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10年11月20日，第47屆金馬獎如期在臺北舉行頒獎典禮。50歲的影視演員呂麗萍憑借在電影《玩酷青春》中的精彩演出，獲得了“最佳女主角”大獎。盡管之后爭議不斷，電影《玩酷青春》中純粹的藝術美和真實的生活性卻開始被更多影評人和受眾所稱道。本文擬以此部電影為樣本，探討生活題材小成本電影的美學實踐。
　　關鍵詞：《玩酷青春》 電影美學 真實觀 符號學 蒙太奇 電影史觀
　　
　　由中國新生代導演孔令晨執(zhí)導的號稱“內(nèi)地跑酷第一片”的電影《玩酷青春》趕在2010年9月檔上映，之后在受眾反響并不高漲的情況下，爆冷摘得第47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桂冠。從電影的社會功能論角度來看，“跑酷”的時尚話題與“80后”、“90后”的成長歷練話題還不足以成就這部影片，老戲骨呂麗萍對一位平凡母親的成功演繹，更加凸顯了這部電影的價值，贏得了專業(yè)電影評委的青睞?！锻婵崆啻骸分袑τ谛∪宋镎鎸嵣鐣傩院捅驹慈诵缘目坍?、對于新式藝術客體的靈活運用以及對于不同藝術符號的合理融入，從電影美學理論中汲取了十分重要的力量，具有標本意義。本文旨在從此電影的微觀視角出發(fā)，分析和探討當代電影的美學實踐。
　　寫實傳統(tǒng)的繼承和切入角度的創(chuàng)新
　　電影理論總是來源于電影實踐，電影創(chuàng)作的不斷發(fā)展又推進了電影理論的深化和演變。就如同電影的創(chuàng)作初衷來源于生活，它的藝術形式高于生活，創(chuàng)造的心靈價值卻服務于生活，即使表現(xiàn)形式出現(xiàn)幻化，精神卻不可與真實生活相左。反過來說，電影是以真實生活為基礎，戲劇化了的段落剪輯。王志敏在其著作中對電影的界定表述就體現(xiàn)了這一特性，“電影是以記錄社會現(xiàn)象和自然現(xiàn)象片段為基礎，傳遞信息、制造效果的一種異質綜合性的媒介手段”①。比如災難片的教育導向是喚起人類珍惜資源、保護環(huán)境的覺悟，而絕不是造成社會對未來的恐慌。《玩酷青春》是立足于現(xiàn)實生活的小成本電影，選題的微觀要達到寫意的宏觀，必須提煉出五味雜陳的生活感言，所感所言也必須表現(xiàn)出對生活的建樹意義。正如金馬獎評審回應質疑時說的，呂麗萍贏在真實、贏在平凡。
　　真實價值——小人物電影的角色意義。當代中國，“和諧”成為社會精神文化體系中受眾競相追捧的文化符號之一，“回歸生活”也就成了眾多電影取材的靈感源泉。從“平民導演”馮小剛早期賀歲作品《甲方乙方》、《不見不散》等系列經(jīng)典開辟蹊徑，到當前第47屆金馬獎呂麗萍憑借在《酷玩青春》中成功扮演一位極平凡的母親角色而封后，小人物題材電影已經(jīng)走向了一個新的發(fā)展頂峰。相悖于科幻、戰(zhàn)爭、懸疑、動作類題材影片的“跳出生活”、“刺激感官”，以小人物為刻畫對象的家庭倫理題材電影，有著溫馨、真實、貼近的標簽，迎合了當代電影受眾通過觀賞電影而升華生活感受、尋找人性光環(huán)的迫切愿望。從中國美學觀念的理論來看，“真實不失一種毋庸懷疑的絕對的崇高目的、一種本源、一種出發(fā)點”②。
　　高考、叛逆、成長、溝通是現(xiàn)實生活中時時發(fā)生的事。敢于在麻木的情緒中挖掘感動，是《玩酷青春》價值選擇的突破。為了追求戲劇性最大化，災難、穿越、歷史、救贖成了電影生搬硬套的鋪設文化，由于真實性匱乏、遠離生活，這類電影漸漸掩蓋了電影藝術最美的價值“真實性”。布列松的影像社會責任論同樣可用來指導影視創(chuàng)作：無論一幅攝影作品畫面多么輝煌、技術多么到位，如果它遠離了愛，遠離了對人類的理解，遠離了對人類命運的認知，那么它一定不是一件成功的作品。③
　　源于生活題材的電影，因具有真實價值，盡管在觀賞時沒有觸目驚心和力竭力盡，但其留下的卻是悠長的藝術甘甜和無盡的文化回味。電影《玩酷青春》以人物“賣廢品”討價還價為第一幕，就已經(jīng)定下了寫實的基調(diào)，劇情繼續(xù)在生活的范疇中展開：羅素芳的本命年生日、老少三代在餐桌上的每一次交鋒，這些真實而平常的鏡頭切換，使得電影最后原本突兀的一個玩笑——羅素芳前夫的出現(xiàn)，也顯得極盡平常和真實，這才是戲劇性?！澳阍嚼斫馍畹牡咨Y構、規(guī)律、標準程式，越容易看到戲劇性”④，讓事情發(fā)生而不是閃躲，要一步一步而非三級跳式地展開電影敘事。
