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河
手 藝
——真實的、幻像的細碎背景或者細節(jié)
青年河
1.對手藝的溫馨回憶,我的手藝。
大約是秋天或者還要晚一些的時候,鄉(xiāng)村少年們都偷了自家的小鍋鏟子去村前一塊洼地里挖淤泥。平原上的鄉(xiāng)村少年,由此開始了鄉(xiāng)村的手工制作。首先是游戲的短暫沉迷,然后是對手的鍛煉。少年們將挖出來的凌亂的淤泥胡亂地團在一起,然后得勝般地舉回村,在某家門口光亮的石砧子前放下,或跪,或蹲,或坐在地上,在石砧子上、或者在地上認真地摔起來,經(jīng)過一陣認真的忙碌,凌亂的淤泥在鄉(xiāng)村少年們的手中變得整齊、柔軟起來,然后用被潮濕的淤泥浸得發(fā)白的手開始捏泥人、鴨子、小鳥,用小刀打磨成手槍,有的摶小泥丸頂在細柳條上向外甩,看誰甩得遠、準。捏窩窩兒,在地上摔,在中間裂開小洞,看誰的響。村里有貨郎來了,少年們把平時從大人們那里討來的硬幣拿出來,或者是偷偷地抱一堆破爛來,換貨郎玻璃櫥里的圓模子,圓模子的圖案不外是孫悟空、豬八戒之類的。鄉(xiāng)村少年們得了寶貝似的,各自拿了自己的,把摔好的淤泥放平整,然后把剛買回來的圓模子壓上去,成了。大家都對自己的制作非常得意。當然,也有手里沒有小硬幣、家里的破爛也被母親抱給貨郎換了針線的,只有在一邊嘖嘖地看著,等到大部分少年們玩得有些厭煩了,他才有些低三下四地上去討過圓模來壓一個。那個少年好像十分大方,滿不在乎地說,隨便壓,只要小心不把我的模子給弄壞了就行。當然,也有嚎啕,不知是哪個鄉(xiāng)村少年玩丟了小鍋鏟子,或者是把淤泥弄到了自家不該放的地方,比如炕上、鍋里、棒子面里……大人在怒氣沖沖地打一個闖了不是多么大禍的孩子。
有的少年竟還知道制作模子就是磚窯燒磚的法子,提議大家用圓模子在摔好的淤泥上壓出圖案,然后用磚窯燒磚的法子自己制作,說也可以制出漂亮的模子的。沒有圓模子的少年問,怎么燒。那個剛才還很驕傲的少年有些泄氣地搖了搖頭。另有少年興奮地說,可以試試的。鄉(xiāng)村少年們經(jīng)過一番嘗試,但都失敗了。在冬天的時候,少年們把制作好的淤泥玩具放在窗臺上晾著,最后又有更為快樂的事情把他呼喚到別處去了。一陣瘋野過后,也許是等到第二天的下午了,少年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得意制作在一夜的結凍與融化之間變得丑陋不堪,少年有些可惜地把它丟在了一邊,嘴里嘟囔著模糊不清的、不干不凈的話,然后又瘋跑到隨處可覓的快樂里去了。
我們在貨郎玻璃櫥里發(fā)現(xiàn)了更為漂亮的泥哨子,小鳥形,花綠色,光滑細膩,吹起來,十分響亮。我小時侯也曾經(jīng)在家里偷雞蛋與貨郎換過一個,那是鄉(xiāng)村少年中少有的東西,我為此在鄉(xiāng)村少年中地位倍增,可惜后來不小心被我掉在地上踩碎了。我在那一小堆碎淤泥前站了一會兒,干嚎了幾聲,見沒人,就跑開了。后來,我模仿著用淤泥制作了一個,樣子丑陋得要命,也吹不響,但那是鄉(xiāng)村少年們最精彩的制作??上?,后來不知被哪個壞蛋偷去了。
2.某著名手工的真實、幻象背景。
“清河鎮(zhèn)種園的和撐船的多,過了小雪,黃河冰封,園子封了,船也收了,種園的和撐船的人們便回家開始印制門神、灶王,一直忙到臘月二十三,臘月二十三這天是要忙通宵的。過了這天,便扣版了。”“我還記得我們村的孫英軒,他有制作木炭條筆的絕技,那個誰也比不上,那個時候,我還小?!?006年初秋,清河鎮(zhèn)82歲老人王慈祺在一些古舊的、發(fā)黑的、磨損的木版與好看的年畫前回憶往事,老人敘述得很慢,他已深深沉浸其中:忙碌的身影,擁擠的作坊,笑顏與莊重,癡迷與欣賞眼神里的自得,敲擊聲,花花綠綠的顏料,木版,白紙,放大鏡,在忙碌人群中自由穿梭著的孩子(我是那些少年中的哪一個?)……影象恍惚、重疊。
