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童孟侯
有句上海話叫“一鴿子”,這三個字應(yīng)該怎么寫?我查了薛理勇的《上海閑話》和上海辭書出版社編寫的《上海話詞典》,都沒有。很抱歉,我只能暫且寫成:“一鴿子”。
什么叫“一鴿子”?大概是一下子就解決掉的意思,大概和上海話“一槍頭”相近。比方說中國乒乓球隊打外國人,無論男單、女單、男雙、女雙……一口氣就把他們滅了,最后的冠亞軍爭奪往往是中國人跟中國人比,沒有懸念。這就叫“一鴿子”。以至于國際體壇正在考慮:對乒乓球這項體育比賽是否也應(yīng)該來個“一鴿子”——逐出國際體壇,老是中國人稱霸有什么可比性!
至于李娜對陣斯齊亞沃尼,那就不能說“一鴿子”,而是幾百“鴿子”了,辛辛苦苦,揮汗如雨。
曾經(jīng)和我“同桌的你”的大李,早就到美國深造早就變成美國人了,他遠道而來,我自然要請他吃頓飯,敘敘舊。我點了幾個濃油赤醬的上海菜,然后問服務(wù)員:你們店有什么新的特色菜?她回答:手撕鴿。
以前只聽說過手撕雞,如今又發(fā)明手撕鴿了,規(guī)格顯然提高,價格當(dāng)然不甘落后。我說:好吧,再要一份手撕鴿。
吃完飯,喝完酒,大李悄悄對我說:謝謝你的熱情招待,不過,你如果還是我好朋友的話,請答應(yīng)我,今后無論如何不要吃鴿子,OK?
我這才注意到大李的手根本沒碰過手撕鴿??蔀槭裁此慌?,也不允許我碰?因為不衛(wèi)生?
大李說:你忘記啦?我們小時候一直把鴿子叫做和平鴿,那是和平的象征呢!
我的歉意頓時填滿了我的心,對啊,我等于把和平吃掉了,真有點大逆不道了。但我還是辯解了一句:我們吃的是肉鴿嘛,應(yīng)該沒什么關(guān)系。
大李說:不管肉鴿、信鴿還是軍鴿,你答應(yīng)我嗎?不吃。
好吧好吧,我答應(yīng)。我心里卻在嘀咕:你們美國人突然變得如此文雅如此文明,怎么也不提前打個招呼?
美國曾經(jīng)有一種非常漂亮的鴿子叫旅行鴿,成群結(jié)隊在美利堅的藍天飛翔??墒牵绹舜蝤澴映曾澴拥氖群檬侨澜缬忻?,他們舉著獵槍“嘭”的一下,旅行鴿立馬倒栽蔥。這情景怎么形容?“一鴿子”!
美國人為什么要打殺鴿子?據(jù)說因為旅行鴿太多太多,全美國有幾百萬只!美國人為什么打起來如此利索堅決?據(jù)說是不能讓鴿子泛濫成災(zāi),不能讓鴿子跑了,就地槍決,叫鴿子們落花流水。我真懷疑“一鴿子”這三個字是美國人發(fā)明的。
反正旅行鴿旅到東,美國人追到東;旅到西,槍響到西……如此這般,一直把美國天空所有的旅行鴿統(tǒng)統(tǒng)打死統(tǒng)統(tǒng)吃光,吃得一根毛都不剩,滅了它們的種。
送大李回家的路上,我問:我們中央臺的節(jié)目你們能收到嗎?
他說:能收到,我們一般看中央4套。
大李啊,說起這鴿子,還有一件蠻有趣的事:中央電視臺曾經(jīng)有個欄目叫“東方時空”,名牌,每天晨曲的片頭就是放飛和平鴿,一大群鴿子在北京的上空飛翔,嗡嗡嗡的,很是圣潔,很是浪漫。
大李說:可不是嗎?和平鴿嘛!
我說:可是文史專家王世襄看了這片頭不高興了,提出:中國是鴿文化集大成之國,各種珍奇的觀賞鴿、信鴿不勝枚舉,為什么堂堂中央電視臺的“東方時空”的片頭偏偏要播這種丑陋不堪入目的鴿子?
大李打斷說:和平鴿怎么是丑陋不堪的?
王世襄說:那是長嘴西洋肉鴿嘛!難道你們連西洋的鴿子都認不出來嗎?
想想也對,“東方時空”又不是“西方時空”。王世襄乃中國大學(xué)問家,中央文史館館員,他說的話當(dāng)然是有分量的,于是,“一鴿子”就把央視“東方時空”的片頭槍斃啦……
大李的眼睛睜得很大:什么意思?
我說:沒什么意思,反正天上飛的鴿子,只要讓王老先生掃一眼,他就知道是什么種類的鴿子了。
大李回美國后沒幾天,我偶然翻到了一個叫費歐文的美國人寫的一則關(guān)于鴿子的幽默段子:一只信鴿經(jīng)過長途飛行,停在五角大樓一扇窗子的窗欄上休息,這時,另一只信鴿飛了過來,停在旁邊,詢問它傳送的命令的編號。先來的鴿子回答:238——KM——56903。后到的鴿子說:看來你得退役了,我剛剛送去的正是撤銷該命令的命令。
我想,如果我把這個段子通過伊妹兒發(fā)給大李,他一定會問:我們倆哪個應(yīng)該退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