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本·盧瑞]
墳場體驗
[(美)本·盧瑞]
一位男人搬進(jìn)一處墳場。這個地方非常好——非常安靜。他在樹下支起一座帳篷。他有一些罐頭食品,他用一個煮鍋在一個便攜爐上把它們煮來吃。他有時候還吹吹口琴,感到無聊的時候,還有一本電話通訊錄可以讀一下。
那個地方不是令人毛骨悚然嗎?人們說。
令人毛骨悚然?男人說。不,一點兒也不。事實上,這里真的令人很愉快。
但是,有一天晚上,男人半夜醒來,發(fā)現(xiàn)有一些冰冷的死人手企圖要把他拉到地下。
??!男人尖叫道。他用煮鍋狠狠地?fù)舸蚰切┦?。松手!松手?/p>
那些手松開他,退回到地底下了,但男人那天晚上再也無法入睡了。
我真不知道它們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男人說。我不知道地底下有什么東西?
你得搬走,每個人都這樣說。那太可怕了。
不,男人說。這沒關(guān)系,我已經(jīng)找到解決方法了。我只要買一些鋼板,把它們鋪在地上。到時我就睡在鋼板上面,那些手無法穿透鋼板,那么我就會很安全!
他的確這樣做了,然后在接下來的三四晚,他睡得很安穩(wěn)。
但是,第五天夜晚,男人再次被弄醒了。一組由6具尸體組成的隊伍把他從他睡的鋼板床上提起來,抬著他朝附近地面的一個大洞走過去。
不!男人說。不!我不想去!
男人拳打腳踢。就要下地獄的想法令他作嘔。他像只野獸似的打斗。也許尸體是死的,而且缺乏協(xié)調(diào),讓他逃脫了。
他驚恐地逃離墳場。
你現(xiàn)在準(zhǔn)備好了嗎?人們說。準(zhǔn)備到一處正常的地方住吧。
但男人低頭看著自己的腳。
墳場里真是太好了,他說。那里很輕松。真的,很輕松!
人們?nèi)几械浇^望。
男人又回到墳場,但卻改為白天睡覺了。
白天它們是不會出來的,他說。
然后,每天晚上,他都要通宵坐在那里,一只手抓著他那只煮鍋。他不是吹口琴、閱讀電話通訊錄,就是在尸體出來時跟它們搏斗。
這并不是一種壞的生活方式,他對自己說。我的意思是,見不到太陽令人傷心。墳場在白天時是那么美。但它在夜晚也很美,而且更安靜。
嗯,他補(bǔ)充道,除了它們來了我得為活命要跟它們搏斗之外。
日子過了一個星期又一個星期,一個月又一個月,一年又一年,男人已經(jīng)習(xí)慣這種生活了。他甚至真的不再害怕死尸。實際上,他只是對這整件事感到厭煩。
我甚至不知道地底下有什么,他開始懷疑起來。我費了這么多勁待在荒野外面,但對此卻一無所知。再說,我已經(jīng)膩煩了這個一成不變的矩形墳場。我需要更換環(huán)境了。需要有點東西了。
有好幾次,男人已經(jīng)決定要離開墳場,到外面哪個地方走走,但不知為何,墳場的大門此時總是鎖著。
這些大門以前是從不上鎖的,男人想。
所以,最后,在一個夜晚,當(dāng)那些尸體出來的時候,男人站起來,平靜地跟它們走。而這些死人帶著他往下走,進(jìn)入很黑很黑的地底,進(jìn)入一個被熒光閃閃的青苔照亮的洞穴。
男人掃了一眼這個洞穴,看到自己被數(shù)百具甚至是數(shù)千具尸體圍住了。所有的這些尸體都仰躺在它們的毯子上,面對著巖石峭立的“星空”。
不遠(yuǎn)處,一只口琴在吹奏著一首溫順哀怨的歌曲。而洞穴的各個地方,尸體都在翻看著電話通訊錄,而且在不斷地翻看著。
這么說,你們在下面就是做這種事情?男人終于開口說話了。就這么躺著閱讀?
但沒有人回答,沒有人說一個字。
我也去拿我的通訊錄,男人說。
男人在地底下與死人生活了一段時間。他無法相信自己做了那么多的閱讀。但終于有一天他閱讀到了他的通訊錄的結(jié)尾。
嗯,他說,我想我得打幾個電話了。
男人慢慢地爬回到地面上,刷干凈身上的塵土,然后朝墳場大門走去。門鎖的組合密碼讓他不得不停了一會兒,他試圖將鎖打開,但總是密碼錯誤,就這樣,一天很快就過去了。他終于打開了大門。
他蹣蹣跚跚地走到城里,找到一個電話亭。他在電話亭打起電話來,直接從字母A開始。
在我那地方開派對!他對每個人都這么說。來吧,大家都來吧!他說。
沒有人想來,但他只是不斷地?fù)艽螂娫挕?/p>
帶位朋友來!他說。帶大家來!
但世上沒有一個人對此感興趣。
沒有任何人感興趣,甚至連電話通訊錄中排在最后一位的Z先生也不感興趣。
不過,男人還是不灰心。
他們將會改變主意的,他想。
所以,他買了一些好吃的豆汁,然后走回家,拿起他的口琴,在家里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