這是黃河下游北岸邊上的一個小鎮(zhèn),位于山東惠民縣城東南部。據(jù)嘉靖二十七年《武定府志》載:“洪武三年,設巡檢司于清河鎮(zhèn)。清河,原指大清河本清河水。后設鎮(zhèn),即名。”1855年夏的那次黃河決口,洪水奪大清河道,使清水變渾,即成今之黃河。翻閱資料,我看到了小鎮(zhèn)的煙火色。那是這個古老小鎮(zhèn)的動人風俗畫,首先是渡口,出口或入口,吞吞吐吐著。之后是:貨場、料場、煤場、舶在渡口的船只,或平靜或晃動。下船或上船者,帶來或帶走了什么,寫在渡者的臉上。裝或卸的糧食、煤、石,消失在或來自這個古老的小鎮(zhèn)。渡口的嘈雜與喧囂,使得這個小鎮(zhèn)異常豐富,漸次生動的民間生活由此始:小鎮(zhèn)有十條街(西小莊、北小莊、東丁街、西丁街、天祈廟街、五龍廟街、周家街、石頭臺子街、張家油坊街、東小莊),十天之內設有四個大集(三日、五日、八日、十日),有大小客店35家,還有酒店、茶莊、當鋪、車行等,有大小寺廟8座,每年農歷二月二(五龍廟)、三月二十八(天祈廟)、九月九(關帝廟)三次廟會,唱三臺大戲。
這個古老的小鎮(zhèn)在紙上被一點點還原,再次回落到黃河大堤之北,開始在我的眼前晃動,童年或者更早的(來自古小說、電影與想象的、村中老人言說的清河可否就是這里?)生活一點點清晰、還原。溫暖與親近,向內心一點點逼壓過來。
這個古老的小鎮(zhèn)飄落在那花花綠綠的、好看的年畫上,就是82歲老人王慈祺敘述的,就是《武定府志》記載的。
3.對手藝的一些記錄,一些理解。
我曾經(jīng)試圖給手藝一個定義,以規(guī)范對手藝種種混亂的稱呼。但是,我不能,在對種種手藝進行簡單觀察以后,我知道我已經(jīng)無法給手藝一個簡單、明了的定義,甚至不能準確地說出每一種手藝的名字。后來,我在一本叫做《惠民史話》的書里看到了這樣一句話:“窮苦勞動人民糊口的手藝?!蔽一腥淮笪颍瓉硎炙嚲褪且环N樸素的生活方式。正如同小老百姓對一日三餐的了解,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了解,對優(yōu)裕生活的渴求,對窘迫生活的無奈。
手藝就是被生活逼出來的智慧,這是我簡單而樸素的理解。我還想象到,在人類的早期,每一個男人,不,每一個人都應該有一門嫻熟的手藝,因為這是先人們活下來的唯一依憑。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赤腳的先人們結網(wǎng)捕魚的悠閑,張弓搭箭圍獵的激烈……我知道,他們僅僅是為了食物。
但是,我看到了另一樣的描述:“藝人們在一件僅能看出一大一小兩個頭部輪廓的泥胚上面,只用桃紅色染出兩個桃形的臉,用金色或墨色點上圓圓的眼睛,再用黃綠色噴一下身子加以襯托,一對活潑可愛的猴子(老猴肩扛小猴)就誕生了?!?/p>
在《考工記》中這樣記載了手藝,這是一種高貴:智者創(chuàng)物,巧者守之,守之世,謂百工。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也。爍金以為刃,凝土以為器,作車以行陸,作舟以行水,此皆圣人之所作也。
在《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普查手冊》里,我看到了手藝的9大門類近百個小項,大多為我所陌生。里面并且指出:“長期以來,民間手工技藝的保護、傳承未得到應有的重視,研究基礎很差,家底不清,特別是在工業(yè)化的沖擊下,許多珍貴的傳統(tǒng)手藝處于瀕危狀態(tài),有的已經(jīng)湮沒失傳……”它突然沒落下來。當我寫下手藝二字之際,我看到的是:一個手工匠人的消失,一門手藝的永久終結。手工藝時代的終結。曾經(jīng)靈動無比的手,在大機器時代的飛速度面前,實在是有些無所適從。手忙腳亂。手的笨拙。手閑了下來。
但是,張道一先生舉過一個例子,他說:“設計琢磨一個美人,最后在臉上出現(xiàn)了斑點,聰明的藝人只好改變原來的設計,將美人的頭扭轉方向,巧妙地使瑕疵變成了頭上插的一朵花。這種隨機應變的設計是機器無法接受的,只有手才能完成?!笔炙囀怯杏锰幍摹?/p>
