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海進 （貴州民族學院文學院 貴州貴陽 550025）

文學概論是我國漢語言文學專業(yè)的一門基礎理論課程，目的就是要讓學生把握基本的文學原理、概念、范疇和科學的方法，增強理解文學作品、作家創(chuàng)作、文學類型、文學話語形式和讀者接受反應等方面的認識能力，以期借助一定的理論來規(guī)范學生的理性思維和提高學生獨立分析、評價作品的能力。由此可見，文學概論這門課程具有重要的教學意義。然而，目前文學概論的教材質量良莠不齊、編寫標準不一、側重觀測點不盡相同，在基本的概念和定義上也是互相有差異。在一定程度上，這種情況使學生主動接受基本理論的難度加大，由于還沒有形成相關的問題意識，學習過程中學生的判斷會比較模糊，甚至產生誤解，如將區(qū)域性文學風格簡單等同于區(qū)域性的具體文化呈現(xiàn)形態(tài)、將區(qū)域性風格簡單等同于地方語言、將自然地理等同于區(qū)域性特色，等等。在這里，筆者無意于分析各種文學概論教材的得失，僅就區(qū)域性文學風格問題做教學上的探討，以求對這個問題做深入的分析，力求在教學過程中彌補各類文學概論教材中的不足。

一

區(qū)域性風格在眾多的教材中，往往被稱為“地域性風格”，在本研究中將兩者通用。童慶炳主編的面向21世紀課程教材《文學理論教程》（修訂版）中說：“在同一時代和同一民族的不同地域中，由于環(huán)境條件的不同，民俗風情的不同，反映在文學風格上，可能形成不同地域的特點”[1]。在此后的三次修訂版中，基本形成這種認識，即“不同地域有不同的文化。作家總是生活在一定的地域中，不能不感受到地域文化的氣息。作家的文學風格必然滲入地域文化的因素，表現(xiàn)出地域性?！闭J為地域性風格“除了與自然環(huán)境密切有關外，當然與在此自然環(huán)境中發(fā)展起來的社會環(huán)境，即生產力、生產關系、社會制度等同樣密切相關。”[2]并多次在教材中引用劉師培的《南北文學不同論》中的例子加以佐證，反映出對區(qū)域性文學風格認識的匱乏，以及對具有濃厚地域性風格的民族文學的漠視。

其他的一些教材也略談了地域性文學風格的問題，如楊春時、俞兆平、黃鳴奮著的《文學概論》中說“地域風格指文學作品具有某一地理區(qū)域的民俗風情、生活風貌等特點?！盵3]吳中杰著的《文藝學導論》沒有直接言明地方性或地域性風格，而是將地方特色作為風格形成的客觀因素之一，“在同一民族內部的不同地區(qū)，也會形成不同特色，這就是地方特色。我國自古以來，南北兩大地區(qū)的文學藝術，在風格上就有明顯的差異?！?并進一步分析了造成藝術風格的地方特色的原因，“首先是由于水土不同，民俗差異，以致人們性情也不同。其次，除自然條件之外，地方特色的形成還與政治經濟條件有關。”[4]曹廷華主編的《文學概論》中則僅僅提出了一些風格分類，并未作任何分析，“文學風格主要是指作家作品的風格，但由于不同的時代、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流派，在文學表現(xiàn)上往往各自有著一定的共同特色，因而也用來指時代風格、民族風格、地方風格以及流派風格等等?！盵5]

上述略舉的各類教材均簡單地將區(qū)域性（或地域性）風格視為一種比附于作家創(chuàng)作個性呈現(xiàn)出來的風格的附屬品。這種認識和邏輯在學理上不成立的，作家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生活經驗和體驗總是會影響其創(chuàng)作素材的提取、題材的凝練、審美傾向和審美理想的形成。而且作家是處于具體的歷史時空當中的存在個體，個人的生命記憶總是要依托具體的時空環(huán)境，敘述抑或抒情是以其內心符合生命體驗中生活經驗的那種洽適性為尺度。在這個層面上講，地域性文化心理和文化蘊含往往制約著作家具體的創(chuàng)作構思及其話語呈現(xiàn)方式。在上述各類教材中，大多以漢文學和外國文學為主要的論證實例，沒有真正地從地方歷史、地方性知識、地方性自然環(huán)境和人文環(huán)境進行思考。坦率地說：中原漢文學傳統(tǒng)及其覆蓋區(qū)域在長期的交融中，逐漸失去了地方性原住民的心理、語言和文化特色，多元共生的文化格局早就沖淡了明確劃分漢文化的標準和尺度。就目前而言，在具體的社會生活中，漢文化是最不具有特征性的多元文化形態(tài)之一，無論是儒家、道家還是佛家，在不同的地域中其顯現(xiàn)的方式會大異其趣，我們能貿然斷定說，這個地方的漢文化具有地域性嗎？這只是用一只眼睛看世界、文學和文化的結果。

