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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記憶中穿梭 (八章)

        2011-11-24 15:37:27新疆
        散文詩世界 2011年12期
        關(guān)鍵詞:伊犁河爐火村莊

        新疆 畢 亮

        雨正下在春天的路上

        雨是在夜里開始來的。

        其時(shí),誰剛剛從夢里醒來,側(cè)耳傾聽郁金香破土而出的私語。

        從昨日走來的夜雨,帶著些許心事,藏進(jìn)芽胞,染綠池塘邊的垂柳。

        和春雨一樣,很多人還在路上,即將尋覓到久未謀面的桃花,抵達(dá)內(nèi)心的安寧。

        而更多的人,都在這樣的夜晚,循著雨水的足跡,找尋它的來龍去脈。

        老人在訴說年輕時(shí)的雨。

        中年人在打量著屋檐下一滴一滴不緊不慢緩緩而下的雨條,在每一顆雨珠里都找到了自己。

        孩子都熟睡,夢里的雨聲逐漸稠密,雨都下在了他們將要走的路上。

        在春天正開始時(shí),雨水帶來的心事也在孕育著發(fā)芽。

        風(fēng)在跑

        雪眼看著就要化了。而風(fēng)還在旁若無人地跑。

        久遠(yuǎn)的水流里,第一次有了溫度,奔騰著涌向伊犁河。

        曾被大雪覆蓋的原野,風(fēng)的聲音倏忽而過,留下的腳步以一點(diǎn)一滴的速度靠近著心臟。

        走在白楊林立的小巷里,風(fēng)慢悠悠地跑。

        院門剛剛被藍(lán)漆撫摸,就有風(fēng)躍過,經(jīng)過葡萄架下,帶走余留的幾顆種子,撒向無盡的曠野。

        你是我的英雄

        1

        四周的喧鬧都已隱去,青蛙叫得真是清脆。

        蛙聲里漸漸安靜的村莊,裝飾著爐火,幾聲狗吠一閃而過。

        白天的歡笑都還在臉上呢,帶著安逸和心滿意足,入眠。

        沉醉的夜正悄然而來,星空下有葡萄和盛開的鮮花,還有一只貓清醒著。

        它深思熟慮,它凝視黑夜,知道所有燈火的來龍去脈。

        此時(shí),炊煙業(yè)已淡去。

        莊稼正在靜靜地呼吸,聞著從村西傳來的桐花香,靜靜地生長,灌漿,揚(yáng)花……

        有很多是速朽的,也有很多是不朽的。

        比如,天上的云,地上的村莊,母親放牧過的牛羊,收割過的莊稼地。

        因?yàn)橛辛四赣H,而變得珍貴,充滿愛和澄明。

        哦,母親的村莊。

        你孕育了母親,你已是我的英雄。

        2

        清晨,第一縷陽光從伊犁河升起的瞬間,蘆葦花開得正鮮。

        這些散落在伊犁河岸的孩子,都漸漸地再靠近靈魂的棲息地。

        ——母親的故鄉(xiāng),哺育英雄的圣地。

        從伊犁河水開始,偶爾的一只鴿子憩息在蘆葦稈,每次我的凝望都朝著同一個(gè)方向。

        ——故鄉(xiāng)。從西天山開始,順著炊煙的方向綿延。

        瓦藍(lán)的是天空和有關(guān)母親的記憶。

        到新疆的路上,我一步步地張望。然后轉(zhuǎn)過身子,計(jì)算時(shí)間深處的村莊。

        涼風(fēng)吹著的胃,母親做的菜是多久前吃的。有母親的故鄉(xiāng),多美呵。

        父親和犁鏵的記憶,翻新的泥土比我記得清楚,我是故鄉(xiāng)不肖的兒子。有父親的故鄉(xiāng),多么陽剛呵。

        這么多年了,行走在新疆,故鄉(xiāng)的母親,一直都是我的英雄。

        早睡的村莊

        早睡是一種狀態(tài)。

        我見過的芭蕉,屋角尚小的柳樹以及院子里的桃樹,都在太陽落下時(shí)早早地睡了。而在清晨,它們起得比誰都晚,等露水高過屋頂。早睡的村莊一片安寧。

        日落之后,所有的小村被睡眠重重圍困。

        太陽已經(jīng)無需掛在天上。雞們也躲在圈里細(xì)聲地低語、歌唱。也許,它們是在等待呢。等待轉(zhuǎn)瞬即逝的風(fēng),帶走葉子,帶走種子,也帶走第一聲雞鳴。

