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莉
西漢云氣意象及其美學蘊涵研究
陳莉
西漢是中國歷史上一個輝煌燦爛的時代。漢初,統(tǒng)治者在秦所奠定的大一統(tǒng)格局的基礎上,休養(yǎng)生息,發(fā)展生產(chǎn),到漢武帝時,漢朝已經(jīng)擁有了雄厚的經(jīng)濟基礎,國力發(fā)展到極盛。漢武帝北擊匈奴,南滅百越,形成了與安息、羅馬鼎足而立的東方強國。漢武帝茂陵石雕群、漢大賦等藝術形式,都表現(xiàn)出一種雄豪、古拙之氣,折射出西漢王朝南征北戰(zhàn)的豪俠氣概和勇武精神。大多數(shù)研究者也將雄豪作為西漢藝術精神的基調(diào),如李珺平《天漢雄風》指出:“作為整體,漢人的雄豪追求是由兩個方面構成的,這就是雄放和粗豪?!雹偃欢S著漢代考古工作的進展,越來越多的漢代藝術品,如博山爐、宮燈、絲織品、漆器等展現(xiàn)在人們面前,無聲地訴說著那個時代的精致和細膩,尤其是云氣紋飾使西漢藝術籠罩著一層神秘、浪漫的氣息,促使人們對西漢藝術精神進行更加全面的解讀。
每一個時代的藝術品都隱含著某些共同的審美傾向。西漢時期的藝術品對云氣有著特殊的愛好,在文學作品中,在漆器上,在陶器上,都廣泛存在著云氣意象。云氣意象使西漢的藝術充滿著流動感、飄渺感,彌漫著一層神秘的氣息。如《淮南子·原道訓》中講到,古代的善御者馮夷、大丙是一副“乘云車,入云蜺,游微霧”②的形象。同樣,“恬然無思,澹然無慮”的大丈夫“以天為蓋,以地為輿,四時為馬,陰陽為御;乘云陵霄,與造化者俱”③,也是一副乘云駕霧,自由穿梭,無牽無掛的形象。乘云飛升的形象在漢大賦中也存在著。司馬相如《大人賦》就塑造了一個“垂絳幡之素蜺兮,載云氣而上浮”④的大人形象。司馬相如作此賦本意是勸諫漢武帝不要迷信神仙,然而載云上浮的神仙形象,卻令漢武帝“飄飄有凌云之氣,似游天地之間意”⑤?;缸T《仙賦》塑造了王喬、赤松等神仙形象,這些神仙可以“乘凌虛無,洞達幽明”,“出宇宙,與云浮”,“有似乎鸞鳳之翔飛,集于膠葛之宇,泰山之臺”⑥,呈現(xiàn)出乘云飄游的景象。
漆器制作費時、費力,是西漢貴族階層獨享的重要器物,也是西漢美學和哲學思想重要的載體。從目前漢代漆器的出土情況來看,漆器主要出土于王侯墓葬,以及品級較高的貴族墓葬中。在各地出土的西漢漆器上,云氣紋是最為突出的裝飾圖案,其他文飾,如草葉紋、動物紋等,也被幻化成云氣紋的樣式,可以說沒有云氣紋,西漢漆器裝飾也就失去了靈魂。
1972年湖南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出土的云紋漆案,紅、黑兩色漆相間,黑漆上,描繪著紅色和灰綠色的云紋,紋飾華美,雅致中顯露著高貴,從一個側(cè)面再現(xiàn)了西漢早期貴族的審美風尚。馬王堆一號漢墓出土的漆鈁上是流動的線性云紋,主線上附飾有許多細小復雜卻疏密有致的點綴或輔線,強化了云氣紋的飛動氣勢,渲染了如夢如幻般的感覺。馬王堆一號漢墓出土的漆棺更是大氣磅礴、云氣流蕩,尤其是黑地彩繪棺的蓋板和四周都繪著流云漫卷的云氣紋和神怪動物圖案,揚溢著一種翻騰不息、彌漫不止的神秘氣象。
揚州邗江甘泉“妾莫書”墓出土漆器100余件、邗江姚莊西漢墓出土漆器130余件,集中體現(xiàn)了西漢晚期漆器彩繪的最高水平?!版獣蹦钩鐾恋牟世L漆箱,朱繪云氣紋,在云氣紋間填補著鳥獸玉人形象?!版獣蹦钩鐾恋拈L方形彩繪漆笥,紋飾也多為云氣和云龍紋,云氣間填補著羽人和飛禽走獸。姚莊102號漢墓出土的兩件漆面罩上繪著大幅云氣紋和羽人、鳥獸等圖案,紋飾精美華麗,有著如火焰般升騰、燃燒的感覺,是西漢漆器的精品。
