哭自己。他與妻子之間,到底誰錯了呢?
          誰也沒有錯,錯的是自己這一生的命運!
          后來,他干脆把老宅買掉,徹底告別濟南。
          既然這一生都獻給了塞罕壩,那么干脆也把骨灰獻給這里吧。
          
          2007年底,65歲的董加侖終于找到了自己的黃昏戀,與昔日好友兼同學曾祥謙的遺孀陳彥嫻結婚。
          平生第一次有了家的溫暖。他特別愛干家務,掛窗簾、拖地、養(yǎng)花、養(yǎng)魚、掀日歷、洗碗……
          聽著那一聲聲細微的聲響,像音樂,像歌聲,像童年,像初戀,那么溫馨,那么芳香,那么動聽……
          
          八、歷史的嘆息
          
          幼樹栽下后,就像孩子出生一樣,開始了慢長的成長過程。
          幼樹淹沒在荒草里,要把周圍的荒草割去,這個工序叫“割灌”,每年如此。另一項工作就是防蟲,森林里有數十種害蟲,專吃松樹的嫩芽,需要時時觀察,用藥殺,或用手捉。
          5年后,樹高出草。
          16年后,樹冠長成,形成郁閉。從此進入修枝、撫育階段。
          第17年,對青年樹進行第一次間伐,每畝保留160棵;從此之后,每隔三四年,進行一次間伐,共四次,分別保留120株、95株、80株、55株。如果有特殊需要的大徑材,也可以保留25株至30株。
          
          一株樹從栽植到成材,要經過40年至50年,這是一個多么慢長的過程啊。
          而人呢?
          塞罕壩上,歲月悠悠,像云霧一樣飄逝著,無聲無響,無色無味,而痛苦、嘆息、凋謝也在其中無形演變著,掙扎著……
          凄風苦雨中,他們在一天天衰老。
          因為無可選擇的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和生活環(huán)境,在這里長期生活的人們大都是雜病纏身。胃病、關節(jié)炎、類風濕十分常見,高血壓,心腦血管病最為普遍。特別是冬天里,室內外溫度相差往往超過60度,再加上地勢高,缺氧,人們血管驟冷驟熱,極易猝死,且以青壯年人居多。
          據統(tǒng)計,壩上人的平均壽命比壩下人低15歲,青壯年人死亡率比山下人高28%。
          1962年上山那一批學生中,除了以上寫到的幾位去世者外,還能列出一個長長的名字:曾祥謙、李應勝、劉炳南、楊紀實、王學才、王貴、聶春林、李希義、李宗瑞、石德山、閻石、范林……
          他們去世時的平均年齡,只有52歲。
          
          九、人類的奇跡
          
          幾十年后的今天,塞罕壩已經徹底改變了模樣。
          塞罕壩人到底種了多少樹?如果把人工林按一米的株距排開,可繞地球赤道12圈!
          2007年,中國林科院曾對塞罕壩的巨大生態(tài)效益進行初步評估:不僅有效地承擔著阻擋風沙任務,而且每年為京津地區(qū)輸送清潔淡水1.37億立方米,吸收二氧化碳74.7萬噸,釋放氧氣54.5萬噸,釋放萜烯類物質10475噸,每年提供的生態(tài)服務價值超過120億元……
          專家認定,塞罕壩目前的植被情況已經達到或超過歷史上的最好時期,成為人類改造自然的一個奇跡!
          
          
          塞罕壩的春天雖然姍姍來遲,但總是厚積薄發(fā)。
          映山紅是最早綻開的,5月下旬開,6月上旬謝,火一樣的顏色,火一樣的氣勢,熊熊燃燒;油菜花直到8月上旬才盛開,黃燦燦的,熏蒸天地。外界的春天已是殘紅落盡,而這里卻是山花始開,群芳薈萃。常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最神妙的是柳蘭,像蒲公英一樣飄舞得滿山遍野,青青黃黃,婀娜多姿,清純如玉女。誰種的?不知道。誰知道?風知道。
          秋天是塞罕壩最美艷的季節(jié),她把整個春天和夏天的儲藏全部綻放出來,展示出來。于是,塞罕壩變成了一個960平方公里的三D影劇,魔幻般地展示著獨有的風韻。到處是花,每一片葉子都是花,一層層,一團團,顏色深深淺淺,像絢麗的晚霞,那是大自然的調色板,又是大自然的畫案。
          這一陣芳艷喧鬧過后,雪花又開放了。
          肥白如花瓣一樣的雪花紛紛從天而降。大自然累了,安靜了,有睡意了,要休息了。于是,一場大雪飄舞的時候,塞罕壩就在厚厚的棉被下睡著了,打著鼾,做五彩的夢,憧憬著今年的光榮,盤算著明年的日子……
          塞罕壩的冬天是一個潔白的世界,公路是白的,大地是白的,森林被雪淞和霧淞裝點得也是白的,只有溫泉匯成的小溪上騰起的裊裊煙霧,讓人感到這里的一切更加夢幻,更加神奇,簡直是一個冰清玉潔的童話世界?!?br/>  
          森林是肺,濕地是腎。
          北曼甸分場和陰河分場交界處有一帶群山,海拔最高處1900米,分為一道溝、二道溝、三道溝、四道溝……這里水脈豐沛,處處沁水,一個個細細的泉眼,形成了數萬畝的沼澤地。沼澤地上的一綹綹細水,在一道道山石下相聚,然后匯流一處,再聚集,成為一條小河——吐力根河。
          剛剛出生的吐力根河,河道彎彎,四周草木森森,花草在跳舞,水漣漣兮青青,小魚們在翔舞聚合。那是它們的天堂啊。
          吐力根河最典型的特點是“水倒流”。
          河水自東向西流,流行200余里,在張家口境內與閃電河匯合。這就是灤河了,
          “引灤入津”工程結束之后,時任水利部部長的錢正英在這里考察,認定吐力根河就是灤河的主要發(fā)源地之一。
          灤河流入潘家口水庫,就是天津人民的水源地了。
          
