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來,受一些大學及各類論壇的邀請,我先后作過數十場的講演。內容涉及歷史、文化、政治與文學。我的演講的習慣,是事先從不作準備講稿,只是擬出一份簡單的提綱,到現場再作發(fā)揮。這樣作的壞處是思維不嚴謹,對所闡述的話題缺乏邏輯上的周密;好處是心到口到,無拘無束,往往會靈光一現,擦出思想的火花。
回想起來,我之所以選擇作家這個職業(yè),并浸淫于歷史而樂此不疲,實在與我念初中時的兩位老師有關。這兩位老師一教語文,一教歷史。他們講課的共同特點是幽默而又有激情。他們常常脫離課本,作信馬由韁的自由發(fā)揮。學生們時而忍俊不禁捧腹大笑,時而激情澎湃心向往之。用舌燦蓮花來形容他們的授課,也許譽之太過,但他們的確有情景再現的功夫,引起課堂上講聽之間的情緒互動。每次他們講課,逃學的現象就不會發(fā)生。
童年與少年,是一個人渴求知識而又易被引導的階段,由于這兩位老師的引導,我愛上了文學與歷史。那時候,如果有“脫口秀”和“模仿秀”一類的電視節(jié)目,相信會有人攛掇我朝這個方向發(fā)展。但那時中國沒有電視。課余時間,我模仿兩位老師的授課惟妙惟肖,成為同學間逗樂的必備節(jié)目。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并不知道語言是一種天賦。在下鄉(xiāng)插隊期間的知識青年宣傳隊里,我經常出演相聲和小型話劇,并且小有名氣。以致第一個給我提供參加工作機會的是省曲藝團,接著就是省話劇團。但是我拒絕了。大約在十二歲那一年,我就確定了我的人生理想。我想當一個作家,而非一個演員。
作家是一個永遠都不能重復自己的職業(yè)。畫家可以永遠畫一群蝦子、一匹馬;歌唱家可以永遠唱同一首歌。但作家不能永遠只寫部小說或一首詩。作家的艱辛在于此,作家的樂趣也在于此。艱辛的深度也決定了作家的高度。這艱辛可以見證一個作家獲取人生閱歷與學養(yǎng)的全部過程。閱歷是一個作家的人生際遇。杜甫說“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他用自己的坎坷證明了一帆風順的人不可能寫出風雷激蕩的大文章。而學養(yǎng)則是作家的立身之本。一個作家靠什么來滋養(yǎng)自己的靈魂?用什么來培植自己的獨立思考的能力?惟其書也。讀各種各樣的書,讀很多很多的書,是一個作家必須要作的事情。閱歷與學養(yǎng),是作家的兩翼。作家思想的高度,決定他作品的深度;他的文化視野的開闊度,也決定了他作品的廣度。
由于以上的這些原因,講演也成為我文學的一種表達方式。中國古代文人,以孔子為代表的“述而不作”是一類;以李白、曹雪芹等“作而不述”是一類;還有以朱熹為代表的一類是“既述又作”。沿襲至今,這三類文人仍同時存在。我有幸成為第三類,不為特別追求,而是天賦使然。
收入這本集子中的十七篇講稿,十二篇為演講,五篇為訪談,全部根據錄音整理,感謝作家出版社及編輯楊德華先生,為我輯為一冊付梓發(fā)行,讓讀者能夠了解我文學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