云氣紋也是彩繪陶器上主要裝飾紋樣之一。彩繪陶器上的云氣紋主要有卷云紋、流云紋、銳角云紋、渦云紋和變形云紋等。如馬王堆漢墓出土的彩繪陶鈁,其頸部、腹部和足部都繪有云紋。河北滿城一號漢墓出土的陶器571件,有鼎、豆、壺、鐘、鈁、罐、熏爐等,多半器表都有彩繪。彩繪紋飾以褐色涂地,以紅、蘭、白、藕褐、淺黃色描繪花紋。主題圖案常常以相互盤繞的夔龍紋、變形鳥紋和云氣紋為主,呈現(xiàn)出云氣流蕩的審美感受。再如徐州米山漢墓出土的繭形壺,施有白地紅色彩繪,其中腹部和器蓋的主體紋飾都是云氣紋。米山漢墓出土的彩繪鈁,則用紅色或白色彩繪云紋、弦紋、蕉葉紋等。云氣紋使彩繪陶器表現(xiàn)出神秘、瑰麗的藝術氣質(zhì)。
西漢時期經(jīng)濟、文化、外交得到了空前的發(fā)展,提花機的重大改進,“絲綢之路”的開通,長足地促進了染織工藝、刺繡工藝的發(fā)展。西漢絲織品的圖案紋飾也有著云氣漫卷的感覺。有的是植物圖案幻化成云氣紋飾,有的是動物圖案幻化成云氣紋飾。在植物云氣紋飾中茱萸紋最為常見。茱萸本是一種果實氣味芳烈,可入藥的落葉喬木,古人認為它能辟邪,并能令人長壽。因而絲織品上常以茱萸枝葉漫卷的形象表達長壽的寓意。從現(xiàn)在出土的漢代織物看,茱萸紋常與云紋組合在一起,構成四方連續(xù)的茱萸紋圖案。如大葆臺一號漢墓出土的紡織品,刺繡花紋是典型的漢代式藤本植物圖案,應當是茱萸紋,單位紋樣以一條反S形為主干,兩端再飾以蓓蕾和花穗,有一種云氣流動、枝葉漫卷之感。馬王堆出土的長壽繡、乘云繡、信期繡圖案,紋飾重疊纏繞、上下穿插、四面延展,都是將鳥獸、植物等幻化成云氣紋。如馬王堆漢墓出土的長壽繡,在黃色絹地上用棕紅、石青、紫灰等色彩,將變形了的茱萸穗與云氣形象相結(jié)合,使整個圖案呈現(xiàn)出絢麗多姿,色彩斑斕的藝術效果。乘云繡紋樣與長壽繡紋樣較接近,但循環(huán)略小些,紋樣卷曲粗壯,紋樣單元中有一鳥頭,從而形成云中鳳的形象。信期繡紋樣由流云、蔓枝花卉、茱萸紋,以及變形的長尾小鳥組成。它所強調(diào)的雖不是云氣紋那樣修長的流動感,而是小塊面的對比和扭動,但同樣有一種云霧跌宕的感覺。可以說云氣的飄逸感和翻騰感是西漢絲織品紋繡的重要特征。
這種云氣彌漫的感覺也充溢于西漢時期其他藝術形式之中。如洛陽卜千秋墓壁畫上的墓主人乘著龍和鳳,在繚繞的云氣中飛升,有仙人持節(jié)引導,有仙禽神獸相伴。西漢時期的博山爐也多被雕鏤成山巒形,并以錯金為裝飾手段,將流云繚繞、風雷激蕩的情景刻畫得活靈活現(xiàn)。在南越王墓出土的透雕龍鳳紋重環(huán)佩中,龍和鳳都被幻化處理成云紋形狀。而在西漢時期的瓦當中,卷云紋也是主要紋樣之一。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云氣紋廣泛存在于西漢時期的各種藝術中,成為最能代表西漢文化精神的藝術意象。云氣紋,以及幻化變形成云氣紋的動物紋,給人一種無始無終的流動感,使西漢器物富有巨大的生命活力。正如徐雯在《中國云紋裝飾》中所指出的:“卷云紋尤其云氣紋并沒有十分嚴格、規(guī)矩的格式,構形中隨時隨處可見即興的創(chuàng)造、自由的揮灑和隨意的處理,形構中隨處可感出奇的匠心、率性的靈質(zhì)和暢神的生氣?!雹咭蚨f西漢云氣紋飾是自由、浪漫、飄逸的藝術精神的再現(xiàn),是中國最具有靈動性和生命力的裝飾紋樣之一。
從文化淵源來看,西漢的云氣意象有著濃厚的楚文化底蘊。西漢文化較多地受到楚文化的影響,這首先是因為漢代的開國皇帝劉邦來自楚地,他身邊的高級將領周勃、樊噲等也都來自楚地,楚漢戰(zhàn)爭和西漢的建立,使楚文化的影響力得到擴大。
