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玉琰[金陵科技學院人文學院, 南京 210038]
王鐸與明清之際的詩學思潮
⊙黃玉琰[金陵科技學院人文學院, 南京 210038]
王鐸為一時風雅宗盟,于明末派別紛爭、流弊叢生之際,提出性情為本,求變、求創(chuàng),掃除俗陳,力返風雅。順治初,王鐸與劉正宗、薛所蘊稱京師“三大家”,又與薛所蘊談詩三十年,威震中原。同時,其與“燕臺七子”的張文光等京師倡和,交往密切,因此其詩學觀念對當時的臺閣詩人以及中州詩人群影響甚大。
明清之際 王鐸 詩學思潮 演進軌跡
王鐸(1592~1652),字覺斯,號癡庵,別號煙潭漁叟、癡仙道人等,明末著名書畫家,文學家。明天啟二年(1622)進士,授編修,崇禎年間為翰林院侍讀。崇禎十七年授禮部尚書,未赴任而明朝滅亡。后于南明王朝任東閣大學士。順治二年(1645)同禮部尚書錢謙益等文武官員數(shù)百人降清,為禮部尚書管弘文院學士,充《明史》副總裁,加太子太保,晉少保。順治九年卒于家,謚文安。一生以詩文托為命,據(jù)家譜載,著有《擬山園初集》三百卷。錢謙益稱其:“或一揮而數(shù)制,或一飲而百篇,行則口占,臥則腹稿”①;賈開宗載:“考其帙,五言律六千首,七言律千首,其他歌行絕句萬首”②,可謂浩瀚。
順治初,“長安以詩名者,為王先生覺斯、劉先生憲石暨吾行屋薛夫子,所謂三大家者也”③。劉正宗,字憲石,明崇禎六年(1628)進士,官至編修,入清官大學士,加少傅兼太子太傅,“自負能詩,力主歷下”④。據(jù)馬大勇先生考證,三人詩集皆刻于順治間,其稱呼猶早于錢謙益、吳偉業(yè)、龔鼎孳之并名江左。三人并稱京師,形成了一個廟堂詩歌群體,提倡風雅,以轉(zhuǎn)移詩壇風氣為任。薛所蘊《劉憲石逋齋詩序》⑤云:
前輩王覺斯先生一時風雅宗盟,亦好憲石詩。久之,誚為平為襲者皆廢然返,長安士大夫皆知有憲石詩,而風雅一道亦遂大著。予曰:詩自宋元迨明初而不振實甚,李獻吉、何仲默崛起而還之古。其后七子互為鼓吹,而滄溟赤幟孑孑海內(nèi)大將之壇。仲默,吾中州人;獻吉雖籍慶陽,實生長大梁,亦吾中州人;滄溟山左,與憲石同里。今競為新聲者,枯澹浮艷之習于人心,非以氣格矯之不能返之于正而歸于風雅。覺斯先生大昌明此旨,其為空同有余,予固不敢望信陽,憲石集出,其于歷下何多讓焉?……(余與憲石)爰定一約:古體非漢魏晉宋不取材,近體則斷自開元大歷以還,氣必于深,格必于高,有一篇一語為氣格病者,必規(guī)于玉趨玉步之改而后已……任一時競尚新聲者誚為平為襲,終不以彼易此。
