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坪

兩片秋葉

從臨空的樹梢上

先落下一片

然后再落下另一片

兩兩相對

合攏山谷

我順著小徑

來到它們中間

相擁，密談

無邊的蕭蕭落木

將秋天和往事

指向人生

當我沉醉的時候

就在靠左的

那片秋葉上入眠

而當我醒來時

則倚偎著

靠右的那一片

舊事

這是一棵泛青的水草

它把整個夜晚

揉碎在鮮美的葉子里

一些細微的聲響

清脆地回旋在風(fēng)中

把星星托出水面

有蘆葦，有水鳥，有漁火

他們在一起沉默

一棵水草與一江的煙波

開始

如果從黑夜開始

那就回到黑夜

生活在黑夜的背面跟隨

如果從清晨開始

那就回到清晨

這是粘稠的血液

那是太陽的潮濕

如果從現(xiàn)在開始

卻只能回到將來

一路上，我們不斷地

將肉體向靈魂轉(zhuǎn)移

看見螞蟻

舐食嘴唇，磨著牙齒

昂著頭，喝天上的雨水

啃吞滾滾而去的雷聲

我一低頭，噢

黑壓壓的，螞蟻的背影

它們深挖洞，廣集糧

在土炕上相愛產(chǎn)仔

它們的孤獨沒有淚腺

圍著毛毛蟲，跳著桑巴

透過樹葉的孔隙

我看見螞蟻把幸福綁在腿上

其一，段成式《酉陽雜俎》中的《鄭瓊羅》。小說敘丹徒女子鄭瓊羅遭市吏子逼辱，絞項自殺，冤氣四十年未散。她夜聞段生撫琴，便前來攀談，傾訴冤情，并作詩云：“痛填心兮不能語，寸斷腸兮訴何處。春生萬物妾不生，更恨香魂不相遇。”末句被湯顯祖移入《牡丹亭》第50出《圓駕》下場的集唐詩中。另，《牡丹亭》第27出《魂游》寫夜間陰風(fēng)蕭颯的氣氛，以及杜麗娘鬼魂聞聲徘徊的情態(tài)，極可能也受到《鄭瓊羅》的影響。

內(nèi)部

內(nèi)部是一座禁閉的湖泊

村莊、池塘，以及它們獻出的夕陽

夜晚的鋼軌

無人的城市，在夢鄉(xiāng)到達的人群

這些都在湖泊之外

偶而也從水面掠過

而我深陷湖泊之中

無數(shù)細小的水紋

在禁閉的湖泊里振蕩

敲打

我在夕陽里打坐

默誦朝露和雷電

穿過所有的青山及河流

途經(jīng)上帝和肉體

一陣秋風(fēng)

讓我蜷縮 緊抱鎖骨

一片落葉在我肩頭

敲打世界的沉默

春天的鳥兒

一只鳥，浮在一條河上

它的爪子綴著雪粒和冰凌

它昂著頭，張開小嘴

肉體的風(fēng)暴掀起它的羽毛

一條河，又奔騰在一只小鳥的體內(nèi)

在平緩的山坡上

在交錯的枝椏間

一只鳥，在波浪和歌唱之上

很多的鳥兒，聚集而來

在一顆露珠里，頭挨著頭

千萬只鳥兒在里面密談

一只鳥兒在外面大聲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