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國全面小康研究中心 歐陽海燕

四成人評所在城市宜居 五成一線城市居民為堵車狂

只有不到四成人對所在城市總體環(huán)境給予“好”評。近七成人感到所遭受的環(huán)境污染對自己的健康危害“非常大”或“比較大”?？諝赓|量、飲用水水質、城市噪音、交通擁堵和垃圾管理，被認為是目前中國城市環(huán)境亟需改進的五個方面

有車不見得是一件美妙的事。在中國的很多城市，開車出行已經(jīng)變得十分惱人。如果你在北京生活過一段日子，或許會有這樣的經(jīng)歷：你的車被堵在路上紋絲不動，眼睜睜看著一位老婦人慢悠悠從人行道上“超”過自己，然后越走越遠。

堵車，只是這個城市帶給你的苦惱之一。此外還有藍天數(shù)量減少、綠地萎縮、水源污染、垃圾圍城、孩子們的“自然缺失癥”……這些城市病已經(jīng)不同程度地在中國的大多數(shù)大中城市中顯現(xiàn)，有些病狀正呈現(xiàn)惡化的趨勢。

著名城市專家、教授連玉明曾經(jīng)指出：宜居是城市發(fā)展的底線。城市經(jīng)濟無論發(fā)展得多好，如果違反了宜居的底線和環(huán)保的紅線，都不是一種可持續(xù)的發(fā)展。

在中國，城市化是一個口號和夢想。2010年中國的城市化率已經(jīng)達到47.5%，“十二五”的目標是提高到51.5%。麥肯錫公司報告預測，2025年中國將有超過66%的人口生活在城市，中國將出現(xiàn)221個100萬以上人口的大城市，23個500萬以上人口的大城市，以及北京、上海、廣州、深圳、天津、武漢、重慶和南京等8個人口超過1000萬的巨型城市。

但在憧憬“城市讓生活更美好”的同時，或許更要認識到，“中國速度”引領下的城市化進程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未來的二三十年，在中國的城市化過程中，如果不能解決好人居環(huán)境，以及和人居環(huán)境相關的居住、出行、垃圾等問題，那我們的城市化就是一個作繭自縛的惡夢。”中國民間環(huán)保組織“自然之友”總干事李波稱，“公共政策必須在危機中把握機會，作出超前的判斷——中國的城市必須是低碳的、宜居的，除此別無選擇?！?/p>

2011年4月，《小康》雜志社聯(lián)合清華大學媒介調查實驗室在全國范圍內開展了“中國城市居民宜居感受大調查”?！缎】怠氛{查采用了基于實名制的NetTouch網(wǎng)絡調研方法，在中國東、中、西部每個區(qū)域的調查樣本量按照不同區(qū)域人

口比例進行配額抽樣，調查對象居住城市級別包含一線城市（北、上、廣、深）、二三線城市和其他城市。同時，為保證樣本的代表性，《小康》調查對性別、年齡段、收入水平等配額進行了控制。

調查顯示，只有不到四成（36.4%）受訪者對所在城市總體環(huán)境給予“好”評。生活在城市，人們覺得自己正在受到各種各樣的環(huán)境污染，其中按得票率排在前五位的是：空氣污染、垃圾污染、水污染、噪音污染和輻射污染。且近七成（67.1%）人感到所遭受的環(huán)境污染對自己的健康危害“非常大”（13.7%）或“比較大”（53.4%）。

對于這次日本核危機是否會對自己及家人的健康造成影響，總計超過半數(shù)（53.3%）的受訪者表現(xiàn)出不同程度的擔心。

一個城市宜不宜居，受訪者最看重的五大環(huán)境要素依次是：新鮮的空氣、潔凈的飲用水、充足的綠地和公園、暢行的交通和整潔的街區(qū)。

在對所在城市的空氣質量、生活用水的水體質量、自然水體的狀況以及綠化的分項評價中，受訪者對于生活用水給予的“好”評最多，“差”評最多的則是自然水體的狀況。對綠化評價的分析發(fā)現(xiàn)，一線城市的受訪者對所在城市的綠化評價，要遠遠好于二三線城市和其他城市。

《小康》調查還反映出，全國各級城市的交通狀況已十分嚴峻?？傆嬘兴某墒茉L者表示上下班遭遇的堵車情況“非常嚴重”或“比較嚴重”。在一線城市，認為堵車嚴重的受訪者更是超過半數(shù)。