　　角度提煉——舊題材、舊劇情、舊角色也有新意境。沖突與矛盾是電影思想的集中表現(xiàn)。然而兩代人之間的意見糾葛、新新青年的青春與夢想、平凡小人物生活的艱辛這些都是電影戲劇中已無任何新意的題材。老中青三代同堂的個性差異、望子成龍心切的母輩形象，這些也都是不再新穎的劇情標志。偏偏電影是一種偉大的表現(xiàn)藝術，即使是生活中平凡的人、普通的事，站在一個新的理解高度，或者選擇一個新的表現(xiàn)角度，甚至冒險嘗試滿足一種新的受眾需求——用美學手法翻新舊事，也有意想不到的韻味和張力。
　　離異、下崗，家中上有孤寡老人、下有待哺小兒，類似這樣的偉大女性形象在宋春麗的《九香》和鞏俐的《漂亮媽媽》中都有體現(xiàn)。這類電影憑借受眾對母愛的通感，賺取了無數(shù)的眼淚和此后對母愛無窮盡的歌頌。反思人物形象，對無論是宋春麗還是鞏俐飾演的母親，受眾的第一感受是同情而非佩服，因為一味的悲情手法使這些母親看上去更多的是可憐的“無奈”。電影《玩酷青春》摒棄了這種藝術手段，轉而選擇給受眾創(chuàng)造出嶄新的、“理性上喜愛”而非“感性上同情”的偉大母親形象。如影片中羅素芳（呂麗萍飾）大鬧兒子何志鵬（盛超飾）跑酷廣告拍片現(xiàn)場的片段展現(xiàn)在受眾面前的母親形象，是一個真實世界中有些倔強、執(zhí)拗的母親。出于為兒子好的唯一目的，女主角完全沉浸在自我的母親角色中，不達目的決不罷休。呂麗萍一句“我管你什么褲啊、襪子的，我們不跑了”頓時使尷尬的場景和生動的語言相映成趣，笑過之后，幽默的語言撞擊的卻是受眾的心靈。母親的無奈，恰恰在這樣可愛的瞬間凸現(xiàn)出來。
　　電影中另一個值得探討的角色設置是租客小方，這是本片的另一個創(chuàng)作亮點，就像男主人公何志鵬代表著“80后”“90后”激情一代，人物小方也有著“北漂一族”的時代烙印。他就像一根引線，穿起了別人一家故事的同時，也經(jīng)歷著自己的人生。這個角度雖然隱藏在電影背后，卻無形中增加了這部電影的人文厚度。黑格爾對美的定義是：美是理性的感性顯現(xiàn)。⑤選取合適的角度去表現(xiàn)主題，是電影美學實踐創(chuàng)新的突破口。
　　新時代的蒙太奇之路
　　電影《玩酷青春》中大膽地選擇了“跑酷”、說唱等其他領域的藝術元素，經(jīng)過蒙太奇手法的轉承聯(lián)合，為這部本身有些“土”的電影增加了很多美學看點。
　　藝術素材——與相通的藝術形式共鳴。“蒙太奇是一種獨特的、全新的和創(chuàng)造性的藝術?！雹蘩^《紅磨坊》劇情曲折的吸引與歌舞驚艷的享受共同鑄就了成功的藝術作品之后，電影人也開始走出影棚，尋找來自現(xiàn)代化鋼筋水泥叢林中的異域風情。音樂舞美與體育舞美具有共通的美感，“跑酷”運動因著“征服”與“超越”的藝術特征，成為時下最受追捧的電影語言。無論追溯到好萊塢電影《企業(yè)戰(zhàn)士》、《13區(qū)》、《007皇家賭場》，還是以數(shù)月前剛剛熱映的《波斯王子時之刃》為例，運用現(xiàn)代、時尚而富有觀賞價值的“跑酷”藝術，在這個階段無一例外地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影像記憶。
　　肢體語言具有濃烈的個性色彩，逆光下鏡頭捕捉到的因“跑酷”造型不斷變化的黑影，如同舞臺上的精彩影戲一般，在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瑣碎生活前拉起了一張浪漫的網(wǎng)和感性的幕。一部現(xiàn)實題材的電影，能夠穿插如此奪人眼球的藝術表演，是對藝術素材重新排列組合的創(chuàng)新之舉。在后現(xiàn)代主義的藝術消費時期，給電影增加電影之外的藝術享受，就如同跟著電影《紅磨坊》來到大歌劇院，親身感受音樂恢弘的力量和場館里熱鬧的氛圍一般，必然提升電影本身的藝術價值。
　　
　　電影《玩酷青春》在剪輯時還應用了一段極有律動的說唱音樂。筆者認為，這是導演孔令晨個人時代屬性的象征。如果要通過美學表象來確定這部電影的唯一主角，那鏡頭一定會擺向陽光下奔跑跳躍的年輕人。這段音樂的表征效果也許并不能為這部電影的主題表達添彩，但從豐富電影內(nèi)涵、貼上典型標簽來看，時尚音樂元素的加入功不可沒。