        還是早早地睡吧。

        在紙上漫游,如今值得贊譽(yù)、抒寫的事情已經(jīng)不多……

        穿 梭

        冬天,只有雪能任意地穿梭。

        在湖泊,在云杉的茂林里,雪在任何時(shí)候都是自由的。

        陽光之外,她能分辨去留,給生命以醇美。陳年的酒,已經(jīng)倒入幾代護(hù)林人的胸腔。

        視野之內(nèi),萬畝雪飄。還會(huì)有牧人在放牧?

        而我,只愿做煙囪的囚徒,卑微地潛行、穿梭……

        星星。星星已不屬于山巒。

        馬蹄聲,響徹在東方以東。

        視野之外,是爐火還是晨鐘,拍打著黎明的喧嘩?

        燃燒后,還是有點(diǎn)冷,這卑微的冷,無處不在——無論是廢棄的草場,還是收割后的條田,總會(huì)留下幾滴舊年的酒漬。

        立 冬

        旋風(fēng)裹著昨夜落在樹梢的雪塊,在掌心,凝為露珠的流響。

        響徹在節(jié)氣的古道。二十四座驛站矗立。

        朝著新疆楊,朝著古琴音,昨天的影子已經(jīng)睡在土丘之后。那里,大雁在冬天也不往南飛,東風(fēng)也將不朽。

        年青的花海,經(jīng)過草灘的過濾,只留下鄉(xiāng)愁的味道。

        立冬的太陽和我的命運(yùn),從峽谷一閃而過,??吭谝痪虐宋迥甑暮影?。

        閑居的日子,在一縷冬的潮濕和一架馬車的糧草間,緩慢地復(fù)蘇。

        而此刻,冬小麥,已經(jīng)不再沉默,芽尖正迅疾地長成大地最純粹的藝術(shù)。

        在記憶中放牧

        水草是用來安身立命的。

        安身立命的還有在內(nèi)心放牧的馬群。

        馬匹有一九八年的桃花那么多,都在啃食記憶的荒草。

        個(gè)別不安分的馬,趁著夜色,潛行夜色觸摸的草場,偷食幾口水草的豐美。

        很多記憶就在那里流失。

        很多記憶也就在那里被堆積。

        河床,河道。鍋爐,爐火。

        與放牧有過或五官的河谷、草徑,在歷經(jīng)春秋,重新返回。淡淡的月影,也都誠征了記憶的蟲鳴馬嘶。

        都走了。或者,都將會(huì)走。

        河畔的記憶,會(huì)讓花瓣永駐。

        樸實(shí)無華的鄉(xiāng)土,也被過早地流放。一如當(dāng)初在高原放牧那群無所寄托的馬。

        與雪為鄰

        走到哪里,都有一場雪在等著我。

        這樣的冬天,雪與雪相依為命?落進(jìn)伊犁河。落入特克斯河。

        這樣的冬天,都有誰與雪為鄰,居住在高原,離太陽最近的地方,雪也下得最大。

        詩人貝爾特朗在忍受極度的嚴(yán)寒。雪是他的鄰居嗎?

        我只能以雪為鄰,守著大地永恒的花蕊。草木葳蕤,五谷豐熟。

        我走過的路,一夜過去,都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霧凇。

        它在路邊。它還帶著割過的油菜的體味。它還存留著收獲進(jìn)倉的冬麥的氣息。

        我只能如此表述。我已無法表述。

        “啊,大地是一個(gè)充滿香氣的花萼,而雌蕊和雄蕊則分別是月亮和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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