受訪者認為，目前中國城市環(huán)境迫切需要改進的五個方面，按得票率的高低依次為：空氣質量、飲用水水質、城市噪音、交通擁堵和垃圾管理。

過半一線城市居民為堵車狂

清新的空氣是人們的生存所需。但據(jù)《小康》調查，只有32.8%的受訪者對所在城市的空氣質量給予“好”評。而近七成受訪者將本市空氣質量不良歸咎于“車輛太多造成汽車尾氣污染”。

事實的確如此。據(jù)環(huán)保部2010年11月4日發(fā)布的《中國機動車污染防治年報（2010年度）》，機動車尾氣排放已成為中國大中城市空氣污染的主要來源。其中全國113個環(huán)保重點城市中，三分之一的城市空氣質量不達標。

2009年，中國已成為世界汽車產(chǎn)銷第一大國。至2010年9月底，據(jù)公安部交管局發(fā)布的信息，我國機動車保有量達1.99億輛，與1980年相比，20年增加了25倍。在大城市，機動車的增長尤為迅猛。北京機動車從100萬輛增長到200萬輛用了6年多的時間，而從400萬輛到500萬輛卻只用了一年零六個月。與此同時，中國也成為機動車事故死亡率最高的國家——中國汽車保有量占世界的3%，但交通事故死亡人數(shù)卻占世界的16%。

機動車數(shù)量飆升帶來的另外一個城市之痛是出行困難。機動車的發(fā)明是為了讓出行更加快捷，可現(xiàn)實正朝著事與愿違的方向發(fā)展。

《小康》調查顯示，40.9%受訪者表示上下班堵車狀況“嚴重”。一線城市尤為糟糕，認為堵車嚴重的受訪者高達半數(shù)以上（55.3%），其中16%的人認為堵車狀況“非常嚴重”。而二三線城市也大有奮起直追之勢，37.8%的受訪者表示城市堵車嚴重。其他城市的受訪者，表達擁堵嚴重的比重也達到三成以上。很明顯，北京、上海、廣州等一線城市面臨的交通擁堵問題，已經(jīng)向二三線城市、中小城市甚至縣、鎮(zhèn)以下大規(guī)模蔓延。

對于交通的改善，中國城市居民的愿望十分迫切?！缎】怠氛{查中，受訪者最擁護的三項改善措施是：發(fā)展公共交通、道路規(guī)劃更加合理和公車改革。而對于限行、限購、限牌、征收擁堵費以及抬高停產(chǎn)費，則支持者不多。

“自然之友”總干事李波認為，交通擁堵，是由于城市把道路資源和出行方式過多地向機動車出行方式傾斜造成的?！皺C動車享有絕對的路權。而作為行人，作為騎自行車的低碳出行者，在街道上就像二等公民，近在咫尺的地方卻要跳上跳下繞大遠?！彼檎伊舜罅渴澜绺鲊鞘谐鲂械奈墨I，沒有發(fā)現(xiàn)一座大城市的出行和通勤問題，可以通過給機動車以絕對的優(yōu)先權，大力發(fā)展私家車來成功解決的。

李波說，城市道路資源是有限的，怎樣讓有限的道路資源發(fā)揮最大的通勤作用，讓道路的流動性更好，這就決定了我們在公共交通的權重上必須做得更好。與一些發(fā)達國家相比，中國大城市的公交出行比例還相當?shù)?。以北京為例，公交出行比例?8.9%，而在巴黎，已達到65%，東京則接近90%。

在上個世紀中后期的歐洲和北美，曾經(jīng)有一個非常響亮的口號——“重新占領城市”（re－possess the city）。彼時，西方經(jīng)歷了一個非常快速的工業(yè)化過程，城市越來越成為機動車的天下。公共空間變成停產(chǎn)場和機動車道，商業(yè)汽車文化擠壓市民公共生活。后來西方的城市規(guī)劃者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于是逐漸培育了這樣的城市規(guī)劃和城市空間改造的運動。

“‘重新占領城市’就是把機動車活動范圍從公共空間的規(guī)劃中合理屏蔽，通過公眾參與城市空間改造的系列活動，把公共空間還給公眾?！崩畈ㄕf，宜居城市，脫離了人的尺度，城市的“萬丈高樓”就失去了重要的基石。人的尺度就是讓公眾感到舒適、安全、方便。