馬大勇先生指出:“①此‘三大家’宗法在前后七子,且自期頗高,標榜追摹中也不無鄉(xiāng)邑流風之因素。②王鐸在三家中行輩最尊,為其首領(lǐng)。③在龔鼎孳‘總持風雅’前的順治初十余年中,三家于京師詩壇影響較大”⑥。除此之外,在序文的字里行間可清楚地看到清初詩家對前代詩學的強烈的反思意識。眾所周知,明代弘治至嘉靖年間,前后七子倡言復古,標舉盛唐高格,力矯臺閣體之冗沓、茶陵派之萎弱,稱雄詩壇。然其末流墮入摹擬。公安性靈獨抒,流于淺率,竟陵幽深孤峭,墮于荊棘。在這種時代的大背景下,明清易代之際的王鐸,洞悉各派詩學弊端,力圖對詩學思潮的紛紜起伏進行辨析與整合,進而做出重構(gòu)詩學傳統(tǒng)的努力。在這個過渡時期,王鐸和他周圍的詩人群體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
清初詩學思潮乃是晚明詩學延續(xù)而來,各個派別因救偏補弊而此消彼長,也使得各家的優(yōu)劣長短更加清晰。薛所蘊云“:近代以來,自北地信陽吳門麾下諸公,力變宋元衰習,而遠之古學者,宗之其敝也,流而為襲。竟陵以清脫矯之,其細已甚,失則薄,云間諸賢乃欲以藻麗勝,失則艷,薄者格律卑弱,晚唐人之余涎,艷亦齊梁之后塵也?!雹吆喢鞫笠厥崂砹藦那昂笃咦拥皆崎g派的詩學歷程、階段性特征及其得失,對明清之際的詩學流變有著清醒的認識。不過,薛所蘊對“李、何、王、李倡為雄麗高華之什”并無異議,而是對其后學末流轉(zhuǎn)相摹效之痼疾深為不滿。七子首開摹擬之風,自然難辭其咎,公安“不拘格套”的流易和竟陵的纖弱更是遭人厲詬。對此,王鐸云“:今之言詩者曰‘:里巷女戌之詩自然明白者也,古則害氣害調(diào),創(chuàng)者害韻害清?!釔褐裰瞬豢勺鞴乓课釔褐鞴耪弑孛髂廴缢卧烧Z耶?倘如害氣、害韻、害清必推白居易、元微之、黃魯直、秦少游、陳簡齋一派,登壇作祖,則風雅、十三經(jīng)、離騷、漢人樂府皆當復付之咸陽一炬。嗚呼,此詩道之劫數(shù)不亦大可痛哭哉!”⑧對當時公安末流“不拘格套”的任意之弊甚為痛心。又云“:詩道近入弱,似亡國音?!啊痹娙粟叀对姎w》,呷醋訴酸,氣弱甲齒,風雅一道,板蕩堪悲。崆峒以后,仆以為國寶若盡耳”⑨。一如錢謙益斥鐘、譚之詩為“詩妖”,“鬼氣幽,兵氣殺,著于文章,而國運從之”⑩,指出竟陵派流弊之深。
明末崇公安、竟陵者翕然成風,蔚為時尚。侯方域云:“當是時,惺方倡異說,蠱惑天下,見者莫不拱揖下拜?!?甚至有談詩不合,奮拳毆之的狀況發(fā)生。在此情形下,王鐸仍堅持盡力扭轉(zhuǎn)時風:“盡黜幽細而存粗猛”,甚至拒絕為人作序:“今單甲弱卒,不成一旅。為江河為環(huán)海,不為小塘小溪,不敢違心謬作譽也?!?足見其持論之嚴,不為人情所移,在理論和實踐上皆有建樹,與有識者共同檢討了晚明詩壇之弊。
通過全面檢討總結(jié)晚明詩壇,王鐸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形成了自己的詩學觀。他修正七子之說,強調(diào)真情為本,求變求創(chuàng);針砭公安之弊,倡導崇古尚奇;評騭竟陵之風,力主博大雄渾,并勾畫出奇、古、深、厚、生、創(chuàng)一系列富有辯證意味的美學范疇,張揚儒家詩教的關(guān)懷精神與憂患意識。《詩經(jīng)》的風雅之道一直是衡量詩歌價值的終極依據(jù),而“儒家詩學的價值系統(tǒng)從總體上說乃是一個尊重傳統(tǒng)的復古的系統(tǒng)”?。