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娟
西安外國語大學 研究生部 陜西西安 710128
《紅樓夢》是一部中國語言和文化的百科全書,對《紅樓夢》的翻譯也必將提高翻譯工作者和翻譯學習者的漢英翻譯水平。本文分別從語言轉化,翻譯方法,和文化輸出三個方面對楊譯本和霍譯本的第三回進行詳細對比分析,對兩個譯本的優(yōu)劣進行了客觀的評價,并結合實踐對一些相關翻譯理論進行了闡釋,以求對翻譯學習者有一些啟發(fā)和幫助。
翻譯的最基本意義就是兩種語言間的轉化,這種轉化不僅是字面意義的對等,更是深層意義的呼應。
漢語表達中,我們偏愛用四字結構。四字結構音美,形美,它反映了中國文化的審美情趣。在表情達意時,我們會習慣性的,下意識地把要表達的意思濃縮在四個字中;而在閱讀的過程中,我們也會覺得四字結構郎郎上口,符合習慣。
在英語文學原著中,我們常常能看到許多地道的英語習語。這些英語習語使原著讀起來郎郎上口,為原著增色不少。這一事實可以給我們一點啟示:在進行漢譯英實踐的時候,我們?yōu)槭裁床荒芮〉胶锰幍倪\用一些英語習語來提高英語譯文的質量呢?先看下面這個例子:
我一見了妹妹,一心都在她身上,又是喜歡,又是傷心,竟忘了老祖宗了,該打,該打!
楊譯:I was so carried away by joy and sorrow at sight of my little cousin, I forgot our Old Ancestress.I deserved to be caned.
霍譯:It was just that seeing my little cousin here put everything else out of my mind.It made me want to laugh and cry all at the same time.I’m afraid I quite forgot about you, Grannie dear.I deserved to be spanked.
在翻譯同一段原文的時候,兩個譯本首先在字數上就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楊譯本用了15個詞來翻譯原文劃線部分的內容,而霍譯本則用了29個詞,幾乎是楊譯的二倍。楊譯何以如此簡潔,同時又能完整地傳遞原文的信息?我們發(fā)現(xiàn),楊譯本運用了兩條英語習語carry away 和at sight of 將所有的信息巧妙地串連起來,使整段譯文讀起來通順流暢而又富有節(jié)奏感。從上面兩個例子中我們可以看出,在傳遞原文信息的時候,英語習語常常是最經濟的表達方式。只要使用得當,寥寥數詞的英語習語完全可以在語義層次上譯出原文的全部含義。而當原文的文體簡潔明了時,英語習語更是使譯文文體和原文文體保持一致的最佳選擇。
又如:何況今至其家,都要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要多說一句話,不可多行一步路,恐被人恥笑了去。
楊譯:She must watch her step in her new home, she decided, be on guard every moment and weigh every word, so as not to be laughed at for any foolish blunder.
霍譯:When she arrived at their house she would have to watch every step she took and weigh every word she said, for if she put a foot wrong they would surely laugh her to scorn.
楊譯原封不動地使用了 watch one’s step 這條英語習語,但從譯文的忠實性這一角度來看,楊譯不如霍譯到位。原文重復了步字,其意顯然是 “每(走)一步”。霍譯在不改變習語中心詞watch 和step 的前提下,加入了能譯出“每(走)一步”之意的every, 使這條英語習語更忠實地傳遞出了原文的信息。另外,從句子結構上來說,霍譯中的兩個詞組“watch every step she took”和“weigh every word she said”形成很好地平衡,使整段譯文讀起來十分有節(jié)奏感。這可以說是活用英語習語的典范。
曹雪芹的《紅樓夢》, “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批閱十載,增刪五次”,嘔心瀝血,錘句煉字。那么《紅樓夢》的兩個英譯本是否在遣詞造句方面做到可慘淡經營,將作者的良苦用心忠實地再現(xiàn)于譯文讀者面前了呢?請看下面的例子:
黛玉一見,便吃一大驚,心下想到:“好生奇怪,倒像是在那里見過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楊譯:His appearance took Daiyu by surprise, “how very strange!” she thought.“It’s as if I’d seen him somewhere before.He looks so familiar.”
霍譯:Dai-yu looked at him with astonishment:How strange!How very strange! It was as though she had seen him somewhere before.