具體來講,楚文化對漢文化的影響最直接的表現(xiàn)就是在楚漢文化中都有著一股神秘的藝術氣息,有著云氣繚繞的審美特征。楚國地處荊楚之地,有著高大險峻的山峰,幽深莫測的深谷,山中又有著奇禽猛獸。楚人信巫鬼,重淫祀,這種文化習慣又使楚地有著廣為流傳的神話傳說,上演著人神交往的歌舞劇目,吟唱著乘龍御鳳的巫覡之歌。湖南長沙戰(zhàn)國楚墓出土的《龍鳳人物帛畫》和《人物御龍帛畫》都是葬儀中引導死者靈魂的旌幡,其中《龍鳳人物帛畫》中,一婦女雙手合掌,前上方有一龍一鳳,正在導引升仙?!度宋镉埐嫛穭t畫一高冠佩劍的男子,正駕馭著一條龍舟,由水面開始飛升。這些帛畫表現(xiàn)的騰云駕霧、飄飄欲仙的靈魂飛升圖景正是西漢云氣紋飾的前奏。而江陵鳳凰山168號楚墓出土的漆器紋飾云氣流蕩,就與長沙馬王堆漢墓的漆器紋飾具有一脈相承的關系,足見漢文化與楚文化的繼承和發(fā)展關系。
作為戰(zhàn)國楚地文學的代表,莊子作品中的流動感和飛升感,對西漢文學藝術有一定的影響?!跺羞b游》中塑造了乘風飛行,輕飄飄地周游天下的列御寇的形象,塑造了“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谷,吸風飲露。乘云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⑧的藐姑射山神人的形象?!洞笞趲煛分姓f真人“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熱”,“倏然而往,倏然而來”⑨。《天地》中也有“千歲厭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鄉(xiāng)”的意象??梢哉f,在莊子的世界中充滿了飄然飛升的藝術意象,這對西漢藝術有一定的影響,如《淮南子》不僅在文化精神上是對老莊哲學思想的繼承,而且在藝術形象上也是對莊子真人、神人形象的延續(xù),如前所述的善御者和大人的形象就是莊子作品中乘云駕霧、虛無縹緲的藝術形象的再現(xiàn)。
屈原的作品中也有著云氣彌漫,飄然飛升的藝術特征。屈原的作品在西漢時期引起了廣泛的關注和討論,無形中也深刻影響了漢賦的藝術精神。在《離騷》中屈原幻想自己能上天入地,幻想自己駕玉龍乘鳳凰來到天宮,他找靈氛問卦,找巫咸跳神?!毒鸥琛访枥L了一個充滿神秘色彩和幻想情景的鬼神世界,展現(xiàn)了飄渺的飛升主題。如大司命乘清氣御陰陽,日神東君以青云為上衣,以白霓為下裳?!哆h游》中塑造了“餐六氣而飲沆瀣兮,漱正陽而含朝霞。保神明之清澄兮,精氣入而粗穢除”⑩的神仙形象,描述了作者從哀嘆人生短暫,到向往神仙,再到與神仙共游的整個游仙過程??梢哉f,在楚辭中充滿了飄然而來,倏然而逝的藝術形象。楚文化中這種乘云飄然飛升的藝術特征直接影響了西漢藝術,使西漢藝術也充滿了飄然飛升的藝術效果。
西漢云氣意象飄逸、流蕩,有著充沛的生命活力,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哲學內(nèi)涵。首先,云氣意象是西漢哲學思想中氣化哲學觀念的折射。云氣的概念在先秦時期就已經(jīng)存在了,原始先民認為云是風氣和地表的水氣等飄忽于天地之間的自然之氣。天空中云的舒卷聚散,形態(tài)萬千,影響著農(nóng)作物的生長和發(fā)育狀況,因而,人們關注著天空的云聚云散,希望在空中永遠都有祥云繚繞。在先秦時期,這種對于自然的情感逐漸發(fā)展成為自然崇拜的觀念。于是,在中國古代圍繞農(nóng)耕展開的有求雨祈年一類的活動,并以人為的燔燎之煙象征云氣的升騰。在中國人的觀念里,氣無處不在,它不僅是自然之氣,也是人的生命之氣。《莊子·知北游》中指出:“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试唬骸ㄌ煜乱粴舛?。’”(11)在這里,氣指的是灌注于肉體的生命之氣。
