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 劉洪紀

一個市委副書記的斂財路
——海南省東方市市委原副書記吳苗受賄案寫實

■江舟 劉洪紀

2010年11月13日，海南省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以受賄罪一審判處海南省東方市原市委副書記吳苗有期徒刑十三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chǎn)10萬元。

自2010年2月4日，吳苗因涉嫌犯受賄罪被檢察機關實施逮捕后，他涉嫌犯罪的情況就一直撲朔迷離。其200余萬元的家財是怎么來的，一時成為普通百姓關注的熱門話題。

今年44歲的吳苗，2004年便升任了海南省東方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具有碩士研究生金字招牌的他是當時海南省較為年輕的市（縣）級領導干部。這樣一個前程似錦的官員，究竟是怎樣翻船落馬的呢？

各取所需竟把“官場”當市場

在吳苗任職五年的“受賄生涯”中，他將手中的權力發(fā)揮到了極致。同時，也迎合了一些靠送錢謀求官位人的心理。正可謂一個為圖官、一個為斂錢，最終是各取所需，各有所得。

時任東方市人大秘書長的羅某，自認為自己水平不低，能力不差，可每次干部提拔都沒有自己的份。經(jīng)人點撥，2009年5月的一天，他邀請市委副書記吳苗來到東方西環(huán)茶藝館一個包廂里喝茶，一陣寒暄之后，便進入正題。“請吳書記來喝茶，是想在干部交流調(diào)動時，得到關照，最好能到市海洋漁業(yè)局任局長。”話畢，只見吳苗點點頭，沒有明確表態(tài)。臨走時，羅某將早已備好的5萬元送給了吳副書記。

送出去的錢，在三個月后顯靈了。當年8月，羅某如愿以償，被調(diào)到東方市海洋漁業(yè)局當了局長。

官場上的事就是那么神秘難測，令一些通過送錢欲謀官職的人琢磨不透。向為官掌權者送錢，有時能如愿以償，有時也會落空，有的還會遇到不吃這一套的，不留任何情面，將你檢舉揭發(fā)。雖然這樣的情況并不多見，但確也存在，因此給官員送錢也有一定的“風險”。

2004年8月，吳苗任組織部長不久，東方市委調(diào)整20多名科級干部。時任東方市環(huán)衛(wèi)局局長的唐某動了心思，想給在東方市統(tǒng)計局當科員的內(nèi)弟符某謀個一官半職郎舅倆密謀策劃后，唐的內(nèi)弟備了2萬元，唐湊了1.5萬元，并將3.5萬元裝在信封內(nèi)。一天晚上，唐某打電話約吳苗來到東方市富島大酒店喝茶。見面后，唐向吳苗介紹符某，說是他的親戚，在市統(tǒng)計局干了多年科員，還望吳部長有機會多多關照，邊說邊將那個裝有3.5萬元的信封交給了吳苗，并說這是符某的資料。吳苗會意地接過信封，說了句“這事我記下了。”可是一連幾年過去了，這位唐局長的內(nèi)弟一直沒得到提拔，送出去的錢打了水漂。

吳苗在任組織部長期間，著實提拔了一批又一批的干部。當他被提升為東方市委副書記后，向他敬貢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有的是想盡快謀取官位，有的則是為日后高升搭橋鋪路，林林總總，都不外乎用錢買官。

東方市建設局辦公室主任趙某，也想謀個建設局副局長的位子，擺脫被領導的煩惱。2009年春節(jié)前的一天，他壯著膽子來到家住海口市人民大道陽光熙園的吳副書記家中，送給吳苗5萬元，名為提前拜年，實則夢想升官。當他說出自己的想法后，吳苗只是說，這事得等機會。結果，趙某送出的5萬元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只落了個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吳苗屢屢收人錢財，自以為手中有權，找空檔能為人辦事。慢慢地，凡有屬下送錢，他都照收不誤，以致發(fā)展到肆無忌憚的地步。

