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慶
陳慶元教授《東吳手記》序
陳長慶
《東吳手記》(臺灣蘭臺出版社2011年6月版)是陳慶元教授在臺灣出版的第一本散文集。收錄于書中的作品,大部分都是他獲聘來臺擔任東吳大學客座教授、授課之余與師友互動或參訪的感想。然而,若從現(xiàn)代文學的角度來審視,則是一本知識性與可讀性兼?zhèn)涞纳⑽募炎鳌L仁挂袁F(xiàn)代人的觀點而言,或許會認為一位長年專攻古典文學的學者,其文章勢必都是文詞較深奧、文意較晦澀之作;甚至善于引經據(jù)典,文言多于白話??墒牵斘覀冞M入到書中的意境時,呈現(xiàn)在我們眼前的,竟是一篇篇自然淳美、生動流暢的散文作品。就如浯島天空悠悠白云、浯江溪潺潺流水,讓我們真正領略到散文藝術的美妙和魅力,以及有別于小說和詩歌的獨特光采。
不可諱言,散文是作家心靈最真誠、最赤裸、最直接的表白。盡管慶元教授生于廈門、長于廈門,直到大學畢業(yè)仍然說自己是廈門人。但是,當他從祖父遺留的族譜中,得知自己是金門烈?guī)Z人時,一份血濃于水的故鄉(xiāng)情悠然而生,于是他在《我的家鄉(xiāng)在烈?guī)Z》寫著:
水天盡處隱約可以見到如線的島礁,我的家鄉(xiāng),就在如線的島礁之后,在水天的盡頭。那是一個神秘的,似乎是一個永遠也不可能揭開它面紗的地方。即便內心有一份難以言喻的思鄉(xiāng)情愁,然而限于兩岸政治的因素,直到2002年隨著兩門對開,始有機會踏上故鄉(xiāng)的土地;而這一等,就等了五十三年,怎不教人潸然淚下?在該書《小引》中,教授毫不避諱地說:“鄉(xiāng)人愛我,我愛鄉(xiāng)人;鄉(xiāng)人鄉(xiāng)事,記錄稍多。”故此,這本書雖然是以《東吳手記》為書名,但書寫“鄉(xiāng)人鄉(xiāng)事”的比例為數(shù)不少,它也是筆者以“游子心,故鄉(xiāng)情”來詮釋《東吳手記》的原由。
綜觀書中的三十五篇作品,正式列入《東吳手記》者有三十篇,其余五篇為《附錄》??臻g除了座落于臺北外雙溪的東吳大學外,更跨越臺灣的十余個縣市,可說北、中、南及東部都有慶元教授走過的足跡。然而,無論其行程是參訪或演講,抑或是參加學術研討會,幾乎都在匆忙中行走,可是教授卻能憑其敏銳的觀察,復透過慎密的思維,把親眼目睹的景物及接觸過的人與事,以其雄渾的文學之筆,寫出三十篇、總字數(shù)約十余萬言的散文作品,并陸續(xù)發(fā)表于報章雜志,讓讀者們一起來分享,一位遠在臺灣作客卻系懷故鄉(xiāng)金門的大陸學者的誠摯心聲。
毫無疑問地,散文雖是一種最貼近現(xiàn)實生活的文體,但它卻不同于小說,是不能融入矯情和假像的,它講究的是寫真而不寫假。從《東吳手記》書中的三十余篇作品中我們發(fā)覺到,無論慶元教授書寫的主題或欲表達的意象是什么,完完全全是“真”與“實”的呈現(xiàn)。尤其在《羅莎,我的野蠻舞伴》這個篇章里,教授簡直把強臺“柯羅莎”寫得既詼諧又生動,彷佛讓我們也置身在它的暴風圈里。即使臺風帶來的大風大雨是教授旅臺難得的經歷,但是教授卻以輕松的心情、幽默的筆調,把它當成“舞伴”來書寫,并風度翩翩地與其“共舞”,復以“野蠻”來形容它的強悍。當我們看到:
野蠻的舞伴,你絕沒有舞姿可言,但我懷念你的強悍,正因為你的強悍,我空前釋放了一個男人的熱力;也懷念你的野蠻,正因為你的野蠻,使我變得如此強悍。
除了佩服教授的想象力和筆力外,也領會到教授在嚴謹?shù)慕虒W與學術研究后,亦有溫雅風趣的一面。
顯然,若以嚴肅的文學觀點而言,《東吳手記》書中包羅的,何止只是單純的鄉(xiāng)人鄉(xiāng)事或是參訪的感受?慶元教授曾多次利用遠赴各大學演講或開會的機緣,除了尋機介紹故鄉(xiāng)金門的歷史文化與風土民情外,甚至還以“解嚴之后的金門文學”為題,為中正大學臺灣文學研究所的博、碩士生作專題演講。不可否認地,受邀演講對一位學有專精的著名學者來說,確實是稀松平常的事??墒?,當我們讀到教授《在中正大學講金門文學》這個篇章時,身為熱愛文學的金門人,內心的確有太多的感慨。