張帆作品·靈宮活石 之四 水墨 360×96cm
手藝,就是一種唯一。我知道,手工藝的唯一性贏得了手工藝作為勞動的尊嚴與榮光:達芬奇也畫不出兩個完全一樣的雞蛋,不屑說小愛因斯坦,即便是大木匠魯班也做不出兩件完全一樣的小板凳。
但是,什么是手藝,我真的沒有一個明確答案。
4.村里的木匠們,一個石匠,他們的光芒,黯淡下來。
比如木匠,我以為這是地地道道的手藝人。我家蓋房子的時候,請了木匠來做窗戶、門,那時候,這些東西全用木頭。木匠是本村的,他們做活不是很快,三板一眼的,現(xiàn)在回想起那些細節(jié),他們竟像是在雕琢一件件精美的藝術品。他們用手斜抬起方木條,閉上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睛看了又看,不時將夾在耳朵上的鉛筆拿下來在木頭上寫寫畫畫的。我有些羨慕他們的手藝,我在邊上看著,他們有時開我的小玩笑,我的答話常惹得他們笑,但,這并不影響他們手的速度、眼的準確。我蹲下去拾那些被他們用刨子刨下來的、卷得好看的刨花,我沒有玩具,這些好看的刨花就是我最好的玩具了。我用手去摸被他們刨得平平的方木條,白白的,滑滑的,摸上去很舒服。我蹲下來看他們用火點了刨花、鋸末熬樹膠,我小心地往小火堆上添刨花、鋸末。他們把熬好的樹膠涂在刨好的方木條上,兩個方木條就緊緊地粘在了一起。他們用墨斗子放線的時候,就喊我去幫忙,讓我給他們拉墨繩,我很聽話、很樂意地跑過去沿著他們用鉛筆畫的細線拉墨線,我按照他們的指點把墨繩固定了,他們就用手輕輕地在線上拉一下墨繩,墨繩彈在方木條上,一條又黑又粗的墨線印在了木頭上。他們用鋸沿著墨線鋸木頭,那些鋸末在兩邊越積越多。木匠有三個人,他們是春喜伯伯、常德叔、東德叔,常德叔、東德叔是叔伯兄弟。那時候,他們年輕,但做得很慢。我希望他們做得再慢一些,這樣我就可以多一些日子呆在院子里看他們做工,我也可以非常高興地上去幫忙了……而現(xiàn)在,春喜伯伯、東德叔過著落寞的日子,常德叔整天忙著地里的莊稼。冬天,他們像村上其他人一樣,將那雙曾經(jīng)擺弄木頭的手伸進袖筒里,站在存糧爺爺家不用木頭的鋼筋水泥鋁合金玻璃組成的大屋前,與人們說著無關痛癢的閑話。
我想到了那個打磨的石匠,他來我們村,每次來得總是時候。石匠四十來歲,絡腮胡子,心性也好,村上沒有不認識他的,村上的人,他大都也認識。沒人問他從哪里來,又去哪里,反正是哪個村子也少不了他,他終年一村一村地走,不知他有沒有老婆,會有孩子么,他怎能舍得下那個家,村里人都這么想。石匠每次來的時候,身邊圍滿著孩子,聽他從外面帶來的故事,在孩子的眼中,這個人可了不起,沒有他不知道的。他手中的鐵釬子靈巧地在笨重的石磨上沖來沖去,劃得火星亂濺,這時候,孩子們就躲得遠遠的。我們都奇怪,這石匠又怎么知道村上的石碾會不行了呢,每次都來得那么準時。村上增員大爺總想讓他兒子跟石匠學這手藝,石匠看了看他兒子,說,不行,他受不了這苦。村上的人都不明白石匠的話,就他那手藝,不吃苦不受累,走哪里不是受人羨慕的事。石匠不大喝酒。但有一次,不記得是在誰家喝了酒,醉了,留了幾句醉話,說,就他這手藝,幾輩子也不用愁。只是說了那大話后,就再也沒見過那石匠來我們村上,但是,我已經(jīng)忘記是什么時候了。
5.在地窖里看到的,與我的生活有關的。在書上看到的,去了一個村子,即將消失的。
二十多年前,我在一個地窖里看到十幾個人,男的,女的,在用棒子皮編織地毯。地窖里彌漫著濃濃的硫磺味道。那些手,如飛,如舞,我看不清其中的任何一個細微動作。而他們則在說笑著。仿佛是手與心已經(jīng)分離。雪白的棒子皮整齊地碼在一邊,奇跡般地化做漂亮的毯子。我的村子北邊長長的溝沿上,兩側各一排大柳樹,我們小孩子去那里擗柳條,然后把綠皮剝去,一根細軟、白白的柳條呈現(xiàn)在眼前。然后把它晾干,被人收走,用以編柳條小筐之類……被我扔得滿院子都是的各種樣式的柳編小筐子。這是我們小孩子熱衷的、充滿樂趣的勞動,或者就是游戲,如玩泥,這是否是手藝的最初。
