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姆孜
這是崇尚陽光、酒和雪的民族。
牧民彈起庫姆孜琴,歌唱瑪納斯,曲調(diào)在馬背上墜跳閃滑,抒寫民族的榮光與崇拜。莊嚴(yán)恢宏的英雄主義樂潮升起來。我在樂潮里飄動,聆聽宇宙的和聲。
那匹馬呵,一身銀亮而高貴的白毛,脖頸長須垂掛,眼睛閃射銀色光環(huán)。馬背上的民族,理想燦爛生命,草海上開不敗的日侖花,為我高舉愛情的酒杯。
陽光像酥油茶和青稞酒,擠卻萎縮的寒氣。高原如虎,踞在它獵獵生響的肩胛。自然的律動是生命永恒的贊詞。
岡底斯
立春,雨水,驚蟄……走過二十四個名詞,傾聽神的足音。
神停留在每一朵花上,如箭飛行在每一個瞬間。
西部,這透著原始?xì)庀⒌姆瓭{的泥地,草甸子,樹林,還有白雪覆蓋的山頂、山脊,如素裹的哈達在流云中飄動。
我登上岡底斯山脈。哦!岡底斯山脈,雪山之王,古文明之源。那條古老的通往岡仁波齊峰的朝圣道,是眾生心中的場。在陽光的撫摸下,信徒們攀著巖石的階梯,攀著延伸的詩行,接近佛。岡仁波齊峰,宗教的金字塔。
岡底斯山脈像迷夢中的幻影走進我的詩歌。圍繞岡底斯山脈旋轉(zhuǎn),圍繞朝圣者心靈里的“宇宙中心”旋轉(zhuǎn),我卻找不到與這個世界接軌的語詞。我的靈魂出竅,徒留凡胎肉體。
藥王山
我靠近太陽,沐浴高原堅硬的風(fēng)。我接近藥王,參拜眾生心靈中慈善和智慧的佛。
藥王山上,奶酪、酥油燈、六字真言、朝圣者的等身長頭、轉(zhuǎn)經(jīng)輪上黃銅的花紋、轉(zhuǎn)經(jīng)簡“骨嘟骨嘟”的聲響,像蹄音隨地生花。
藥王山上,柏枝煨放的桑煙裊娜遠(yuǎn)去,鷹笛穿過層層巖石悠悠歲月,鳴成一朵絕域雪蓮。
立在藥王山前。我仿佛看到雕刻六字真言和經(jīng)文咒語的“朵嘎”,在遮陽的布篷下專心致志地工作。神,他們能在輪回的道路上多獲取一點今生的庇護,免除來世的災(zāi)難么?
我用仿單反鏡臥式照像機聆聽他們的心音。誰能聽懂遠(yuǎn)去生命的喧騰、虔敬和希望?
拉薩河
行走在拉薩河畔,陽光的熱振波漂浮在頭上……
行走在拉薩河畔,系在牦牛脖上的銅鈴聲,敲擊在石頭上的鐵鑿聲,兵戟相交的搏擊聲,鼎沸的人聲,遁去……
行走在拉薩河畔,我拾起片片鐵甲,觸摸鑿有經(jīng)文的石塊,把“歷史”這個詞重新咀嚼……
行走在拉薩河畔,遠(yuǎn)望布達拉宮的深深庭院寂寞紅墻金頂銅幢,在陽光下儼然一盞長明燈,從公元七世紀(jì)一直燃到今天……
在松贊干布曾經(jīng)馳騁的土地上,他的子孫把毛澤東像章與佛像齊置膜拜。越過歲月之塹,一位巨人向另一位巨人擊掌,握手,瑯瑯對語。
拉薩河,歡樂之河。
古壁畫
簡潔的埃及側(cè)面像圖式,加入更多細(xì)密的裝飾性條紋,所有的人或神都長著翅翼……
巨大的鳥聲人面像,它的嘴突起,銜著一條飛動的蟒蛇……
寬寬的肩部垂下“曹衣出水”式衣紋線,是典型的芨多式藝術(shù)……
孔雀王朝時期的婆羅米字母組成的梵文,簡直是高樓上隨風(fēng)飄起的弦歌……
優(yōu)美的宇宙圖式,潛藏人類對時空、真理、信仰、光明、黑暗、神圣、崇高和永恒的理解,對生死輪回的把握。富于天趣的巖畫,似從薩克斯管吹奏出紅紅的色彩和起伏的線條,涂抹在漠漠曠野,在我的視域膨脹、退卻。
孤燈燃夢,邊柳掛愁,長夜寒杵搗相思,惟用襟韞淚。畫師呵’刻匠呵,何時醉向酒家眠?你們胸藏的舉手而舞的人群中有我的祖先嗎?
面對歲月的鋒刃,我只能沖上去,接受雕鑿。一腔碧血沿鋒刃潺潺流淌,溫?zé)崽炜盏脑啤?br/>
藏族村莊
走在古風(fēng)猶存的村莊,陽光仿佛遠(yuǎn)古拓片,從深刻的黛巖上蒙拓下來。
密集的藏式民居道具般布滿向陽地帶,煨桑爐冒著炊煙。遠(yuǎn)處,湖中水鳥驚飛,湖邊矮云生根。
我在高原溫暖的炕頭偃臥,在廣闊的胸膛馳騁,在貧瘠苦澀的深處行走和敲擊。我緊握狼毫,飽蘸墨香,倒指天宇,捺下如潮情感。
大動若靜啊!高原獨而不孤,我孤而不獨。一樣的大境界。
作為陽光高地的主人,我用泥土洗滌蒼勁的詩歌,然后唱起古老的情歌,走入祖先耕耘的田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高原。高原。我想起拉斐爾的素描和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