膽大妄為借副市長之權索錢

吳苗在任東方市委組織部長期間，不但收斂錢財中飽私囊，還為裝修老家的房子操盡了心。

2004年下半年的一天，他想把地處澄邁縣老家的房子重新裝修一遍。要將房子裝潢得既典雅大方，又別具一格，自然需要一大筆錢。錢從何來？他反復思忖后，竟向東方市原副市長邢某提出要10萬元！這位邢副市長還真不敢得罪吳部長，可也不情愿給他10萬元。情急之下，邢副市長使出了兩全其美之計。他一面答復部長不成問題，不管通過什么途徑肯定能解決；一面給東方市建設局副局長趙某打電話，口氣十分嚴肅地說，考驗你的關鍵時刻到了，你要盡快給吳部長準備10萬元，交給他，有急用。

心有靈犀的趙副局長，即刻籌來了10萬元。兩天后，趙副局長帶著用報紙包著的10萬元來到東方市委大院迎賓館1號樓宿舍附近，見周邊沒人，便將10萬元交給了吳苗，并懇求說：盼望吳部長在日后的人事變動中多給關照。吳苗輕聲細語地說，我看重的就是你這種辦事干練、直言快語的性格，你為我盡力，我也會為你盡心。話畢，兩人點頭致意，各自離去。

吳苗被捕

按照事后趙副局長的說法，當時是邢副市長給他打電話要求湊10萬元給吳苗的。邢副市長是他的頂頭上司，送這錢一是給邢副市長一個人情，二是給吳部長一個人情。他胸有成竹地認為，10萬元絕非小數(shù)，日后肯定會發(fā)揮大的作用。事后證實，他的推斷是正確的。

時隔不久，這位建設局的副局長終于去掉了那個“副”字，被吳苗推薦到東方市畜牧局當上了局長。

與其他投資相比，行賄絕對是一本萬利，乃至一本萬萬利的好事。正因為如此，古往今來，多少人甚至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去行賄，看準的就是行賄成功后的巨大利益。

天生就八面玲瓏、很會討好上司的東方市財政局局長高某，心里總惦記著自己現(xiàn)有的權位莫讓別人取代了，他巴結吳苗是為了長期占據(jù)財政局局長的寶座，如有機會再向上爬。

高某明白要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保住這份肥差，必須緊緊依靠吳苗。過去，吳苗家里他曾去過幾次，帶的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禮品，一是分量不足，二是過于顯眼，影響不好。經(jīng)過幾多思索，他決定改變戰(zhàn)略，干脆送錢。2008年春節(jié)前的一天，他約吳苗在?？谑薪鸷０洞缶频甑耐＼噲鲆娒妫瑢⒁粋€裝有5萬元的塑料袋交給吳苗，說這些錢是給您過年用的。吳苗點點頭，急忙上車，一腳油門溜之大吉。

2008年7月，吳苗由組織部長提升為東方市委副書記。高某思忖，上次送的錢，看來是送對了，吳苗前途無量，日后定會繼續(xù)高升，不妨背靠這棵大樹，現(xiàn)在多鋪路，將來肯定能過橋。

于是，2008年7月的一天，他又一次約吳副書記在東方市八所鎮(zhèn)東海路段見面。見面之后，他將裝有15萬元的塑料袋交給吳苗，希望吳在人事變動時給予幫忙。

高某兩次送去20萬元，路是鋪通了，卻不等于位子坐穩(wěn)了。在吳苗案發(fā)后，他也暴露了，他的財政局局長的位子被自己“送”掉了。

利令智昏下屬敬貢理所應當

東方市一些局級領導干部，耳聞目睹一些人通過給吳苗送錢，有的保住了實權派的位子，有的步步高升得到重用，一些嗅覺靈敏的人終于摸清了被提拔重用的干部的背景，于是一傳十、十傳百，大家心照不宣，想方設法各顯神通。

表現(xiàn)最為突出的是時任東方市交通局局長的吳毓鋒。據(jù)吳苗受賄案判決書記載，從2005年至2009年的五年中，吳苗先后四次收受吳毓鋒行賄款51萬元。最初是吳毓鋒迫于吳苗的權威，被動進貢，到后來則是吳毓鋒主動送錢給吳苗。

2005年5月間，吳苗要裝修海口市人民大道陽光熙園小區(qū)的新房，向吳毓鋒提出裝修房子買材料差6萬元，讓吳敏鋒出錢。幾天后，吳毓鋒備好了6萬元現(xiàn)金，驅(qū)車來到陽光熙園小區(qū)交給吳苗。2008年8月的一天，吳苗又向吳毓鋒傳遞信息說，自己在澄邁老家的房子年久失修，需要裝修，眼下就差裝修費，大概需要5萬元。心領神會的吳毓鋒不敢怠慢，急籌5萬元，趕赴陽光熙園小區(qū)吳苗樓下，交給吳苗。

