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柳

□茹喜斌

在我到柳州之前，它的歷史只是書頁里遙遠的氣息，還有柳州那被詩人描寫得千碧萬姿的綠柳。我知道，那柳宛若細腰長袖的女子，曲盡秀色，也舞出了風(fēng)流琦韻，迷醉了游人的心懷……但我不只為柳而來，我是來謁拜柳宗元這位“精敏通達，俊杰廉悍”而又“踔厲風(fēng)發(fā)”的老人的。

現(xiàn)在，我站在柳州的柳下。這是一棵軀干蒼遒身披鱗甲的老柳。導(dǎo)游說那枝葉上綴滿了數(shù)不清的故事。說那柳凝聚著一種文人的精神，正是這種精神，才讓柳州柳生生不息剛勁堅韌。

柳宗元當(dāng)是這樣的一棵柳了。一棵剛?cè)嵯酀泊故a覆地的柳，一棵聳干參天也蓬然勃發(fā)的柳……

我來時曾有疑惑，這位痛恨陳腐力主改革卻又遭失敗的思想家，為什么會如此熱衷于植柳呢？現(xiàn)在我明白了。這千年常青的綠柳原是他的精神和寄托啊。我想起一篇關(guān)于他植柳的文字。那是南國早春的細雨之晨，他帶著三兩家人，踏著泥濘植柳來了。他一邊挖土插枝，一邊擦著虛汗。我相信那時多病的柳宗元肯定沒有柳侯祠里那尊塑像的瀟灑，但他在努力地勞作著。我想那不僅是在植柳，那是在廣植文人為官的思想。雖不滿朝政，卻要“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想起一個動人的故事，柳宗元下令釋放了一位奴婢，又做了她的紅娘。柳宗元“造福一方”的愿望，就是從挖井辦學(xué)釋放奴婢開始的，然后就開始在這蠻荒之地遍植綠柳。在柳宗元看來，水木清華，綠柳青青，綿延林蔭，必成人文大氣。我想這就是文人的浪漫吧。

這浪漫千古不衰。這千年柳色依然青翠如初風(fēng)華綽然。那么多的游人總喜歡折一片柳葉藏進行囊，是收藏一聲輕輕的嘆息呢，還是要擁懷那一束惠風(fēng)修剪的崇敬和思念？此刻縱目四望，是陽光燦爛柳浪聞鶯，是芙蓉水上繁花似錦。我看到這位老人正向我走來，他的目光里依然充滿著睿智，他的思想里依然充滿著鋒芒，當(dāng)然也有“城上高樓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钡纳n郁，更有“異服殊音不可親”到“欲投章甫作文身”的向往。正因如此，他才憂患溢于言，剛猛斂于內(nèi)，成就了一個“芒寒色正”的文學(xué)家形象和一個“造福一方”的為官之形象。

柳州是柳宗元的福地。他雖因“永貞改新”而獲罪終身，但柳州卻使他得以營造一方精神的家園。在這里，他是那樣的達觀祥和，“澹然離言說，悟悅心自足”，讓他擁有了擺脫朝廷爾虞我詐的寧靜，也使他得以親近自然遍植柳色。這無疑是他為官思想的體現(xiàn)，不僅寄托著他要讓庶民安定富足的希望，也張揚著人格的力量。在這種力量的感召下，柳州曾涌現(xiàn)出仗義持節(jié)抑惡揚善的“明代八賢”?？梢娏谠?，已注進了他剛烈不阿的氣質(zhì)。那耿直不撓，那清正廉潔，那果敢有為，那福蔭后世……我想在柳井涌泉的時候，在黃柑滿枝的時候，在柳絳萬絲的時候，柳宗元當(dāng)再歌一曲“乃一聲山水綠”的朗朗之律了。

是柳宗元讓柳州變成了一座名城，更是柳宗元的柳樹讓柳州城繁衍出一道世人矚目的人文景觀，也使現(xiàn)代的柳州人有幸沐浴在福蔭之中。

柳侯祠的門聯(lián)上寫著：“山水來歸黃蕉丹荔，春秋報事福我壽民?！贝寺?lián)是由韓愈《享神詩》詞語聯(lián)成。韓柳為唐代文壇雙星，故此聯(lián)更具深意。但我的目光卻停在了“福我壽民”之上。在此，柳宗元分明已經(jīng)由人而神了。在柳宗元的墓地滿是些金石典籍，而那座《劍銘刻》的碑文就是神化柳宗元的。還有那《龍城石刻》，古時的柳州人外出，多帶一幀《龍城石刻》拓片，即使今日亦有此誠，那分明已是安放心中的一座護身靈位了。我不愿說這是迷信，它反映了人們的崇敬之情。這或是“福我壽民”的一種含義吧。

“好種江邊柳，還將惠化傳”。一千多年了，柳宗元不僅站在柳州的土地上，也站在世人的心中，惠化著一方水土，也惠化著世人的心靈。這就是一棵柳樹的風(fēng)采，這就是可以觸摸的歷史，也是我謁拜的原因啊！

河南省煤田地質(zhì)四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