　　美學符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北京的大雜院是中國民生文化的一個代表符號，同樣，法國電影《暴力街區(qū)》里的跑酷創(chuàng)始人“大衛(wèi)·貝利”也象征著“跑酷文化”的精髓。僅90分鐘的電影時間，如何使電影藝術言之有物，善于使用美學符號、“借力給力”是電影《玩酷青春》的又一大成功實踐。
　　語言學家翁貝爾托曾說過：“象征是一種活動，通過它，人認識到經(jīng)驗的復雜性，并用與之相適應的表達系統(tǒng)的內(nèi)容結構組織它。”⑦作為一部樸實無華的生活題材電影，《玩酷青春》在竭力尋找美學中的浪漫主義成分，巧妙地使用象征符號，可以架起審美情緒通向電影美學藝術的“高速通道”。
　　審美升華——感官與心理的雙重契合。電影的創(chuàng)作有四種基本方式：直覺創(chuàng)作法、故事創(chuàng)作法、思想創(chuàng)作法和特征創(chuàng)作法。電影的直覺單元，即電影的畫面與聲音通過時空營造呈現(xiàn)出“好看”和“好聽”的特質。⑧《玩酷青春》中運動造型的設置因觀賞性突出，電影敘事的邏輯性與圓滿性便被受眾寬容甚至忽略。
　　以知覺單元來表現(xiàn)故事，不僅能達到刺激受眾感官的效果，恰當?shù)乩檬鼙姷膶徝雷非蟠蛟鞂徝垃F(xiàn)象，還能達到電影復雜的深層美學。受眾在追求審美時傾向于親近感受中高興和愉悅的部分，傾向于排斥感受中不高興和不愉悅的部分。⑨所以對于電影主人公命運的關注成為一條極佳的審美創(chuàng)造路線。《玩酷青春》中羅媽媽與“下崗”命運抗爭，電影對其與日本老板語言爭鋒場景的刻畫極大地滿足了工薪階層受眾的審美需求，呂麗萍對羅媽媽在老板辦公室織毛衣片段的精彩演繹更是讓觀眾大呼過癮，這些其實是與受眾心理完美契合的效果。
　　知覺單元表現(xiàn)故事有一個重要特點——視聽呈現(xiàn)性。電影《玩酷青春》在中后期有一個鋼琴背景音樂的人物白描片段，在一個狹小的鏡頭空間下，女主人公呂麗萍蹲在地上緩緩地打掃廁所，側面單光束打在人物頭頂，看不見其面部表情，卻因整個鏡頭持續(xù)了近20秒，而把女主人公的無奈與黯然傳遞給了受眾。
　　電影史觀下的藝術價值定位
　　對《玩酷青春》這部電影的評價自始至終褒貶不一，畢竟其斬獲金馬獎“最佳女主角”，歷史觀上也必將載入史冊。正如意大利電影學者朱莉安娜曾說：“就電影理論和歷史理論兩個方面而言，電影史都是歷史與理論之間的有益結合。”⑩這部電影的藝術實踐價值與其所處的時代背景有著深刻的淵源，這種內(nèi)在關聯(lián)必將成就其在歷史書卷中永不降溫的議論之聲。
　　社會底層民生之題、現(xiàn)代婚姻危機之題、女性權益維護之題、青少年成長心理援助之題、高考應試教育利弊之題，這些都是當今中國社會最為熱門、當政者急于找到答案的未知題，而這些背景巧妙地糅合在一起便成就了《玩酷青春》這樣一個故事。故事片又具有了紀錄片的功能，文化內(nèi)涵便多了“社會銘文”的意義，藝術價值因歷史價值而得到了提升。
　　當代的電影美學理論與多種社會學理論和研究方法交叉滲透，變得復雜而多變。與歷史觀的聚合使電影美學理論從單純以藝術加工和美學形式的體現(xiàn)等定量手段，增加到對其電影敘事的時代語境、時代感染力、時代心理捕捉、時代參照性等多方面電影史觀的測量。從這個方面看，《玩酷青春》依然做了一次很好的嘗試。
　　注 釋：
　　①⑧⑨王志敏：《現(xiàn)代美學體系》，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
　?、诤耍骸墩撝袊缙陔娪袄碚撝械恼鎸嵱^念》，《電影學前沿》，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
　?、郯俣劝倏疲翰剂兴?。
　?、馨⒗桑骸犊措娪啊肪硎渍Z，2010（12）。
　?、莺诟駹栔?，朱光潛譯：《美學》（第一卷），商務印書館，1979年版，第40頁。
　　⑥巴拉茲·貝拉［匈］：《電影美學》，中國電影出版社，2003年版，第35頁。
　　⑦翁貝爾托·?？疲垡猓葜?，王天清譯：《符號學與語言哲學》，百花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
　?、庵炖虬材取げ剪斨Z［意］：《走向電影史理論化》，《當代電影》，1988（2）。
　?。ㄗ髡邽猷嵵荽髮W新聞與傳播學院2010級碩士生）
　　編校：趙 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