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居住的城市,是一座臨江的山城,古樹參天,要爬坡上坎。于是,有一群來自鄉(xiāng)下的民工,扛著一根扁擔,靠出賣體力維持生計。這一群在城市滴落著汗水的人,叫“棒棒”。
這一群在城市滴落著汗水的人,叫“棒棒”。有一部很受市民追捧的電視連續(xù)劇,叫《山城棒棒軍》,說的就是他們的那些事情。
我的農(nóng)村老表朱老大,來到城里,干的就是這種活。朱老大50多歲了,渾身是力,手膀子鼓起肌肉腱子。朱老大說,他干這活,至少可以干到70歲。朱老大他們平常在樹蔭陰下打瞌睡,只要一聽到吆喝,就屁癲屁癲地跑過去接活。剛進城時,朱老大常帶著一身臭汗,來我家倒在沙發(fā)上看電視。
有一次喝酒,我對朱老大說,老大,我在城市混不下去了,也來和你一道當當棒棒。朱老大呵呵大笑。
我說這話,是有準備的。我給自己人生設計的底線就是回鄉(xiāng)下種莊稼,或者,就憑一身體力做棒棒。我在鄉(xiāng)村時,力氣也很大,曾經(jīng)把一頭小母豬扛在肩上跑過幾道山梁。
上個月的一天,我給單位請了一天假,決定去當一天棒棒。我遭遇了一件煩心事,想淌一身汗來沖洗內(nèi)心的疲憊。我給朱老大打電話說,讓他給我準備扁擔和繩子。
我穿上朱老大的粗布衣服,卷起褲腿,胡子也沒刮,我擔心有熟人認出自己,再戴上一頂破草帽,用油膩膩的衣袖擦嘴。
“喂,那邊那個棒棒,過來挑磚!”終于,一個長相富態(tài)的中年女子喊我。我跑過去,喘息著說:“老板,請吩咐!”女子望望我,指著一堆木質(zhì)地磚說:“家里的裝修材料,7樓,你把這些挑上去,給你60塊錢?!蔽铱戳丝捶至?,一咬牙說,好!
我用繩子把兩頭捆扎好,氣喘吁吁地挑著磚往返了5趟。最后一趟,我實在有身子骨快散架的感覺。我靠在墻角喘氣,女子見我這樣一副模樣,有點心疼地說:“棒棒兄弟,你是剛來的吧。”我搖搖頭說:“干了七八年了。”在主顧的客廳,她還給我端來一杯水。她付給我錢后,我正要走,她突然說:“你是我見過的棒棒中,皮膚最白的一個?!?br/> 中午,我在一家專供棒棒民工吃飯的小館子里炒了一個回鍋肉,喝了三兩白酒,吃了兩大碗白米飯。下午,我接了三趟活,接的活中,我上樓轉(zhuǎn)彎時把一家主人的盤子打碎了一個,主人罵我:“我看你這個棒棒笨得很!”這家的工資我也沒拿到,盤子的錢抵扣工錢,算是主人大度了。下午得工錢17元,扣除中午伙食費,全天還余43元。
晚上,我請朱老大在夜市喝酒,說起了一天的情況。朱老大說,他當日掙了89元,看來,他確實比我狠。
我醉醺醺地回到家,在陽臺上,望著城市華燈璀璨,我突然想起朱老大這樣的棒棒們。這個時候,他們在出租屋里該是鼾聲四起了吧。他們,實在是太疲憊了。我在陽臺上彎下身,向這些來自鄉(xiāng)下的體力者們表達敬意。
(鄭秀瑩薦自《齊魯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