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明

割麥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

沒能阻止挺進六月的暑熱

一小片，一小片青黃的麥穗

帶著露珠更加黃亮黃亮

鐵鐮從屋頂上休整一年

誓師待發(fā)

洗好小瓦罐準備讓小丫送水

大家都心照不宣，龍口奪食

“六月里忙又忙，忙把繡女請下床”

一場大霧從早上十時許褪盡

像十萬個太陽烘烤億萬棵麥子

向陽的北山麥子黃了

沒等兩天，南山的也黃了

從北山黃到南山，人心也焦黃

怕熟到嘴邊的麥粒如汗珠一般

落土即逝

一萬把鐵鐮割斷六月的神經

一萬捆小麥走在路上

順著捆麥的繩端一滴一滴

滴下的汗水，讓割麥

揚起的火粒、塵埃漸漸落定

打場

小的時候，每年到三四月

家里就沒有口糧了

父親得想辦法接濟到六月初

古人言：田黃七成收獲十成

沒等割倒在地的麥子喘氣

就匆匆馱運上場

還用傳家之寶——連枷

哪怕曬得皮膚黝黑、起皮

還是盼著毒辣的太陽

暴曬場上鋪開的麥子

吸干麥穗中剩余的水分

讓連枷下去萬粒落地

在村口聽見

遠近鄰村的連枷

一片猛烈敲打大地的聲音

麥粒從麥穎中嘩啦啦落地

沒等一兩天，就有人說

已經吃上新麥面了

揚場

麥場上橫著一堆

忙乎了一上午才堆起的

和著麥衣的麥堆

說等到下午三時左右

就會刮起能揚場的北風或者南風

果然，吃過午飯

煙抽到半茬

水杯里的茶葉還未完全舒展

有人說，風來了

風真的來了

一木锨麥子已丟得老高

麥粒在掃干凈的麥場上亂跳

麥衣在麥堆的另一面輕輕飄落

沒有諸葛軍師草船借箭神奇

七八個揚場的把式

疾速揚起半空翻騰的烏云

一個時辰左右

一刀切下半個麥衣餅的一邊

從土天土地的黃土里面

揚出金燦燦的麥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