終明一代,是復古與反復古思潮起伏消長的過程。前七子“宗漢崇唐”,帶著“以文學托諷補世的苦心孤詣”與“復臻古雅”?的熱情,意在矯枉救世?;诖?,王鐸“尤痛恨世之誣崆峒、于鱗,謂彼實未嘗讀古人書,不見古作者而妄詆二君,且其地位之相去不啻百尺樓上下,又安得率易置雌黃也。夫崆峒于鱗超然復古,則左馬、子美后一人。此言一出,不但二君獲知己,而覺斯境地之所至亦從可想已”???梢娖湓谠妼W上的境界追求。
王鐸本人以詩文托為性命,嗜古皆因其存風雅之道,“于詩取材秦漢以上,體格崇少陵,而一歸于古,則其因靜物,因時起志,因詠成詩者,神理渾成,包涵微詠,而略不失正始以來風氣,又繇少陵而以三百篇為根本準則者也”?。李爾育指出“:覺斯今宰天下矣,其大者爭立東廠、卻遣中貴、言官減刑獄,凡格心轉(zhuǎn)世,淬于兵餉,燮于陰陽,為覺斯之為,不顧利害而為社稷,非深于道者能如是乎?”?對于王鐸來說,詩歌須“憂國軫民,合風合雅”,對現(xiàn)實民生強烈關(guān)懷。因此,在詩歌價值體系的確立上,王鐸與七子似無根本不同。但如何繼承風雅傳統(tǒng),則有見仁見智的分野。由于七子派過于執(zhí)著格調(diào),陷入贗古,他們恢復的只是漢魏、盛唐的審美傳統(tǒng),注重形式而缺乏真情,以至假而雅;公安派提倡性靈說,多表現(xiàn)個人情趣,缺少深厚內(nèi)涵,顯得真而俗,失落了儒家詩學政教傳統(tǒng)。
王鐸補弊救偏,注重性情“:文章骨肉,誰能無情耶”;“嬰兒號嘎,真切不作浮語”(《答巖友》)“;于世不知何美,好惟詩,以求其情耳。然病夫不疾之顰,無慟之涕,辭之組與肝膈未相見也”(《王大蘇詩序》)。視性情為詩之根本,重在突出有益于世道人心的內(nèi)涵,強調(diào)儒家詩教中言近旨遠的意蘊:“凡詩文留不盡之意,則其中有深長之味”,這一點使其與公安截然分界。同時,王鐸還兼顧到體格之雅,如稱贊曹溶“大作弘偉高雅”,在《與冒辟疆》中云:“若佳篇再以國風、雅、頌、漢晉諸體蘊藉之,必無敵天下”,主張將詩文的形式之雅與內(nèi)容之真緊密結(jié)合起來。
明末清初對于明代詩學的評說蔚為大觀,其中以陳子龍為代表的云間派和以錢謙益為代表的虞山派最為聲勢浩大。云間派繼七子又高揚復古旗幟,對擬古之弊有所認識,故而折中求變。但其立足格調(diào),性情問題并未得到真正的解決。錢謙益則對七子進行了激烈的抨擊,對云間噓李、王之焰進行規(guī)勸,并從“詩言志”的角度,確立性情優(yōu)先,最終在繼承傳統(tǒng)的基礎(chǔ)上求變求創(chuàng),轉(zhuǎn)益多師而自成一家。但是錢氏所宗的“鋪陳排比”的審美原則也遭到黃宗羲的不滿:“百年之中,詩凡三變:有北地、歷下之唐,以聲調(diào)為鼓吹;有公安、竟陵之唐,以淺率幽深為秘笈;有虞山之唐,以排比為波瀾。雖各有所得,而欲使天下之精神,聚之于一涂,是使詐偽百出,止留其膚受耳”;“公安欲變之以元白,竟陵欲變之以晚唐,虞山求少陵于排比之際,皆其形似,可謂之不善學唐者矣”?。錢謙益批評七子摹擬,自己卻也被視為形似而已,都陷入詩學與創(chuàng)作的悖論,令人徒然生嘆。