          和花兒一樣繁多的是蘑菇,雞爪蘑、白蘑、漢英盤、天花板……
          每年秋后,外地不少人來這里采蘑菇,在山林中支起一頂頂帳篷,也像一株株碩大的蘑菇。一陣濕風過,一陣秋雨涼,人們歡喜雀躍。第二天,天黑黝黝的,東方剛有蟹青色,他們就起來了,打著電筒,到深深的林中尋找,瞪著大眼,比蘑菇還大,終于發(fā)現(xiàn),眼光一亮,嘴巴張得好大,能吞得下幾個蘑菇。
          最讓人興奮的是蘑菇圈了,這真是一個神秘的意象!
          每當雨過天晴,草地上便出現(xiàn)一個個神秘的圓圈,直徑小則十米,大則上百米。周圍的牧草呈現(xiàn)出深淺不同的顏色,走近看,那圈子是由帶著水珠的白蘑菇組成的。
          蘑菇圈的形成,其實是一種蘑菇真菌用“孢子”繁殖后代的結果。孢子在菌褶里成熟后,隨風散落在枯草腐根中,長出菌絲,不停地向四周延展,如果延伸時受阻,便形成半圓形或馬蹄形。
          一個個顏色深深淺淺的蘑菇,也像人們一樣頂著雨傘,瞇著雙眼,看著松間的天,松間的人,聞著人間的清香空氣,哈哈地笑著,未及笑完,就被人采到了籃子里,垂頭喪氣了。而僅僅在第二天早上,又有幾株蘑菇悄悄地冒出來了。
          塞罕壩有幾十種珍貴的鳥類。
          一次,幾位游客不慎誤入森林深處,看到樹杈上一個碩大的鳥巢,里面有幾個奇蛋,鴨蛋大小,只是遍布黑條紋,像京戲里的銅錘花臉。正在驚奇間,一只蒼鷹俯沖過來——這是國家二類保護動物。幾個人大驚失色,趕緊跑開,蒼鷹不依不饒,不許別人侵占它的領地,偷窺它的私密。幾個人拼命地舞動著樹枝,敲打著水壺,方才脫險……
          塞罕壩,像天地間隆起的一個大大的蛋糕,香噴噴的,吸引著天下人的鼻子和眼睛!
          ……
          
          十、最高祭奠
          
          2011年的春天,我在塞罕壩采訪的時候,感受著大森林寬厚無邊的清涼和富氧,但已經難以尋覓到當年的植樹人了。
          前人栽樹,后人乘涼,這是一種大境界。比如王尚海,早在20多年前就去世了,他當年決戰(zhàn)馬蹄坑時,可曾奢望過要享受這一片森林嗎?
          這是一種傳統(tǒng)的中華民族文化。
          但這也是一種大無奈啊。
          我不知道,作為國家林業(yè)部門的最高首長,賈治邦是如何思想的。但可以肯定的是,當他偶然發(fā)現(xiàn)塞罕壩的事跡后,定然會有一種從未有過的震撼。若非久歷政壇,成熟穩(wěn)健,臨近退休的賈局長斷然不會那樣“沖動”。
          2010年7月,國家林業(yè)局局長賈治邦,率領全國林業(yè)廳(司)局長,專程來到塞罕壩,進行吊唁、致祭……
          "京城北眺,內蒙南望,
          赫然映目,唯此林場。
          自古極盡繁茂,近世幾番禍殃。
          水斷流而干涸,地無綠而荒涼。
          ……
          今朝看,
          百萬畝浩瀚林海,唯北半球無雙。
          截風沙以屏京津,蓄水源而澤城鄉(xiāng)。
          奪世上之奇跡,筑人間之天堂……
          
          青煙裊裊中,我的心靈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陣陣感應,如同踩響了一架歷史的琴鍵,過去的歲月如煙似霧,撲面而來。那些睡眠在大地下的人們似乎又歡活了起來,他們排著隊從歷史的深處向我走來。我似乎影影綽綽地看到了一張張形色各異的面孔,隱隱約約地聽到了他們的笑聲、哭聲、呼喊聲、嘆息聲、呻吟聲……
          謹以這一片世界上最大的人工森林——塞罕壩為祭壇,祭奠那一群可敬的人們,那一段悲壯的歷史,那一種永恒的精神!
          
          作者簡介:
          李春雷,男,1968年2月生,河北成安縣人,國家一級作家。畢業(yè)于邯鄲學院英語系和河北大學中文系。主要作品:散文集《那一年,我十八歲》,長篇報告文學《鋼鐵是這樣煉成的》《寶山》《搖著輪椅上北大》和《木棉花開》等,曾獲第三屆魯迅文學獎、徐遲報告文學獎(蟬聯(lián)三屆)、首屆全國五一文化獎、冰心兒童文學獎、河北省文藝振興獎(蟬聯(lián)三屆)和河北省五個一工程獎(蟬聯(lián)三屆)等。2007年12月,當選河北省作協(xié)副主席。
          
          責任編輯 師力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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