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惠斌

“玫瑰玫瑰最嬌美，玫瑰玫瑰最艷麗。春天開在枝頭上，玫瑰玫瑰我愛你……”當這首歌詞委婉動聽、詩意盎然，旋律輕松明快的歌曲飄過我們的耳際，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如同置身于舊上海萬千風情中的感受。

《玫瑰玫瑰我愛你》于上世紀40年代走紅上海灘以及全國，后來飄出國門流行到海外，它和歌曲《夜上?！啡缃褚殉蔀榕f上海的一個標志，堪稱中國流行音樂最偉大的作品之一。特別是1951年4月6日，美國著名歌星弗蘭基·萊恩將其改編成爵士樂，翻唱成《Rose Rose I Love You》之后，迅速走紅美國，一度高居全美流行音樂排行榜的前三甲，成為第一首被翻譯成英文而在世界各地廣泛流行并產(chǎn)生重大影響的中國歌曲。

《玫瑰玫瑰我愛你》原名《玫瑰啊玫瑰》，作于1940年，是電影《天涯歌女》插曲，由編導(dǎo)吳村作詞，陳歌辛作曲，上海灘著名歌星姚莉原唱。歌曲采用三段體曲式，通過富有民族風格的五聲性旋律，貫穿著西方流行舞曲的節(jié)奏律動，將城市風情和民族音調(diào)巧妙地匯成一體。

陳歌辛有印度貴族血統(tǒng)，1914年生于上海。少年時代，陳歌辛曾師從德籍猶太音樂家弗蘭克爾學(xué)習音樂基礎(chǔ)理論及聲樂、鋼琴、作曲、指揮。他聰明好學(xué)，博覽群書。從上海的格致中學(xué)畢業(yè)后，他潛心研究音樂和詩歌，自學(xué)成才。陳歌辛中等偏高的身材，配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秀目，講話時面帶笑容，富有共鳴的男高音，操著流暢地道的上海話，聲音抑揚頓挫，談吐風雅，十分迷人。在女中教音樂時，一件洗得發(fā)白的淡藍竹布長衫掩不住他的風流倜儻，這身裝扮盡管簡樸，卻深深地打動了一個情竇初開、美麗姣好的女學(xué)生——上海吳宮飯店經(jīng)理的女兒金姣麗。當時，16歲的金姣麗已是上海南京路新新公司樓上琉璃電臺的播音員，還頻頻在話劇舞臺演出。陳歌辛的英俊和才干，與金姣麗的嫵媚、姣好，碰撞出了愛的火花。一年后，金姣麗倔強地沖破了門第相當?shù)募矣?xùn)和重重阻撓，勇敢地追求愛情，追求她心中的玫瑰，與心愛的人兒走到了一起。

陳歌辛是個音樂天才。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17歲的陳歌辛就為藝華影片公司寫了第一部電影音樂《自由魂》。陳歌辛曾自學(xué)英文、俄文、日文，造詣頗深，他還常在一些報刊上發(fā)表文章，并且對客揮毫，即興譜曲，令許多青年為之傾倒，譽之為“音樂才子”。他喜愛民歌，幾乎所有浦東的田歌、車水號子、打谷號子、打夯號子……他都能高聲唱出來。他后來為學(xué)生講課時，往往開宗明義第一課便說：“音樂發(fā)源于勞動，田歌、山歌、勞動號子等，便是最樸實真誠的音樂。我的作曲便是師法勞動號子與民歌，因此不能‘數(shù)典忘祖’，我們必須為辛苦的大眾而歌……”20歲左右，他已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流行音樂和電影插曲，聞名上海灘。

1938年，陳歌辛在上海任中法劇專音樂教授，并為上海抗日救亡的歌詠活動培訓(xùn)了第一批骨干力量。陳歌辛是一個熱血青年。1939年，上海處于“孤島”時期，面對日寇的侵略，目睹破碎的山河，他義無反顧地加入反帝隊伍，譜寫、傳播、教唱抗日歌曲。一次，陳歌辛組辦的實驗音樂社在某大劇場演出，幕將啟，陳歌辛冷不丁地跳到大幕前，高唱一曲《渡過這冷的冬天》，全場頓時群情激涌。正當汪偽特務(wù)要上臺找他麻煩時，他卻曲終人不見了。這種來去飄然若仙而又激奮人心的壯舉，使他在觀眾中贏得了“歌仙”的贊譽。