兩次要錢，順順利利。其實對吳毓鋒而言，他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為何？他似乎覺得吳苗抓住了他的軟肋，因為這個交通局長與社會上不少干工程的老板接觸甚多，來往頻繁。官員傍老板，其實質(zhì)不言而喻。吳毓鋒的推測確有幾分道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吳苗哪能不曉得大權在握的吳毓鋒！他的一舉一動，他結識社會上哪些老板，從中撈取了多少不義之財，吳苗都心知肚明。所以，向他要幾個小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在這種心理的驅(qū)使下，2009年8月的一天，吳苗又約吳毓鋒到東方市西環(huán)茶藝館見面。吳毓鋒趕到后，吳苗不容置疑地說他有點急事要辦，需要20萬元。“行，我回去湊齊，爭取下午給吳書記?！眳秦逛h答應后匆匆離去。

是日下午4時許，吳毓鋒將20萬元裝入塑料袋內(nèi)，放到吳苗車上。

時隔一個月，東方市官場傳出信息，市委領導班子剛剛調(diào)整，緊接著就要進行局級領導輪換。聞聽風聲，吳毓鋒心急如焚，心想自己在交通局長的位子上干了多年，乘著這次局級領導調(diào)整的機會，該換個更好的崗位。為達此目的，一不做、二不休，再送他20萬元，豈有不幫忙之理？這年9月的一個周末早上，吳毓鋒提前與吳苗約好在?？谑形娜A大酒店大廳見面，吳苗準時赴約，吳敏鋒又將一個裝有20萬元的塑料袋送給吳苗，吳苗自是照收不誤。

誰料，就在吳毓鋒送出這20萬元等待調(diào)整更好的崗位時，他的愿望卻化成了泡影——吳苗因為涉嫌受賄被檢察機關帶走了。

機關算盡財欲熏心索百萬

俗話說：“針尖大的窟窿甕口粗的風”。人一旦思想上的防腐堤壩決了口，斂財?shù)挠蜁o限膨脹，一發(fā)而不可收拾。此時的吳苗，已不滿足于從下屬那里收取幾萬元、幾十萬元賄賂，而是將貪婪的目光轉(zhuǎn)向了干房地產(chǎn)工程的商人老板，索取錢財?shù)氖侄畏拢瑪?shù)額急增。

東方市沐龍灣農(nóng)業(yè)觀光開發(fā)有限公司董事長張延安，因開發(fā)房地產(chǎn)發(fā)了大財，在東方是遠近聞名的大老板。吳苗早就盯上了此人，做夢都想從他身上榨些油水，苦于找不到缺口，一直難以下手。2009年9月的一天，吳苗腦子里突然來了靈感。

交通局局長兼城投公司總經(jīng)理吳毓鋒與張延安在東方市八所鎮(zhèn)皇寧村征地事項中有過業(yè)務往來，他們二人之間的關系甚密，加之吳毓鋒有求于吳苗，吳苗通過他來向張老板“借錢”，可謂上上之策。吳苗謀定之后，乘著一次與吳毓鋒喝茶的機會，對吳毓鋒說，他辦事需要100萬元，讓吳毓鋒去找張延安要，并說“憑你們之間的關系，恐怕他不會拒絕。”

對吳苗的這個要求，吳毓鋒不敢不滿足。翌日，他回東方找到張延安說明了此事，張延安果然表示愿意給解決100萬元。對此人們不禁要問，張延安為何如此大方，半點折扣不打，白白給人100萬元？這主要是張延安欠著吳毓鋒一個莫大的人情。據(jù)知情人坦言，張延安在八所鎮(zhèn)皇寧村有676畝土地，2009年6月，為把這塊土地納入東方市政府儲備用地，便請時任東方市城投公司總經(jīng)理吳毓鋒幫忙，并表示事成之后一定重謝。2009年8月，張延安的676畝土地順利地被政府征用為儲備地。很快政府將土地款4000多萬元撥付給張延安。除去中介費后，張延安實得3000多萬元。這次土地被政府征用，張延安獲得了豐厚的收益，感激吳毓鋒也在情理之中。