兩個譯本分別從不同視角描述了這一情景,楊譯用“his appearance”作主語,強調了是寶玉的外貌使其吃驚,符合英語物作主語的表達習慣,讀來自然順口,而霍譯則用人作主語,筆者覺得較楊譯稍遜色一些,感覺不是寶玉走入其視野,而是她刻意地去看;再則,關于黛玉的心理活動,楊譯本用了第一人稱直接描寫出來,這樣生動自然,使人身臨其境,而霍譯則把其心理活動白描化,略顯死板呆滯。
歸化和異化是處理語言形式與文化因素的兩種不同的翻譯策略,它是意譯和直譯的近一步延伸,但又不完全等同于直譯和意譯。直譯和意譯所關注的核心問題是如何在語言層面處理形式和意義,而異化和歸化則突破了語言因素的限制,將視野擴展到語言,文化和美學等因素。
在《紅樓夢》的兩個英譯本中,兩位譯者對同一材料的處理方法并不相同,各有千秋。
例如: 黛玉道:“……那一年我三歲時,聽得說來了一個癩頭和尚,說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固始不從……”
楊譯:That year I was three, I remember being told, a scabby monk came to our house and wanted to take me away to be a nun.My parents wouldn’t hear of it.
霍譯:Once, when I was only three, I can remember a scabbyheaded old monk came and said he wanted to take me away and have me brought up as a nun; but of course, mother and father wouldn’t hear of it.
對于該句中的“聽得說”三個字的處理,楊譯本用了“I remember being told”,與原文作者的意圖一致;而且比較符合實際情況:三歲小孩,剛學說話,尚還懵懂,不大可能理解癩頭和尚的話,而是長大之后被父母告之的。而霍譯用了“I can remember…”似乎有違客觀規(guī)律和原文。
又如,探春笑道: “只恐又是你的杜撰。” 寶玉笑道:“除《四書》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
楊譯: “You are making that up, I’m afraid,” teased Tanchun.
“Most works, apart from the Four Books, are made up; am I the only one who makes things up?” He resorted with a grin.
霍譯: “I expect you made it up,” said Tan-chun scornfully.
“What if I did?” said Bao-yu.“There are lots of made-up things in books—apart from the Four Books, of course.”
關于探春說的那句話,楊譯本很好地理解和把握了原文的語氣和口吻,并成功地用譯入語表達出來,尤其是 “I’m afraid”和“teased”兩個詞的應用,真是恰到好處,有 “多之一分則肥,少之一分則瘦”的感覺。而霍譯本中選擇了scornfully 一詞則使原來姐弟間的調侃和逗笑變成了一本正經,甚至含有責怪的意味,違背了原文。
而對于寶玉說的那句話的處理,霍譯本則優(yōu)于楊譯本,霍譯本在充分理解原作人物說話時的心理和神情的基礎上增譯了一句“what if I did? ”回譯為 “就算我編了又怎樣?”將寶玉不學無術,玩世不恭的形象一覽無余地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楊譯本則采用了直譯的方法,也道出了原文的意思,各有千秋。
近年來國內外翻譯理論界越來越重視對翻譯中文化移植的討論。要想把我國古典名著《紅樓夢》介紹給外國讀者,首先應該關注的是文化移植的問題。
在《紅樓夢》第三回中,作者通過林黛玉的眼睛對賈府進行了詳細的描寫。
如,行了半日,忽見街北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門前列坐著十來個華冠麗服之人。
在翻譯 “三間獸頭大門”時,
楊譯:a great triple gate with beast-head knockers
霍譯:a triple gateway whose doors were embellished with animal-head
首先,當外國讀者看了這兩個譯本后,他們大腦中會產生完全不同的畫面。讀了楊譯本,外國讀者基本上可以看到中國古代園林建筑的大門,因為我們至今都可以看到許多中國園林建筑的大門都有獸頭手柄,可是讀了霍譯本,外國讀者有可能聯(lián)想到有動物卡通畫的大門。
中國人比較嚴肅,不習慣在大門上畫五顏六色的動物頭像,一般也不雕刻動物的頭像,而銅制的大門手柄上往往都有獅子、老虎頭像。另外,將獸頭譯作“beast-head”比 “animal-head”更能傳達獸頭在中國文化中的意象。中國古代園林建筑和一些大的建筑物門口的兩邊一般都各有一座石獅子,它們象征勇猛、強悍、力量,仿佛我國古人感到獅子在大門口站崗可以給人增加安全感一樣。大門手柄上的獸頭也象征同樣的意義,因此把獸頭譯作"beast-head”比較確切。在英文中,animal 是個比較中性的詞,它也是飛禽走獸的上義詞,而beast 則不包括魚、鳥等動物,它只表示“走獸”。
[1]馮慶華:《紅譯藝壇》,上海外語研究出版社,2006年.
[2]郭建中:《文化與翻譯》,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0.
[3]劉宓慶:《文化翻譯論綱》,湖北教育出版社,1999.
[4]劉士聰、谷啟楠:“論〈紅樓夢〉文化內容的翻譯”,〈中國翻譯〉,1998/1.
[5]許淵沖:《翻譯的藝術》,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84.
[6]周汝昌:《紅樓夢與中華文化》,華譯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