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遠香

在北京的一座舊四合院里，租住著三戶天南海北來的家庭。這三家的男人都在外打工，女人帶著孩子操持家務(wù)。三個女人年紀差不多，彼此相處得很融洽，平時就相互稱呼為“大妹”、“二妹”、“三妹”。

這天傍晚，大妹去幼兒園接女兒，接好女兒，經(jīng)過胡同口，看到許多人圍在一個小攤前，擺攤的是個身著民族服裝的小伙子，只聽小伙子大聲地吆喝著：“羊皮羊皮！正宗的新疆羊皮，三百塊錢一張?！?/p>

大妹見不斷有人買下羊皮走了，又不斷有人圍上來，場面很火熱，不禁動了心，也擠了進去。她拿起一張羊皮摸了摸，感覺非常柔軟舒適，只是價格有點貴，正在猶豫，那小伙子眼尖，發(fā)現(xiàn)了她們這對母女，于是熱情地勸說：“大姐，您看我這羊皮質(zhì)量，又好又完整，您買兩張可以做件成衣，買一張，也可以做件兒童風衣了，包你們穿在身上又舒適又暖和。”

一旁的女兒聽了，馬上拉著大妹說：“媽媽，我要穿羊皮風衣?！?/p>

大妹抬頭看了看，天氣越來越冷，冬天就要來了，女兒正需要添置御寒的衣服。于是她咬了咬牙，選中了一張羊皮，正準備從包里掏錢，一側(cè)頭，看到同院的二妹帶著兒子遠遠地走了過來，于是忙喊：“二妹，你快點過來，買張羊皮給你兒子做件冬衣吧?！?/p>

二妹聽了就走過來，她拿起羊皮輕輕摩挲著，看上去也很心動，可當她聽說價格后，馬上放下羊皮，對大妹說：“你給女兒買吧，我最近手頭有點緊?！闭f完就拉著兒子走了。

大妹望著她的背影，不禁嘆了口氣，這才想起，前些日子，二妹的婆婆生了場大病，不但把家里所有的積蓄全花光了，還在外面借了一筆債。一件孩子的衣服就要幾百塊錢，對二妹來說，真算是奢侈品了。

大妹想到這里，也放下羊皮，拉著女兒走出了人群。女兒明白自己的衣服就要泡湯了，哪里肯干，哭著不肯走。大妹對女兒說：“寶貝，聽話，你想呀，要是你穿上了羊皮衣，而阿姨家的小弟弟沒有，他是不是會很傷心?。俊?/p>

女兒聽了，認真地想了想，最后點點頭，說：“那好，我們等小弟弟家有錢了，再一起來買?！?/p>

大妹笑著點點頭，快步上前，追上前面正走著的二妹。二妹打量了她一下，問：“羊皮呢？你怎么沒買？”

大妹說：“我剛想買，才發(fā)現(xiàn)身上沒帶錢。這樣也好，我本來就舍不得，小孩子干嗎穿這么貴？到時買件一百來塊的棉襖，一樣暖和?！?/p>

二妹的嘴唇動了動，最后卻什么也沒有說，也許她心里明白大妹的想法吧。兩人默默地牽著孩子向家走去，剛走進院子大門，就看到三妹站在院子里，手里舉著一塊羊皮，正在細細地察看。大妹笑了笑，她們?nèi)齻€人，就屬三妹的老公最能掙錢，而且三妹的家境不錯，買張羊皮當然不是很困難的事。

三妹見她們走進院子，忙說道：“大妹二妹，你們看到路口賣羊皮的沒有？快點去買，去晚了就沒有了。”見兩人沒有反應(yīng)，她又急急地說：“這羊皮質(zhì)量不錯，真的，去年我媽在商場花一千塊買的羊皮衣，質(zhì)量都沒這么好，錯過就可惜了?！?/p>

大妹和二妹對望了一眼，大妹說：“我們看到了，可現(xiàn)在手頭都沒錢，不買了。”

三妹聽了這話，愣了，舉著羊皮的手也垂了下來。

大妹回到屋里，天色已暗了下來，她便開始做晚飯。這時她發(fā)現(xiàn)家里的鹽用完了，就出門向超市走去。走到胡同口，看到那個賣羊皮的小伙子正準備收拾攤子，攤子上還剩著一張羊皮。

大妹經(jīng)過時，不禁多看了幾眼，小伙子仿佛認出她來了，忙叫道：“大姐，別猶豫了，這最后一張羊皮，我就便宜點，兩百五十塊賣給你?！?/p>

大妹聽說降價，又動了心，她走過去拿起羊皮仔細看了看，發(fā)現(xiàn)沒問題，就要小伙子再便宜點。小伙子想了想，一跺腳說：“算了，反正我明天就要回去了，這最后一張羊皮，你出兩百塊拿走好了。”

大妹聽了喜不自禁，忙掏錢買了下來。她回到院子，拿著羊皮來到二妹家，對她說：“二妹，你猜這羊皮多少錢？只要兩百！天黑了就剩最后一張了他才降的價，今天真是撿到便宜了?！比缓笏终f：“我已經(jīng)想好了，這張羊皮就用來做兩件背心，我女兒你兒子一人一件，這樣兩個孩子心里都舒坦?！?/p>

二妹望著大妹，想說話，卻覺得喉頭被什么哽住了，她頓了頓才說：“也好，一百塊錢，我還是出得起的，等改天有了錢我補給你?！?/p>

第二天早上，大妹拿著羊皮來到一家裁縫店，店里的老師傅五十來歲，戴著一副老花鏡，他拿起羊皮看了看，點頭說：“不錯，是塊好料子。”當他聽說大妹要做兩件兒童背心時，不禁搖頭嘆息：“可惜了，這么完整的一張皮料，完全可以給孩子做件上好的風衣嘛。”

大妹聽了只是笑笑。

大妹回到院子時，碰到一大早就出去買菜的三妹，大妹就問她昨天買的羊皮準備做什么衣服。三妹一邊走一邊說：“哦，那塊羊皮啊，我后來退了?！?/p>

大妹一怔，她突然明白了：自己買到的羊皮，應(yīng)該就是三妹去退掉的，難怪那么緊俏的羊皮還能剩下一張來。她趕忙問三妹為什么要退，三妹故意生氣地說：“誰叫你們都不買？到時候三個孩子一起玩，你們倆的孩子都沒有羊皮衣穿，我兒子一個人穿著有什么意思？人暖了心也不暖的?！?/p>

大妹連連搖頭：“你家的條件好，何必跟我們一樣?！比缓笥终f，“告訴你，你退掉的那張羊皮，我買回來了?！?/p>

說到這里，大妹突然想起了什么，忙轉(zhuǎn)頭向裁縫店跑去。趕到時，老師傅已在皮料上畫好了尺寸，正要下剪，大妹氣喘吁吁地說：“等一下?！?/p>

老師傅望著她，問：“怎么了？”

大妹不好意思地說：“我想問一下，您這里可以做帽子嗎？我、我想用這張羊皮做三頂兒童帽。”

“這……”老師傅望著她，眼里盡是困惑。

是啊，一張羊皮想讓三個孩子都能分享，只有做帽子了。大妹想，大家很早的時候就說過，進了一個院子，就是一家子，一家的孩子，又怎么能厚此薄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