④IT服務外包作為一種市場化活動，市場規(guī)律自然蘊涵其中，管理意識的弱化是服務方減少供給、壓縮成本、風險放大的直接誘因，放任式的服務外包會引發(fā)因服務外包而帶來的新風險。

“從人的尺度考慮，宜居城市應建設一個完整的公交優(yōu)先交通系統(tǒng)，減低公眾對私家車出行日益嚴重的依賴。杭州公共自行車解決公眾出行‘最后一公里’的模式非常值得其他城市參考。”李波說，步行和自行車作為低碳出行方式，是市民或觀光客認知一個城市、熱愛一個城市的重要手段。當公眾對城市無所適從，宜居城市的概念也就開始虛無。

九成人認為垃圾分類收集、處理很緊迫，但八成人沒有垃圾分類的習慣

在“目前，您覺得正在受到哪些環(huán)境污染的威脅？”這個問題中，“垃圾污染”從去年排名第四提高到了今年的第二位，認為自己受到垃圾污染的受訪者高達67.2%。這一年之中，垃圾問題伴隨著各地興建焚燒爐所引發(fā)的爭議，而越來越被人們所重視，人們也愈發(fā)感到其問題的嚴重性。在城市環(huán)境迫切需要改進的方面，有近三成受訪者提到了垃圾管理，受關注度僅次于交通擁堵。

這一年垃圾問題倍受矚目，也緣于一組叫做《垃圾圍城》的圖片在社會上引起巨大反響。青年攝影師王久良用了一年半的時間，拍攝了北京周邊400多座垃圾場。垃圾羊、泔水豬、拾荒者、垃圾堆旁的童年生活……當一幅幅觸目驚心的圖片被展出后，無論是普通市民還是政府官員，都會各懷復雜的心情去直面垃圾圍城的問題。

今年4月，紀錄片《垃圾圍城》與觀眾見面。王久良希望這部紀錄片能再度引發(fā)人們心靈的震憾，尤其是權力部門的關注，使垃圾圍城現(xiàn)象得以改變。

其實無論是因為垃圾焚燒還是垃圾圍城，人們對于垃圾問題，和幾年前相比，都已有了很大程度的重視?！缎】怠氛{查顯示，對于生活垃圾管理方面的問題，11.9%的受訪者表示“非常關注”，53.9%的人表示“比較關注”，共計達到65.8%。

人們愈發(fā)意識到，垃圾處理不當會造成相當多的危害?！缎】怠氛{查中，受訪者認同的四大危害有：污染地下水、占用大量土地，擠占生活空間、產(chǎn)生臭氣和產(chǎn)生二惡英。

垃圾，源源不斷地被制造出來。混合填埋，30多年日積月累造成了今天垃圾圍城的困局。解決之道在哪里？

這一直是一個有爭議的話題。

燒，是目前減少垃圾最高效的辦法，然而興建焚燒爐卻遇到了選址難的困境。今年4月中，廣州番禺繼2009年垃圾焚燒反擊戰(zhàn)迫使政府暫停項目之后又再掀波瀾。這一次，政府的態(tài)度很堅決，焚燒廠一定要建，在哪里建大家可以選。

對于垃圾焚燒，政府的支持態(tài)度已十分明顯。據(jù)央視《新聞周刊》《每個人的垃圾之戰(zhàn)》專題透露：截止到2009年底，在國家發(fā)改委立項的大型焚燒廠項目就有1000個。而國家在“十二五”規(guī)劃期間對固廢行業(yè)投資達到8000億元。這在長期關注垃圾問題的《國門時報》記者楊長江看來，“既是國家空前的重視，也是資本市場千載難逢的饕餮盛宴?！?/p>

但在《小康》調查中，對于垃圾焚燒，49.6%的受訪者持“反對”意見，23.4%的人表示“支持”，另有27%的人表示“不好說”。

其實對于垃圾圍城的困境，大多數(shù)人還是更傾向于另外一種方法——將垃圾治理的重心前移，從末端治理轉向前端減量、分類收集，雖然這種方法可能見效不是那么快。

但一旦將垃圾的回收再利用做好，相當一部分垃圾都可以重新回到資源的循環(huán)里面。美國舊金山在10年以前提出到2020年變成一個“零廢棄”城市，到2010年已實現(xiàn)了75%的垃圾資源化。