玫瑰玫瑰我愛你

玫瑰玫瑰最嬌美

玫瑰玫瑰最艷麗

長夏開在枝頭上

玫瑰玫瑰我愛你

玫瑰玫瑰情意重

玫瑰玫瑰情意濃

長夏開在荊棘里

玫瑰玫瑰我愛你

心的誓約心的情意

圣潔的光輝照大地

心的誓約心的情意

圣潔的光輝照大地

陳歌辛創(chuàng)作的抗日歌曲振聾發(fā)聵，風行一時，唱遍了上海各處，引起了敵人的恐懼與仇恨。1941年12月16日，日本憲兵沖進陳歌辛的寓所，將他逮捕。在囚車中，陳歌辛與魯迅夫人許廣平被銬在一起。在被關(guān)押在日本憲兵隊和極斯菲爾路76號特務(wù)機關(guān)的70余天中，他受到坐電椅、灌辣椒水、老虎凳、狗咬等嚴刑逼供，但陳歌辛只有一句話：“我是一個中國人！”始終沒有牽連任何人。

1946年，陳歌辛、金嬌麗夫婦一起前往香港投奔夏衍，與進步文化人士匯集，還常與夏衍、丁聰和吳祖光暢談文藝。這期間，他創(chuàng)作了《夜上海》、《大拜年》、《北京城》等歌曲，藝術(shù)才華在香港淺水灣畔流光溢彩。1949年上海剛解放，他托人將年僅14歲的兒子陳鋼送去參軍。第二年，陳歌辛和金嬌麗放棄香港優(yōu)越的生活條件回到上海，擔任昆侖電影制片廠作曲。他雖不是共產(chǎn)黨員，卻從心底熱愛新中國?？姑涝瘯r，他幾乎把全部家財捐出來買戰(zhàn)斗機支援志愿軍。1951年，陳歌辛得知《玫瑰玫瑰我愛你》這首唱紅了整個西方世界的名曲可以得到160萬美元（相當于現(xiàn)在4000萬美元）的版稅后，當即向人民政府表示，將把這筆錢全部捐獻給人民空軍購買米格戰(zhàn)斗機。但是陳歌辛一生未領(lǐng)到什么版稅，他一生清貧。

上世紀50年代，陳歌辛培養(yǎng)音樂人才，輔導(dǎo)工人作曲，把自己當作歌中的薔薇，全心開放，沐浴在春天里，也為春天添彩……那時，蘇聯(lián)杜那耶夫斯基的《紅莓花兒開》風靡上海。一次音樂愛好者集會上，造詣頗深的俄國音樂家蓋德洛夫大聲地說：“你們那么崇拜杜那耶夫斯基？你們可知道在你們中國有位音樂家，他創(chuàng)作的抒情歌曲，十倍于杜那耶夫斯基呢？！”大家驚問：“是誰？”蓋氏加重語氣一字一頓地說：“塔伐力許（俄語“同志”）陳歌辛?！?/p>

1956年的國慶聯(lián)歡，人們跳起歡樂的《龍舞》，那富有東方特色的歡快樂曲，便是出自陳歌辛之手。可過了不到一年，1957年9月，陳歌辛在未鳴一言、未發(fā)一語的情況下被打成右派，“罪狀”之一是“用紅筆在共產(chǎn)黨員作品上劃叉（改稿子），是發(fā)泄刻骨的階級仇恨”。擅寫“黃色歌曲”的陳歌辛從天才的作曲家，變成了安徽白茅嶺農(nóng)場的工人。1959年的一天，陳歌辛突然被生產(chǎn)隊里的大喇叭喚醒了，里面播放著優(yōu)雅、細膩而又激情四溢的小提琴曲《梁山伯與祝英臺》，作曲何占豪、陳鋼。陳歌辛依稀聽到了這些詞語，激動起來：“陳鋼，那不是我兒子嗎？”陳歌辛興奮無比，他給金嬌麗寫了一封信，要一本兒子簽過名的《梁?！房傋V，他說要給兒子提些建議。當時正在上海音樂學(xué)院作曲系學(xué)習的陳鋼，已經(jīng)與父親劃清了界限。金嬌麗沒有為這件事“麻煩”兒子，她買了一本總譜，帶著它來到白茅嶺。

1961年，這位年僅46歲正當盛年的天才作曲家，在安徽白茅嶺農(nóng)場孤獨、凄慘地離開了人世。陳歌辛留世作品有200多首，洋溢著江南水鄉(xiāng)的濃厚風情。其中，有許多內(nèi)容歌唱愛情與春天，是那個歲月向往春天的情懷的一種自然抒發(fā)。有些歌曲表面上是詠唱風花雪月，實質(zhì)上歌詞內(nèi)有隱喻，不失其向往春天的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