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 玫

花 夢

◆紅 玫

夢里花裙

人的一生會有許多的夢想，這些夢想會隨著年齡、閱歷的增長不斷變化。我小時候曾有過一個夢想：穿一穿苗族的百褶裙。

那時常隨大人趕街，每當看到街上背著背籮，手上一刻不停地繞著麻線的苗族婦女，就會被她們的裙子所吸引。不管是白色的還是藍色挑花的百褶裙，在走路時，隨著腳步起落，裙裾都會左右搖擺，擺得那么有力、那么高，幾乎與腰平齊。我困惑，她們的裙裾為什么能甩得那么高？

我也有很多條裙子，也曾模仿苗族婦女搖擺裙裾，可是，不管我怎么學，裙裾也只是隨便輕飄飄地擺一點。那百褶裙里到底藏著什么秘密？我百思不得其解。后來同院住的一位老人告訴我：苗族婦女穿的是用家織麻布做的百褶裙，比較厚實，要比其它裙子容易擺起來。麻布的百褶裙就能擺起來嗎？于是，我就夢想著有一天能穿上苗族裙子試一試。

終于，有機會了。上中學時，我隨州上的幾位美術(shù)老師，去丘北的茶花寨寫生，收集美術(shù)資料。茶花寨是一個漢苗雜居的大村子，這里的苗族自稱白苗，她們的服裝以白色為主，衣袖、領(lǐng)口上有花邊裝飾，據(jù)說花邊中蘊藏了苗家遷徙的路線，那花邊的繡法可是時下最流行的十字繡哦。苗族姑娘從學會挑花起就開始準備嫁妝，嫁衣上鮮艷奪目各種花邊都是自己選花樣，自己挑花。我常和姑娘們在一起玩，看她們挑花，并把那些漂亮的花邊畫下來。幾天后，老師們畫了不少人像、風景，我則畫了許多花邊。

要離開茶花寨時，同去的趙老師拿出120相機，說要照幾張相留念。姑娘們高興極了，拿出她們的衣裙給我穿上，把我打扮成一個苗族姑娘和她們一起合影。穿上地道的苗族服裝，我夢寐以求的愿望終于實現(xiàn)了，可要好好體驗一下裙子搖擺的感覺。

麻布做的百褶裙是比較重一些，穿在身上沉甸甸的。我在場院上走了幾個來回，裙裾雖然向兩邊擺動著，但并不像我希望的那樣高高地甩起來。好奇怪！為什么她們穿著就會擺得那么高，我穿著就擺不高？難道那裙子欺生，欺我不是真正的苗族？看著我搖搖擺擺地在場院上甩裙子，她們笑了。我說出我的困惑，一位苗族大嬸告訴我：“裙子可不是故意甩起來的。你走路腳步輕巧，裙子又重，怎么會擺得高。我們走路的腳步很重，特別是背著東西時腳步更重。因此，越是勤勞的婦女，裙裾就會擺得越高?！?/p>

哦，原來如此！心里的結(jié)終于解開了。

也就是這一次下鄉(xiāng)，我喜歡上了民族圖案，以后又收集了不少其它民族的挑花圖樣，直到現(xiàn)在都還珍藏著。

現(xiàn)在，享受著改革開放的勝利果實，人們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苗族的服飾也發(fā)生了巨大變化，我之所以要用巨大來形容，是因為現(xiàn)在的苗族服裝已經(jīng)時裝化了。不但用各種花邊做裝飾，還用五彩珠子串出的花邊做點綴；面料由家織的粗麻布變?yōu)槊薏?、化纖、綢緞；色彩也從紅色為主的暖色調(diào)，轉(zhuǎn)變?yōu)樗{綠色為主的冷色調(diào)；手工挑的花邊也變成了機織、印染的花邊。服裝款式的變化更是層出不窮，單只看領(lǐng)口變化，就可深刻感受到它的時代氣息，從普通的圓領(lǐng)發(fā)展到立領(lǐng)，甚至還有毛領(lǐng)。種類不但有常服，還有了婚禮服，那紅艷艷的衣裙象征著苗族人民的生活也是火紅火紅的。苗族服裝的美艷讓人折服。過去，舞臺上的苗族服裝要比生活中的漂亮，現(xiàn)在，生活中的苗族服裝比舞臺上的更漂亮。

然而，在這美麗的背后也有一絲遺憾：百褶裙不再左右搖擺了。每當我穿行在趕街的人群中時，總希望能看到那高高甩起的展示苗族婦女勤勞的裙擺，不知何時才能重現(xiàn)昔日這道亮麗的風景？

繡花圍腰

上世紀六十年代之前，在文山街上?？吹酱┲⒚醚b，系著陰丹藍布圍腰的漢族農(nóng)村婦女。那鑲金邊的扇形繡花圍腰牌剛好就在腰間，最是吸引人的目光。我親眼見過那些圍腰牌的繡制過程，因此也就格外關(guān)注它們。