在繼承風雅傳統(tǒng)的過程中,各家交叉影響,連鎖演進,往往為了救時補弊而矯枉過正,甚至事與愿違。相比而言,王鐸在肯定學古的基礎(chǔ)上,提出自己的看法,顯得較為溫和,卻又不失個性,鄧漢儀云:“孟津(王鐸)與戴滄州論詩曰:‘不奇不古,不深不厚,不創(chuàng)不難。故曰:勿驟學其易??植萋薁€熟也;勿驟冀其甘,恐淺薄套襲也?!松钣诰冉裰撘??!?“厚”本是竟陵派所鐘,可惜期而未至,陷入幽僻。王鐸所指的“溫厚”則是以渾厚包蘊雄奇,如其稱龔鼎孳之詩云:“日殊瑰而愈沉煉溫厚?!蓖蹊I多次跟弟子論詩云:“不古不傳,不奇不傳”,并拈出一系列富于辯證色彩的美學范疇:“詩文不學古而學今,吾不知之矣。蓋因古難今易也,不知古奇今平也,古深今淺也,古大今小也,古創(chuàng)今襲也,古生今熟也,古新今腐也?!庇嗅槍π缘匾云?、創(chuàng)、深、大,以挽七子、公安、竟陵之平、襲、淺、小之失,倡導雄奇博大的審美風格。如:“詩文如龍,怪質(zhì)殊狀,不可以尋常方物。驤首屈尾隨,方雷風簸海吹櫨,其為力難以程記。鱗光四耀,山岳欲拔,總以云霧渾之,此有數(shù)作手也。”“從來有志不朽者,其筆撰奇,其潛飛不得不奇,不奇安可以見英雄?不奇安可以見天下之不知英雄者?”(《答牧齋》)他崇古尚奇,亦以此評價友作,《答子明》云:“讀足下文,赤螭青虬,扶風刷雨,蕞室中噴騰澎湃如起瀛區(qū)。近日詩文,不牛蛇束裳,白盡欲霾,則懨懨病弱。幸足下提戈一咒,天開太陽?!倍啻沃厣辍捌?、古、深、厚、生、創(chuàng)”數(shù)語?。
王鐸重傳統(tǒng),倡創(chuàng)變,其核心在“奇”,注重個性。認為奇方能流傳,但并非刻意求奇,而是強調(diào)自然天機,“凡事皆有法不法……況詩賦文章不朽之物乎!其初學也,法法。既得法,不法法。非不法,深于法也。孟子謂規(guī)矩、方圓之至也,不以規(guī)矩而成方圓,豈不謬哉!”?而法的最高境界為自然之法:“多一分嗜欲,便減一分天機。何不多一分天機,而減一分嗜欲也?天機者,仙都也;嗜欲者,苦海也”?,闡發(fā)了一個由法到不法,終達于自然之法的嬗變過程。王鐸在創(chuàng)作中也實踐了其詩學理念,鄧漢儀贊賞《孟津詩》皆“奇創(chuàng)而軌于法”?,評王鐸《獨寐》:“道老正以顯淺而臻古法”;《與少林僧問曇英》:“步驟極佳,遂覺奇語皆臻妙境”;《上堯芳門南山》:“意調(diào)極警,章法又安,此孟津極筆”;《仲秋入洛經(jīng)邙山》:“氣力沉雄,正賞其格法安雅,韻致蕭散處”;《下太行頂歷佳泉風門至萬善驛》:“雄渾是孟津絕調(diào)?!庇纱丝梢?,王鐸在詩學與創(chuàng)作的結(jié)合上,真正達到了融合與統(tǒng)一。