漢代哲學延續(xù)了先秦關于云氣的自然屬性的認識,并在綜合了先秦思想中有關氣的見解的基礎上,進一步在自然元氣與宇宙生成論的層面討論氣的問題。氣化哲學貫穿在《新語》、《法言》、《論衡》、《淮南子》、《太平經(jīng)》等著作中,從而使?jié)h代哲學充滿了氣感。許慎《說文解字》將云釋為“山川氣”(12),將氣釋為“云氣”(13),代表了漢代以來人們對云和氣概念的基本認識。《淮南子·原道訓》云:“夫形者,生之舍也;氣者,生之充也;神者,生之制也。一失位,則三者傷矣”(14),指出了氣與人生命體的密切關系。王充在批判西漢神學目的論時指出元氣是構成人和萬物的物質(zhì)元素,是天地星宿等物質(zhì)實體在不斷的運動中自然而然釋放出來的,“氣若云煙”(15),世界上所有的人和生物都是因為稟受了不同的氣而形成的,“人稟氣于天,氣成而形立?!边@種元氣哲學思想一直延續(xù)到東漢時期,如《太平經(jīng)》認為,宇宙是由元氣構成的,“天地開辟貴本根,乃氣之元也”(16),“元氣乃包裹天地八方,莫不受其氣而生”(17),氣一聚一散的形態(tài)相互轉(zhuǎn)化,永無止息。在漢代哲學中,氣成為建構宇宙論和世界觀的核心概念,一切存在物都被看成陰陽之氣的凝聚。這種貫通天地萬物的氣,是一種生命動能,它不但使物理世界從機械、死寂化為氣韻生動,而且由于一氣貫通,整個世界都充溢著綿延不斷的氣。正是這種視宇宙大道為氣化流行,生生不息的宇宙觀,使西漢時期的人們對云氣紋情有獨鐘,并賦予其深厚的美學意蘊,使之成為富有生機和活力的象征符號。這正是西漢藝術中云氣意象廣泛存在的哲學基礎。
西漢時期隨著天人感應學說的興起,氣在漢代還被進一步神秘化。如望氣就是根據(jù)云氣的色彩、形狀和變化來占驗人事吉兇的一種方術,充滿了神秘色彩。望氣者認為在日旁及皇帝所在的地方都有一股非同一般的云氣。楚漢爭霸時,范增曾力諫項羽殺掉劉邦,其理由為:“吾令人望其氣,皆為龍虎,成五采,此天子氣也?!?18)《漢書》也記載,漢武帝的愛妾趙婕妤在河間家里時,有望氣者說這個地方有“奇女”,于是漢武帝急忙派人把她召到宮里來。漢宣帝剛生下來不久,就被帶到監(jiān)獄。望氣者聲言,長安獄中有天子氣。正因為氣與人的生存狀態(tài)有著如此神秘的關系,祥云之氣就成為人們死后世界中常常專門被描繪出來的景象。墓葬中廣泛存在的云氣圖案象征著人們對吉祥如意生活的向往。
云氣紋的流行與西漢時期神仙思想的流行也有一定的關系。神仙的重要特點是長生不死、餐風飲露、駕云飛升。云氣常常與神仙相伴,或者說,神仙總是乘云駕霧,總是像云氣一樣飄飄渺渺。《太平經(jīng)》中就勾畫著駕九龍,乘云氣飛升的神仙形象。其文云:“于此畫神人羽服,乘九龍輦升天,鸞鶴小真陪從,彩云擁前,如告別其人意?!?19)可見神人羽服,騰云駕霧是漢代神仙的典型形象。從秦始皇到漢武帝,都有著濃厚的神仙思想。漢武帝曾說,如果能成為神仙,那么,他拋棄妻子兒女就像拋棄一只舊靴子一樣。為了成仙,漢武帝多次受騙都執(zhí)迷不悟,甚至將自己的女兒嫁給方士。齊地的方士少翁曾對漢武帝說,如果想和神仙相處,宮室、被服就應當具有神秘性,否則神仙就不會來。于是漢武帝命人制作了畫著云氣的車,按五行相克的順序擇日駕車?;钪刹涣讼?,那么,死后升仙就成為漢人的一種理想。正是因為神仙思想的影響,在漢代的墓葬中廣泛存在著飛升成仙的主題,有著云霧繚繞的藝術境界。也是在這種云氣思想和神仙思想的影響下,云氣紋大量存在于漢代藝術中,甚至官方將云氣當成社會身份的標志?!逗鬂h書·禮儀志》記載:“諸侯王、公主、貴人皆樟棺,洞朱,云氣畫?!?20)意思是諸侯王、公主和貴人的棺材都用樟木制作,墓穴中圖繪紅色,并畫云氣紋。可見,云氣紋的運用成為貴族身份和地位的標志,云氣成為高貴的裝飾紋樣,難怪在貴族墓葬中到處都是富有飛動之勢的云氣紋飾。