我在本縣的地名志里看到了這樣一些村子:柳編彭村(原先以村民多會柳編而名之),谷馬莊、瓜子劉村(村民多柳編笸籮、簸箕,且遠銷天津、遼寧等。而今手藝已近沒落。集市上也見不到那些漂亮的手工編織品),王西樓(原名王席簍,村民以編席簍為業(yè),故名王席簍,至清康熙年間(1662~1722年),村中以無人再編席簍,且感席簍之名不雅,去其音字王西樓名之),王東安村(有傳統(tǒng)手工藝燒制土陶烏盆,現(xiàn)只為有數(shù)的幾個老人還懂得這門手藝)。這本地名志編印于上個世紀的90年代初,我想有些手藝應該已經(jīng)在人們的生活中消失了,即便是人們的記憶里,比如燒制土陶烏盆。
為了看香油作坊,我們去了清河鎮(zhèn)香(香油)趙村,因村民家中多有小型香油作坊,以小磨磨香油,故名之,目前村中作坊僅余三兩家,賣香油者亦已寥寥。香油作坊的主人趙春和趕集賣香油剛回來,說起話時帶著對往日輝煌的沉浸,他說他們的村子是歷史香油村,他們的先祖自遠方擔著油海而來,滿村都是香氣。他無法掩去臉上的疲倦,生意的不景氣與艱辛。哀嘆著無可避免的結局。這個小作坊里也在用機器磨芝麻了,過去一家人一天磨那么一點的芝麻,現(xiàn)在的機器一會兒就磨完。當我們問及他的后輩對他磨、賣香油的反應,他搖了搖頭,半開玩笑地說,孩子們都去掙大錢了,我們一家,自我之后就不再磨香油了。我猛然想起在我的家鄉(xiāng),有鄰村名店子街,原先叫油芝麻店子,現(xiàn)在,村子里已經(jīng)沒有了磨香油的,年輕的也許不知道油芝麻店子這個名字了。
6.一個鄉(xiāng)村的老人,對手的敬意,帶走了什么。
因為工作,我見到了沙河岸邊的泥塑藝人張丙鰲,我在認真地聽張老先生說話。他說,村里能夠做泥塑的已經(jīng)不過七八戶人家了,且都是上了歲數(shù)的老人,村里的年輕人沒有愿意干的,都出去打工了,主要是嫌做泥塑掙錢少。其他幾個藝人做的泥塑數(shù)量極少,只是春節(jié)時做點,圖個喜慶吉利,還到廟會上賣一點。只有他家,全家人都在做,鄉(xiāng)里也時常來訂貨,某藝術學院的教授還帶學生來實習、吃住過。他談到他喜愛的泥塑、他的日常生活,在他時而自負、時而失落嘆息的語調里,我逐漸接近了一個鄉(xiāng)村的老人,一個長者,一個父親。然后,一個樸實的匠人在我內心里暗淡了下來,并趨向真實。在生活的最低處,一個手工匠人在被還原,艱辛的生活也照見了他并不偉大的內心。農村、生活,首先賦予了他第一個永久的身份——農民。
依舊無法消除對手藝人的敬意,內心里一種固執(zhí)的、樸素的情感。慢的、原始的、單純的,手藝的最初。在《留住手藝》中,鹽野米松寫道:“原來那些經(jīng)過人與人之間的磨合與溝通之后制作出來的物品,使用起來是那么地適合自己的身體,還因為它們是經(jīng)過‘手工’一下下地做出來的,所以它們自身都是有體溫的,這體溫讓使用它的人感覺到溫暖?!?/p>
我也看到了他那雙捏泥人、繪彩的手,那是一雙令我充滿敬意的手。那時,這雙手中的一只正夾著煙。那是父親的、祖父的手,粗、短、有力量,靈巧。是智慧,是細節(jié),是靈氣。他的,或者他們的沉實、有力的動作讓這個旋轉的世界停了下來,雖然只是極為短暫的一刻,我還是感受到了深深隱藏著的大地的溫暖。首先是勞作,那些繁復的、無休止的勞作。然后是嫻熟。手藝向藝術逼近,藏在里面的時代在說話——消失。然后,也就是今天,手工藝日漸陷入奢華、被重視與消亡的巨大矛盾之中。
在與老藝人那次面對面地談話不久,他也終于永久地停了下來。我知道,他也帶走了既屬于他自己的、也屬于我們的、獨有的手藝。有位哲人說:失去一個老手藝人,等于放火燒了一個綜合性的博物館。許多年里,在我們的漠視中,不僅失去了諸多手藝人,還帶走了為我們所忽視的手藝。那些民間的、豐富的博物館正在我們的視野之中慢慢地塌陷。因為失去的太多,我們陷入了更大的混亂,我們也正在失去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