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茶
芥茶,吳越驚夢五百春
■大 茶
茶夢一覺五百年。
十六世紀(jì),歐羅巴洲,一場空前絕后的“文藝復(fù)興”運(yùn)動如火如荼;而在東方,大明萬歷年間,中國正悄悄地經(jīng)歷著嬗變,也包括茶。
太湖西岸,茗嶺南北,一種被譽(yù)為“天珍異草”的茗品橫空出世,這,就是“吳中所貴”、風(fēng)雅絕倫三百載的海內(nèi)第一名士茶——岕茶。
一千多年前,晚唐茶仙盧仝“隱居洞山,種于陰嶺,遂有茗嶺之目?!睘E觴茗嶺茶事。“牡丹花笑金鈿動,傳奏吳興紫筍來。”作為中華貢茶之最,顧渚紫筍曾獨(dú)享尊榮八百余年。自明太祖朱元璋廢團(tuán)餅為散茶,首開茗飲之宗后,以往專寵于皇家的紫筍茶無奈地日漸式微。盤點(diǎn)天下佳茗,取而代之并“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者,惟有冠絕吳越、才子佳人為之鐘情無比的岕茶。
地緣相近,茗緣相親。放眼環(huán)太湖流域,似乎沒有哪個地區(qū)能像宜興與長興般,淵源至深如此。唐代,陽羨茶、紫筍茶,均因陸羽之薦而雙雙名列貢茶圣品;每歲春,湖、常兩州刺史因修貢紫筍而茶聚境會亭。宜、長二地,有著同名的罨畫溪、金沙泉和金沙寺;界山茗嶺兩翼,同樣有上岕、下岕、廟前、廟后茶以及“茶神”柳宿廟。這一切,種種的巧合,豈無前因后果?
天產(chǎn)合幽寂,始出人更驚。
明代中期,岕茶崛起。從許次紓、熊明遇、周高起、
馮可賓、周慶叔到冒辟疆,從《茶疏?岕中制法》、《羅岕茶疏(記)》、《洞山岕茶系》、《岕茶箋》、《岕茶別論》到《岕茶匯鈔》。明清以降,岕茶專著竟占六部之多。吳茶越茗,北陶南窯,不論岕茶,還是紫砂,堪為宜、長“二興”之榮耀。
瑞草魁標(biāo),幽芳瑯玕。對于茶,尤其是岕茶,清“桐城名宰”張樂圃曾有茶寓人生之感悟:“六安如野士,武夷如高士,岕茶如名士?!?/p>
施閏章《岕茶歌》贊:“岕茶勝事真罕見,脫略茗柯作香片。顧渚月峽趨下風(fēng),倒戈羞與岕山戰(zhàn)。”《洞岕以朱氏擅名,吳下謂之朱茶》云:“官符少得金泉水,地主難求廟后茶。制作丁姚皆好手,風(fēng)流底事獨(dú)朱家?!?/p>
掇英明清文人筆記,有關(guān)岕茶的記載數(shù)不勝數(shù)。如:馮夢禎《快雪堂日記》、張宗子《陶庵夢憶》、冒襄《影梅庵憶語》、余懷《三吳游覽志》等。尤其是閔汶水與張岱因?qū)舨栌喗恢嵤?,成了后世茶人津津樂道的佳話?/p>
巢民《岕茶匯抄》曰:“茶之為類不一,岕茶為最;岕之為類不一,廟后為最?!卞P摹恫刹栌洝费裕骸傲_岕,屬湖州長興縣,東西二百余里,其名七十又二系。宜興四安而進(jìn),以墳頭為第一;自太湖合溪灘而進(jìn),以廟后為第一;而洞山所產(chǎn)則最多。更有高峒山直踞其巔,名‘紗帽頂’,種出群岕之上?!奔螒c《重
刊宜興縣舊志》謂:“茗嶺山一曰閩嶺,在縣西南八十余里,山脊與長興分界。舊多茶,較離墨優(yōu)勝,俗稱廟前、廟后者是也?!被蛟S清虛淡穆的岕茶有“金石芝蘭性”,引得翰卿墨客、緇流羽士趨之若騖,紛紛以入閩嶺問岕茶為雅尚。當(dāng)然,也有專情者,如姑蘇“婁江逸人”朱汝圭緣系羅岕六十載,每年春必進(jìn)岕采茶、制茶,分饗同好,想來桑苧翁、玉川子復(fù)生亦將為之喟嘆。
明末,“吳興四子”之一的茅維品了友人惠贈的岕茶后,欣然謳歌道:“不愿封云溪,愿得岕一頃”而冒襄則無疑是典型的公子作派,愛岕茶更愛美人且愛美人所愛,與名姬董小宛纏綿悱惻、茶水交融,聯(lián)袂上演了一出清代版的“賭書潑茶”,也算是近五百年間,江南多情茶事的浪漫之最吧。
結(jié)緣岕茶,享清福已九載,回首清游旅程,思緒不由飄蕩至“月向波濤沒,茶連洞壑生”的茗嶺。羅岕訪茗叟,洞山覓芳魂;張渚尋野荈,荊溪鑒岕茶浮想中,蒼翠連綿、橫亙蘇浙的幽邃山嶺,恰似一架靜臥的古琴,東、西龍池若弦眼、韻沼,巍峨黃塔頂仿佛琴之岳山。“明月岕茶其快哉,熏蘭叢里帶云開?!蹦切┥⒕Y于廟后、洞頂、紗帽頂、棋盤峰、儒午等山岕的野茶,恍如妙在有無之間的七弦,清風(fēng)山嵐輕撫所及,龍吟鳳鳴出絲絲縷縷天籟來。
春,夢已醒,岕茶大音驚吳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