二

仔細思索就不難看出，這里的地域性風格概念非常模糊，要區(qū)分地域性風格是站在作家主體身份的角度判斷還是從他者視野來判斷。如果從作家主體身份的角度判斷，那么又得細分出本地性作家主體和闖入者身份的作家主體，只有本地性作家主體的文學創(chuàng)作尤其是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作家的文學創(chuàng)作依據(jù)本地區(qū)獨特的心理認知、思維習慣、地方習俗、文化底蘊等通過文字傳達出來的形象、情感、理性和意蘊的文學作品才稱得上是具有地域性風格的作品，在這樣的作品中飽含著本地性的歷史觀、世界觀和社會實踐的豐富內容。如果從闖入者作家身份來判斷文學作品的地域性風格，就好比一個旅游觀光客，帶走了些許的影像資料，卻永遠帶不走他闖入的大地一樣，作家是很難把握被闖入地區(qū)長期養(yǎng)成的微妙的心理和認知過程的。影響力極大的民間刊物《彝風》《獨立》的主創(chuàng)人發(fā)星在《自由野血》中談到：“地域，即遺留異域色彩與保留獨特文學氣質的屬地。一般說來，在中國即是以少數(shù)民族文化為依托，保留其特性并隨社會發(fā)展而發(fā)展的地域文化?！痹谏贁?shù)民族地區(qū)，“人們生存的理由與歸向還是其民族最初的自然法則與樸質理想”。[6]其觀點強調文化根性在獨特區(qū)域中的延續(xù)和發(fā)展，認為地域將成為人類最后一片靈魂棲息的凈土。發(fā)星在地域性問題的認識上，已經是深入到本地的母母體文化之根的深層當中了，“地域”的內涵不再是簡單的地名或地貌等顯性內容。

在筆者看來，文學作品中地域性文學風格的判斷尺度不在文本內，而應在文本創(chuàng)作主體的具體文化環(huán)境中。文化根性是促使作家進行寫作，并使自己的作品體現(xiàn)本地域文化特色的重要依據(jù)。喻子涵在《民族精神的崇敬與地域文化的書寫》一文中明確地闡述了地域概念、地域書寫等重要問題：“所謂‘地域’，它除了指區(qū)域范圍這層外在意義外，更重要的是內涵是指某一人類群體在這個區(qū)域長期生存及其發(fā)展演變所形成的具有文化特質的時空環(huán)境。這樣的‘地域文化’所孕育的人們，對自己的時空環(huán)境具有長期的依賴性和聚合性，即使離開這個‘地域’的個體仍然背負著自己的鄉(xiāng)土，忘不了自己的民族，永遠消退不了自己的文化根性?！蹦敲础暗赜驎鴮憽本褪且獙⒌赜蚋约暗赜蛭幕w系進行詩性語言轉換與傳達的書寫方式，“主要包括民族地域的風光、風景、風物、風俗的渲染與描繪，地域民族的生存、生產、生活和創(chuàng)造的歌頌與贊美，地域文化和民族性格、民族氣質、民族精神、民族靈魂的彰顯與弘揚，民族的歷史軌跡、文化特征、發(fā)展現(xiàn)狀和未來命運的關注與思考，落后、蠻昧、狹隘等民族缺陷和弱點的審視、反思與批判……等?！盵7]這樣詳盡而全面的論述，足以反映地域性文學風格在具體的文學作品中存在的復雜性、豐富性和深刻性。所以，在認識地域性文學風格的時候，不能僅看作家在作品中寫了什么，更重要的是判斷是否傳達了具有文化根性的獨特性和地域個體性。

三

同一作家在不同的居住環(huán)境中，其創(chuàng)作出來的作品往往會形成不同的地域風格。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呢？依據(jù)作家的創(chuàng)作個性來判斷這個問題，未必有很好的答案。據(jù)筆者看來，作家在生活活動中首先是人類學家、民俗學家和社會活動家，其次才是一個作家，通過審美的眼光來觀察和審視周邊的世界。當這個世界中的某些東西與自己生活經驗具有一定的洽適性的時候，作家才會使之轉換為文學的話語系統(tǒng)加以傳達。而且這種洽適性是需要經過較長的時間才能形成，在這段時間中，作家的前經驗不再起作用，甚至會和新環(huán)境產生沖突，經過磨合，才會最終同自己所處的新環(huán)境相適應。在筆者看來，地域性文學風格的呈現(xiàn)，就是喚醒沉睡于內心的根性文化的過程。沈從文之所以能寫出《邊城》這樣具有地域性風格的文學作品，究其根本原因在于對都市文化的不適應或者排斥，也可以說是站在都市的壁壘中遙望那虛幻的世界去想象湘西，重新被地域文化喚醒而形諸于文字的結果。從這個角度講，同一作家不同作品呈現(xiàn)不同的風格，都是基于自身所依賴的地域根性文化，在實質上并沒有太大的區(qū)別，只是一塊鏡子的正面和反面的差異而已。我們不能說一個詩人站在長江邊上寫了一首關于長江的詩，就說這個詩人具有長江這個地域的文化特色，也就有了所謂的文學風格。從根本上講，地域性文學風格類似于人類學家做田野調查發(fā)現(xiàn)地方、記錄地方并使地方文化符號化為文字的過程，在地域書寫中，是地域文化成就了作家的藝術品質和創(chuàng)作個性，而不是作家的創(chuàng)作個性成就了地域文化和地域性風格。不管你作家寫與不寫，文化就在那里，生生不息；不管作家看與不看，文化就在那里，無聲無息。因此，具有地域性文學風格作品的創(chuàng)作主體，不是簡單地描摹者，而是本地性(地域性)根性文化的傳承者和發(fā)揚者、批判者和贊美者，也是重要的美的體驗者和評價者。

那么，在課程環(huán)節(jié)中如何有效的開展區(qū)域性文學風格的教學活動呢？筆者將對此問題另作詳細地論述，在此不贅言。

[1]童慶炳主編.文學理論教程(修訂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267

[2]童慶炳主編.文學理論教程（第四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294-295

[3]楊春時、俞兆平、黃鳴奮著.文學概論[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304

[4]吳中杰.文藝學導論[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2：201-202

[5]曹廷華主編.文學概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252

[6]發(fā)星詩歌評論專輯. http://tw.netsh.com/eden/bbs/717661/

[7]喻子涵. 民族精神的崇敬與地域文化的書寫[J]邊疆文學?文藝評論2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