目前在中國，垃圾分類收集、處理的呼聲很高。在《小康》調查中，九成受訪者都認為這是一件很緊迫的事。2010年，北京、上海、廣州、長沙等城市紛紛開展垃圾分類試點。

不過很顯然，這是一項長期的工作。一方面，人們的垃圾分類習慣還有待培養(yǎng)?！缎】怠氛{查發(fā)現(xiàn)，只有18.2%的受訪者表示在生活中有將垃圾分類的習慣，八成受訪者表示“沒有”。另外一方面，由于城市生活垃圾分類收運體系尚未形成，混合收運仍占主導，人們發(fā)現(xiàn)，自己投入了熱情和精力分好類的垃圾卻被混為一車運走，不免大失所望。調查中，有七成（71.2%）人表示，不做垃圾分類的主觀原因是“分了也白分”。

張伯駒在“自然之友”負責城市固體廢棄物議題，他在長期工作中發(fā)現(xiàn)，在垃圾分類困境的背后，其實是我國目前“九龍治水”的垃圾管理體制?！拔覀儧]有一個部門來真正牽頭統(tǒng)籌垃圾全過程管理?！睆埐x說，在我國的城市生活垃圾管理體系中，住建部主要管理垃圾分類、運輸和末端的垃圾處理設施，環(huán)保部負責垃圾焚燒廠、填埋場等設施的污染監(jiān)控，商務部負責可再生資源回收……這是一個非常糾結、難以和實際操作相匹配的系統(tǒng)。”

他分析說，這里面又涉及到牽頭的問題——在現(xiàn)行體制下，并沒有哪個部門為垃圾生命周期全過程的有效管理負責。如果牽頭方是住建部，那重心往往容易偏向末端處置，而不是垃圾源頭減量?！耙驗槟┒嘶A設施投資巨大，而前端垃圾分類，你必須要進入社區(qū)，要和民眾來打交道，這是要付出長期努力的過程。很多時候，決策者沒有這個耐心?！?/p>

2010年，張伯駒赴香港和當?shù)乩芾聿块T做了很多交流。在香港，環(huán)保署全權負責整個地區(qū)的生活垃圾管理?！八麄儠M行一個宏觀的成本合算，比如在前端，如垃圾的分類減量投入多一些，通過預測未來的垃圾量，再考慮計劃修建多少末端處理設施。只有從垃圾全過程管理的視角來看問題，才能真正做到垃圾減量。”

身體力行做一個可持續(xù)消費者

在紀錄片《垃圾圍城》的末尾，王久良有這樣一段旁白：垃圾產(chǎn)生的煙霧依然縈繞在這個城市的上空，而這座城市依然沒有減緩其擴張的腳步。在這個一切以經(jīng)濟建設為中心的社會里，垃圾問題還僅僅是一個不值得重視的小麻煩，它不會影響生產(chǎn)，也不會影響消費，更不會改變這座城市高度發(fā)展的節(jié)奏。

消費主義，是王久良在片子最后，對垃圾問題產(chǎn)生的根源所給出的答案。他說，我們每一個人都有一個名字，叫做消費者。而我們每一個人，就像一粒小沙子，被裹挾于消費主義的洪流之中，不由自主。“所以我們只能在大的洪流之中努力讓自己沉下來，有一個非常明確、非常健康的消費觀念，這是非常重要的。”

然而這談何容易？整個社會的消費主義走向，叫人無法樂觀。在新近發(fā)布的環(huán)境綠皮書《中國環(huán)境發(fā)展報告2011》中，張伯駒和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鄭易生共同梳理了過去一年中國的不可持續(xù)消費事件，比如奢侈型水消費變本加厲、產(chǎn)品過度包裝、狂熱的汽車消費以及對奢侈品的非理性追求等。

綠皮書指出，任何消費行為，最后都是通過消費者進行的。而且，消費會引導生產(chǎn)。所以只有每一個消費者都身體力行地減少個人的過度消費，才有可能真正實現(xiàn)可持續(xù)消費。

《小康》調查顯示，消費者愿意身體力行的十大“綠色消費”行動，按得票率的高低依次是：隨手關燈、選擇節(jié)能燈、不用一次性餐具、生活垃圾減量分類、一水多用、少用塑料袋、少買不必要的衣服、少開汽車、舊物再用、出行首選公交。

看似微不足道的一個行動，卻是環(huán)境友好的一個表示，也是中國實現(xiàn)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