試想,金門旅臺學人不知凡幾,但真正關注金門文學,或以金門文學向博、碩士生作專題演講的學者又有幾人?即便文學史家認為島嶼文學與主流文學尚有一段差距。但是,金門不僅有自己的歷史文化與風土民情,還有戒嚴軍管時期獨特的戰(zhàn)地文化和戰(zhàn)爭遺跡,如此之題材,由當?shù)刈骷襾頃鴮?、來詮釋,不是更能深入爾時的時空背景嗎?誠然,臺灣多數(shù)文學史家均為學有專精的學者,可是,他們對金門這座歷經戰(zhàn)火蹂躪過的島嶼了解多少?對浯島的歷史文化與風土民情又知道多少?故此,當慶元教授與中正大學臺研所江寶釵所長對談的那席話,足可道出金門人的心聲:
如果說,許獬這些文學家是古代的文學家,可以暫且不論,那么當代的文學家呢?金門當代的文學家又該怎樣定位?如果從文化的角度來審視,金門文化當然是閩南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如果從行政轄區(qū)和意識形態(tài)來考慮,金門文學應當是臺灣文學的一個分支,無論是大陸的學者還是臺灣的學者,我想,對這個問題肯定不會有分歧?,F(xiàn)在,我以兼有大陸學者和臺灣東吳大學客座教授的雙重身分來看這個問題,也許更為客觀。我覺得,在研究臺灣文學時,不應當遺落金門。看完這一小段,我們不得不佩服慶元教授的見解和用心,也不得不感謝他為金門文學發(fā)聲。而江寶釵所長非僅認同他的說法,也在總結時告訴博、碩士生,希望他們能從慶元教授的演講中得到啟發(fā),甚至建議他們說:“大家不是經常說選題很難嗎?金門文學為什么不能選呢?”而且還承諾將來在撰寫《臺灣文學史》時,會考慮加上一章《離島文學》,把金門文學也寫進去。
經過慶元教授登高一呼,或許不久的將來,勢必會有更多的學者專家或各大學的博、碩士生,對金門文學產生濃厚的興趣而投入研究。由此,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到教授對島鄉(xiāng)的愛和關懷,以及對金門文學的關注。近年來,更有多位縣籍知名文史作家與社會人士,相繼考取福建師范大學中國古典文獻研究所博士班,并由慶元教授親自指導,相信他們必能從教授的授業(yè)中,獲得無窮的知識。一旦學成,勢將投入浯島古典文獻整理與研究,這不僅是金門之幸,亦是浯島之福,慶元教授功更不可沒。誠然,豐富的人生閱歷是一個作家不可或缺的基本要素。然而,若沒有敏銳的觀察與慎密的思維,焉能書寫出撼動人心的作品。即便慶元教授在東吳大學擔任客座教授僅短短的一百二十余天,除了授課外,讓人深感訝異的是,他竟同時在這段時間里,寫出三十篇知性與感性并駕齊驅的散文作品。而且落筆明快、文字簡潔,看不出有一點矯情和虛假,有的盡是真實人生的體現(xiàn),這毋寧是《東吳手記》書中最大的特色,也是教授獨特的書寫風格。于此,更能凸顯出教授人生閱歷之練達、觀察之細微,以及異于常人的記憶力和豐富的想象力。
筆者雖于兩門對開后始與慶元教授相識,但多年來彼此以誠相待,早已衍生出如兄如弟之深厚情誼。每次會晤,無論是切磋文學、砥礪品格,或閑話家常,都能從其言談中獲得諸多啟發(fā),可謂是余之良師益友。日前由其博士班門生葉鈞培君轉來教授電子郵件,囑咐余為其新著《東吳手記》作序。雖蒙教授厚愛,惟余所受教育有限,不學無術,即便在文壇耕耘數(shù)載,則仍舊處于學習階段,故此,焉能自負不淺,為教授新書作序?然而,忝為教授知己,倘若不受抬舉,未免過于虛假與失禮,于是在拜讀教授大作之后書寫此文,謹向教授致敬,不敢言序。
2011年5月于金門新市里
(陳長慶,福建金門人。著有:《春花》、《夏明珠》、《秋蓮》、《冬嬌姨》、《失去的春天》、《午夜吹笛人》、《烽火兒女情》、《小美人》、《李家秀秀》、《歹命人生》、《西天殘霞》、《攀越文學的另一座高峰》、《金門特約茶室》等文學作品二十余種,并于1973年創(chuàng)辦《金門文藝》。)
責編:李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