張健先生指出,由于錢謙益“認為各種形式風格都是平等的,沒有高下之分,所以不像七子派那樣,在他的詩學中沒有一套判定各種風格高下的審美價值系統(tǒng),他也沒有像七子派那樣去對各個時代、各個詩人作品的審美特征做出仔細的辨析與評判。因而從審美批評的角度看,錢謙益詩學的成就反不如七子派”。并分析其根源說:“因為批評的原理與創(chuàng)作的原理有所不同,批評總是要確立一套審美價值系統(tǒng),用以衡量古今,判定高低,而創(chuàng)作則應(yīng)強調(diào)性情與創(chuàng)造性,從批評的角度說,七子派的詩學更相合,而從創(chuàng)作的角度說,錢謙益一派的詩學更相合?!?而王鐸正是立足于七子的審美體系,總結(jié)詩學演變得失,性情為本,主變、求創(chuàng),追求一種雄奇博大的美學風格。既避免了形式主義,又不至于偏執(zhí)一端,更加重要的是,其詩學理念在創(chuàng)作實踐中得到了完美表現(xiàn)。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王鐸對明代詩學的檢討和對清初詩學的探索是值得肯定的。
首先體現(xiàn)在對明清之際中州詩人的引領(lǐng)作用。郜煥元序《學易庵詩集》云“:中州以文獻鳴世者,自李崆峒、何大復而后,率以孟津王文安公為稱首。其后南陽彭禹峰先生為之繼。曩禹峰過余楚中,則為余稱陽武錦帆趙子,云錦帆崛起河朔間,用才顯名,為兩先生所引重,益自發(fā)舒為文辭,隱然為中原后勁?!?由此脈絡(luò)大體可知:明清之際中州詩壇的詩學取向、王鐸領(lǐng)袖風氣的作用以及后繼者對此詩學觀念的延續(xù)。具體而言,王鐸對中州詩群影響可總結(jié)為:取徑七子學杜,力追風雅,不墜摹擬。
其次,堅持回歸詩學傳統(tǒng),影響著明清詩學思潮的演進軌跡。王鐸對杜詩的心儀,在于時代世運與個人遭際上的同道之求。歸根結(jié)底,是一種精神上的皈依與寄托,所以能遺其貌而得其神,學杜而不拘泥于杜,這一點,是和七子的創(chuàng)作表現(xiàn)截然分途的。不僅如此,王鐸對韓愈、李白也欣賞有加“:喚醒杜甫、韓愈及李白,盟為同弟同社兮,與我酣飲拍舞,方感地而謝天?!睂Χ鸥χ劣簟㈨n愈之奇崛、李白之超逸,兼而師之,且能自成一家。
周亮工曾以“善學與不善學”評價后世宗杜者,并指出李夢陽及其追隨者因不善學之故,導致受人訾議,并對王鐸的創(chuàng)作做出評價:
詩道至少陵而集大成,夫所謂大成者,上薄風雅,下該沈宋,渾淪變化,囊括萬有,固非專一藝者可能取而效之。而大歷以來,以詩名家者,靡不溯其源流,循其軌轍,各得所得,若不相師。及夫合轍逢原實可考見,則知杜之所以為杜,在乎善學與不善學而已矣,后世之學杜者莫如李獻吉,以獻吉之踔厲風發(fā),未始不可馳驟古人,而猶不免有規(guī)行趨生吞活剝之病,將欲聾瞽海內(nèi),海內(nèi)之士訾蜂起,并所為踔厲風發(fā)者而幾失之,此不善學之故也。吾鄉(xiāng)王文安公(王鐸)繼起北地信陽數(shù)君子之后,力洗前弊,獨操靈蛇,益以盤空排之才,揣摹經(jīng)營悉出意匠。其所著《擬山園集》,久已傳播四裔,號為希聲。而其介弟大愚先生(王)復與之連鑣而馳,接翼而翥,則其中之囊括變化可知也。?