兒時住的是大雜院，十家共住一院，鄰里關(guān)系和諧。同院住的一位本地婦女，大家叫她王媽媽。她沒有職業(yè)，只靠丈夫的工資生活，還要供兩個孩子讀書，經(jīng)濟比較困難，她就繡圍腰花賣，補貼家用。我們同院的幾個小伙伴最愛看她繡花，放學回家后做完作業(yè)，就圍在她的身邊看她繡花。她那本夾著各色絲線的書，比教科書更能吸引我們的眼球。那些五顏六色或粗或細的絲線，把一本薄薄的、陳舊的小學課本撐得不能合攏。這些絲線經(jīng)她的巧手劈分，一根變兩根，兩根變四根，四根變八根……然后把絲線穿進細小的繡花針，在水紅、粉綠、淺藍、鵝黃緞子做面子的圍腰牌上，只見巧手上下飛舞。不一會圍腰牌上就有了色彩斑斕的圖案，繡成花朵，花朵臨風搖曳；繡出小鳥，小鳥羽翼豐滿；繡出蝴蝶，蝴蝶翩翩起舞。扇形的圍腰牌，變成了五彩繽紛的花鳥世界：鳳凰牡丹、菊花蝴蝶、喜鵲登梅……在我眼中，這些繡品一點都不比四大名繡差。特別是在滾上金邊后，一個個鮮艷奪目的圍腰牌看得我們羨慕不已，恨不得也有這樣一個鑲著漂亮圍腰牌的圍腰，街天時戴上去趕街。

王媽媽不但會繡花，還會講故事。她時常一邊繡花，一邊給我們講文山的奇聞趣事或民間傳說：牛郎織女、七仙女、壯錦、蓑衣?lián)P、買花線等等，就是那時常聽的故事。當然，關(guān)于婦女為什么要帶圍腰的故事是少不了要講的，我們也聽了不止一個版本。但不管故事的主人公是用智慧挫敗了官家刁難，還是以聰明解決了人們出的難題，最后的結(jié)局都是一樣的：這些聰明的婦女，被那些怕婦女太聰明了不好管的男人送給的圍腰蒙住了心，聰明不再。還好像連帶了以后的女人們，也都沒有太多的智慧，變得平凡無奇了。

聽完故事，我很不服氣，女人就應該比男人笨嗎，女子無才便是德嗎？這時，那些漂亮的圍腰牌就不能勾引我想擁有它了。我不要被蒙住心，我要智慧、要聰明。不但要學習成績好，最好還能繡一手好花，當然不是繡圍腰牌來把心蒙住，是把看到、想到美好景象繡出來，像《一幅壯錦》故事中織出的壯錦一樣，繡出一片美麗河山。

隨著時代前進的步伐，壯錦中的企盼美麗風光變成了現(xiàn)實，漢族婦女的圍腰則成為逝去的風景。圍腰牌上那精致的花樣，細膩的繡法，特色鮮明的裝飾，卻不可再見，令人追憶。然而，沒有圍腰蒙心的婦女們，確實一代比一代更聰明了。

挑花挎包

去普者黑游玩，除了山水令人留戀，那里彝族婦女編織的流蘇挎包和挑花也別具特色，讓我心動不已。

那年因參與會議服務，陪同各地作家去普者黑采風。我們在參觀了普者黑仙人洞村、劃船游湖之后，又觀看了當?shù)匾妥宕迕竦拿褡宸b展示表演。各種式樣的彝族服裝讓人眼花繚亂，讓我銘記在心的只有兩樣：婦女們背的綴有長長流蘇的純白色挎包和么公頭上包的挑花頭帕。表演結(jié)束后我請同事照了一張頭帕特寫，又跟著村長去村民家看彝族婦女織挎包。

織挎包用的是白色腈綸線，工具是一枚勾針，與我們常用的勾針大同小異，而勾法則完全不同。我們不論勾什么花樣都是活套，需要拆時只要拉著線頭，就可以一拆到底。她們只有一種針法：死結(jié)，每一針勾過來便結(jié)成一個疙瘩，若是認為勾得不好想拆除那可是門都沒有。她們說這樣勾的好處是：包若被老鼠咬了，或是弄破了，洞不會擴大，修補一下就行了。由于整個包用的都是死結(jié)針法，所以彝族少女是不能勾包的，只有結(jié)過婚的婦女才能勾織?？姘春煤笱刂谒┥弦痪^綹腈綸線做成的流蘇，一個美觀實用的彝族挎包就大功告成了。為了實用她們的挎包都很大，其容量可與小背籮相媲美，趕街天把要用或要賣的東西一古腦兒裝進去，就可以出發(fā)了?；貋頃r，挎包里裝滿了采購到的東西，可謂滿載而歸。

活動結(jié)束回來后，我覺得這樣的挎包很有特色，曾想仿照其式樣自制一個，終因勾慣活套的針法，覺得結(jié)疙瘩太費勁而作罷。看著頭帕的照片時卻給我了一個靈感，頭帕上的花樣也是十字挑花繡法，但不同于常見的民族挑花圖案，它不是連續(xù)紋樣或幾何圖案，而是一個對稱的蝴蝶圖案。拍照時就是由于它的與眾不同，才吸引了我的目光。我何不仿照這個圖案做一個包呢？

說干就干，設計好包的式樣，買來了材料，再把照片上的圖案畫到米厘紙上，便開始制作。幾天后挎包做成，自我欣賞一番后，挎上它出門了。由于這包的圖案是獨一份，在街上回頭率頗高。

有一天，我無意中聽到別人對這包的評價：好像是紅河彝族的。

暈。彝族的沒錯，怎么成了紅河的？

現(xiàn)在的普者黑已成為著名的旅游景區(qū)，同全國的旅游景區(qū)一樣，這里也有不少旅游紀念品在出售。然而，這些小商品都是從外面批發(fā)來的，不是本地區(qū)本民族的。正如游客們評論的那樣：千篇一律，沒有地方特色。缺乏了地方特色的旅游商品，自然沒有了紀念意義，也不能叫做旅游紀念品了。真正能讓人感受當?shù)孛褡屣L格的針織挎包、挑花用品什么時候才能夠擺上柜臺，讓各地游客買到只此一家別無分店的旅游紀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