話分兩頭，向張延安要100萬元之事談妥后，吳毓鋒及時給吳苗通報了喜訊。吳苗聞聽大喜過望，不過高興之余，他又陷入沉思。為將此事辦得密不透風滴水不漏，必須慎之又慎。這天，吳苗將吳毓鋒叫到茶藝館喝茶時提出要求：一是由吳毓鋒、吳苗、張延安各出一個人，由吳毓鋒派出的人到張延安派出的人那里接過這筆錢，然后再交到吳苗派出的那個人手里；二是錢一定要用紙箱包裝好；三是吳苗派出的人和吳毓鋒派出的人一定要啟用新的手機號碼聯(lián)系接頭。

是日下午，吳苗在茶藝館交給吳毓鋒一個手機卡號，命令他與此號碼聯(lián)系，并反復叮囑說，他派出的那個人今晚在東方市富島大酒店停車場等候。

很快，吳毓鋒將吳苗的要求告訴了張延安，并強調(diào)說，這些錢是一個市領導要的。然后吳毓鋒將他表弟唐某的一次性手機卡號告訴了張延安，要求張延安派人在指定地點將錢交給唐某，由唐轉(zhuǎn)交給市領導派來的那個人。

當天晚上，唐某驅(qū)車來到東方尖峰賓館接到那個紙箱后，急忙送到富島大酒店，交給吳苗派來的那個人，并告訴他說，這是一箱水果，帶回去交給領導。

就這樣，吳苗輕而易舉地獲得了100萬元巨款。他清楚收的是巨額賄款，為防止東窗事發(fā)，就把這筆錢存到朋友杜某的賬戶上。

令人可嘆的是，具有研究生學歷的副書記吳苗，忘記了中國那句老話——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幾個月后，吳苗案發(fā)，費盡心機斂下的錢，又都吐了出來。

掩耳盜鈴貪得無厭終翻船

多年來官場生涯，權錢游戲，使吳苗悟出一條真理：只要手中掌著權，一些下屬便會整天盯著他臉上的陰晴圓缺，舌頭根上像裝著滾珠，話也隨著他“轉(zhuǎn)著說”，以討他的歡心。不但如此，他們逢年過節(jié)還得來走動走動，送些錢物，怕他有了提拔重用人事變動之類的好事忘記他們?；钌纳鐣F(xiàn)實也正是如此。

據(jù)判決書記載，吳苗從2004年至2009年，分六次收受東方市教育局局長鐘某拜年紅包2.9萬元，收受東方市民族宗教局局長符某春節(jié)紅包2萬元，收受東方市發(fā)改局副局長何某行賄款2.5萬元，收受東方市板橋鎮(zhèn)黨委書記符某行賄款1.7萬元，收受東方市農(nóng)業(yè)發(fā)展辦公室主任符某行賄款5000元……

法庭上，吳苗對檢察機關指控的犯罪事實沒有異議，但對逢年過節(jié)收受下屬的錢是受賄款卻不肯認同。他竭力辯解：逢年過節(jié)收錢是因為自己為人好，是與下屬之間的個人交情，是禮尚往來之舉，絕對不屬于收受賄賂行為。辯護律師也積極為吳苗辯護說，吳苗收受的下屬錢財，都是主動上門送的，其間沒有什么利害關系，若硬說是受賄，實在太不盡人情。

事實并非如此。公訴人直言不諱地指出，吳苗是東方市委副書記，逢年過節(jié)送錢的都是他的下屬，他們之間客觀上形成職務上的上下級制約關系，吳苗收受下屬送的錢，其行為嚴重損害了國家機關的正常秩序和國家機關工作人員職務行為的廉潔性；退一步說，給他送錢的這些下屬為何不給無權無勢的其他人送錢呢？

最終，吳苗收受屬下的19.2萬元賄款的犯罪事實，還是被寫進了判決書。

2010年11月13日，法院經(jīng)審理后宣判：“被告人吳苗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三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chǎn)10萬元。”

那聲音在法庭上回蕩，似警鐘敲打在吳苗的心上。一向精明的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從市委組織部長、副書記，成為一個階下囚；萬萬沒有想到他為自己的貪婪犯罪行為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價，斷送了美好的前程。

宣判后，吳苗表示考慮后再決定是否上訴。對自己所犯罪行，他在高墻鐵窗下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考、去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