如果說漢武帝茂陵石雕群表現(xiàn)了西漢藝術中的古拙和雄渾之氣,漢大賦表現(xiàn)了西漢藝術的瑰麗和博大情懷,那么,云氣意象在文學藝術作品中的大量存在,則構成了西漢藝術精神的另一個層面。有了這個云卷云舒的審美層面,西漢藝術就不再僅僅表現(xiàn)為雄渾、古拙的美學精神,而是兼具浪漫飄逸的藝術氣質(zhì)。如果說古拙的藝術氣質(zhì)折射著西漢統(tǒng)治者否棄儒家繁文縟節(jié)和崇尚簡約的藝術精神,那么,云氣意象所體現(xiàn)的浪漫情懷則具有更為深厚的文化淵源和歷史淵源。
綜上所述,云氣紋飾是西漢時期最具有代表性的紋飾之一,它廣泛存在于西漢的漆器、絲織品、瓦當和玉器之中,使西漢藝術充滿了浪漫、飄逸的美學精神和柔性的藝術氣質(zhì)。云氣紋飾既是云氣自然哲學觀念的體現(xiàn),也是元氣論哲學觀念和神仙思想的體現(xiàn)。應當說,相較于雄渾、古拙的西漢藝術精神,以云氣紋為代表的浪漫文化精神具有更為深遠的文化淵源和哲學背景,更能體現(xiàn)西漢藝術的時代精神。云氣紋飾是中國文化的獨特符號,而西漢云氣紋飾則更加自由、浪漫并富有生命力。
①李珺平《天漢雄風》,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93頁。
②③(14)何寧《淮南子集釋》,中華書局1998年版,第12、18、82頁。
④⑥費振剛《全漢賦》,北京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91、248頁。
⑤(18)司馬遷《史記》,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2332、311頁
⑦徐雯《中國云紋裝飾》,廣西美術出版社2000年版,第63頁。
⑧⑨(11)郭慶藩《莊子集釋》,中華書局1961年版,第28、226、733頁。
⑩洪興祖《楚辭補注》,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66頁。
(12)(13)許慎《說文解字》,中華書局1963年版,第242、14頁。
(15)北京大學歷史系《論衡》注釋小組《論衡注釋》,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275頁。
(16)(17)(19)王明《太平經(jīng)合?!?,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12、78、467頁。
(20)司馬彪《后漢書》,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3152頁。
本文是陜西省教育廳科學研究項目“西漢帝陵文化中的美學精神研究”(編號:08JK182)的階段性成果】
中央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100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