指出孟津掃除尺寸繩墨的摹擬之習,繼風騷之意,盡性情之變,囊括包舉,廣大詩道。中州為何景明、李夢陽鄉(xiāng)邑,明中葉至清初,中州詩人瓣香所在,皆是學盛唐的七子風韻“:梁園風雅,代有聞人,而鄒、枚不能常生于世。歌魏風者,所為其大而深望古之思焉?!v談中州遺老如王覺斯、周櫟園、王蓼航、宋綿津諸君子,樹幟登壇,海內(nèi)所仰,可嗣美于前明何、李?!?可以說,經(jīng)過明清之際各派詩學批評的交叉演進,得失互見,已沉淀出一種較理性的傾向,王鐸修正七子,主變、求創(chuàng),兼綜前賢尤其是盛唐諸公的探索,為清初中州詩壇提供了一條較為合理的創(chuàng)作道路,這在當時有著積極的意義。
明清之際,詩壇的主流是扭轉(zhuǎn)明代公安、竟陵派的詩風流弊,仍以漢魏、盛唐詩為審美系統(tǒng)的主導。錢謙益為了抨擊學古而贗、師心而妄的流弊,在主變的基礎(chǔ)上,主張晚唐、宋、元詩與漢魏、盛唐有著平等的價值地位,提出多元化的審美價值觀,引發(fā)了順治末年宋詩的潛流,并最終在康熙初年興起“宋詩熱”,后又有唐宋并舉的詩壇合流之勢。“明季中州詩壇紹承前七子宗杜家法,東有侯恪、侯方域,西有王鐸、薛所蘊。流風至清康熙間,豫東文人以宋犖為首稍變其調(diào),而豫西文人彭而述、趙賓等仍奉前七子學杜宗旨,而詩則盡棄模擬之習”?。康熙年間宋犖的異調(diào),與其人生游歷、個人喜好、政治地位相關(guān),亦是其在詩壇大環(huán)境中自覺調(diào)整的結(jié)果??偟膩碚f,中州詩壇詩風演進軌跡亦與明清之際的詩學思潮相始終。而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孟津王鐸在對明清之際至順康間的中州詩壇乃至全國詩學的演變都有著意味深長的作用和非常廣泛的影響。
① 錢謙益著,錢曾箋.錢牧齋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1103.
③⑤⑦ 薛所蘊.澹友軒文集·桴庵詩[M].四庫存目叢書集部第197冊:4,41,46.
④? 鄧之誠.清詩紀事初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660,890.
⑥ 馬大勇.清初中州詩壇的構(gòu)成與詩學取向[J].西北師大學報,2004(5):15-18.
⑧⑨???? 王鐸.擬山園選集(文)[M].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第111冊:353,603,603,8,908,898.
⑩ 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571.
? 侯方域撰,王樹林校箋.侯方域集校箋[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2:462.
?? 張健.清代詩學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74,146.
? 陳書錄.明代詩文的演變[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6:186.
?? 王鐸.擬山園選集(詩)[M].臺灣:臺灣學生書局,1970:573,73.
? 黃宗羲.南雷文定·后集[M].叢書集成本初編本.
?? 鄧漢儀輯.詩觀[M].四庫全書存目叢書補編第39冊:22,22.
? 參考扈耕田.嗣響七子熔鑄眾長:王鐸詩學思想簡論[J].洛陽大學學報,2004(3):38-41.
? 趙賓.學易庵詩集[M].四庫未收書輯刊第7輯第21冊:464.
?? 王 樹 林 .中 州 文 獻 總 錄 [M].鄭 州 :中 州 古 籍 出 版 社 ,2002:965,980.
? 張文光.斗齋詩選[M].乾隆二十七年(1762)刊本.
本文為金陵科技學院博士科研啟動基金項目“孟津詩派研究”(項目編號:JIT-B-200915)階段性成果之一
作 者:黃玉琰,文學博士,金陵科技學院人文學院古典文獻系副主任,講師,研究方向:明清地域與文化。
編 輯:古衛(wèi)紅 E-mail:guweihong007@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