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利娜
蘇軾的一生坎坷不平,遭受許多不幸和打擊,尤其是后半生被貶黃州、惠州、儋州,生活極其的困窘,但他從未被苦難困境壓倒,而是善于排解,隨緣自適,隨遇而安,不為世俗的禍??鄻匪袪浚粸榈檬浪鶡溃潜憩F(xiàn)出堅定沉著、樂觀曠達、超然物外的自由境界,顯出其超乎異常的人生態(tài)度。
蘇軾是一個“奮厲有當世之志”的文人,正如馬斯洛所說:“自我實現(xiàn)的人的一個特點是很少有自我沖突。他不會跟自己過不去,他的個性是統(tǒng)一的。這使他有更多的精力從事創(chuàng)作。”蘇軾的一生坎坷不平,遭受許多不幸和打擊,尤其是后半生被貶黃州、惠州、儋州,生活極其的困窘,但他從未被苦難困境壓倒,而是善于排解,隨緣自適,隨遇而安,不為世俗的禍??鄻匪袪?,不為得失生死所煩惱,而是表現(xiàn)出堅定沉著、樂觀曠達、超然物外的自由境界,顯出其超乎異常的人生態(tài)度。
蘇軾獲罪貶黃州時,他卻說“幸有清溪三百曲,不辭相送到黃州”。黃州這座山環(huán)水繞的荒城在他筆下是“長江繞郭知魚美,美竹連山覺筍香”,多山崎嶇的坡路則被寫成“莫閑犖確坡頭路,自愛鏗然曳竹聲”。嶺南荒遠,古人莫不視為畏途。韓愈被貶潮州,柳宗元被貶柳州,作詩多為凄苦之音,而蘇軾卻顯曠達之氣。他在《正月二十日與潘、郭二先生出郊尋春,忽記去年是日同至女王城作詩,乃和前韻》中:“東風未肯入東門,走馬還尋去歲村。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江城白酒三杯醉,野老蒼顏一笑溫。己約年年為此會,故人不用賦招魂?!睆脑娭锌芍娙四茈S遇而安,不以之為悲,豪放曠達,沒有了“閑人”傷感,現(xiàn)實的苦悶也在心靈中得到了凈化。又如最令蘇軾津津樂道的《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厥紫騺硎捝?,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弊髡呤殖种裾龋_穿草鞋,透露出作者喜好自然,無拘無束的性格,雖然有來自各方面的打擊,但他仍然泰然處之“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足見他的胸襟和氣度。下片寫自然是變幻莫測的,亦有陰晴變化,更何況是人生的際遇?表現(xiàn)出曠達超脫的胸襟,寄寓著超凡超俗的人生理想。再如他的《水調歌頭·黃州快哉亭》同樣寫得奇肆開闊樂觀曠達,作者面對“忽然浪起,掀舞一葉白頭翁”的狂濤處之坦然,認為“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如果我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及吾無身,吾身何患?”再大的風再大的浪也不能使我恐懼憂慮,一定會引起我“快哉此風”之感。同樣他的另一首《浣溪沙》寫得清新活潑,朝氣蓬勃,“山下蘭芽短浸溪,松間沙路凈無泥。蕭蕭暮雨子規(guī)啼。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fā)唱黃雞”,全詞洋溢著一種積極向上的人生態(tài)度,然而上闋結句的子規(guī)啼聲,隱隱折射出詞人處境,下闕一掃傷時嘆老的調子,展現(xiàn)樂觀曠達的精神狀態(tài)。這些詩詞中更多的展現(xiàn)的是詩人對苦難的傲視和超越。
被貶惠州時,見到遍野的荔枝林卻作詩說:“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弊阋娝臉酚^之態(tài)度。而他的《縱筆》詩更是灑脫超然:“白頭蕭蕭清霜風,小閣藤床寄病容。報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輕打五更鐘?!贝嗽娮饔诮B圣四年,詩人此時已經六十歲了,居住在嘉祐寺,盡管他政治上屢次遭受打擊卻還能安穩(wěn)的睡覺,這體現(xiàn)出蘇軾不為境遇所左右的獨特心境,據宋人曾季貍《艇齋詩話》載,此事被當時宰相張惇看見,為蘇軾仍能安穩(wěn)地“春睡美”而惱怒,于是,把他從惠州貶到更為偏遠的儋州。
在被貶儋州之前,他從李德裕的“嶺水爭分路轉迷,桄榔椰葉暗蠻溪。愁沖毒霧逢蛇草,畏落沙蟲避燕泥”中了解到儋州的環(huán)境,詩中的“毒霧”、“ 蛇草”、“沙蟲”、“燕泥”顯然是寫海南環(huán)境極其的險惡,是一片荒涼之地,但是,他在自己還沒有被貶海南之前就做好了心理上的準備,并沒有因之而懼怕。當時其弟蘇轍正被貶為雷州,離他不遠,便日夜趕路,并在途中給蘇轍寫了《吾謫海南,子由雷州,被命即行,了不相知。至梧乃聞尚在藤也,日夕當追及。作此詩示之》一詩,最后四句這樣說道:“天其以我為箕子,要使此意留要荒。他年誰做輿地志,海南萬里真吾鄉(xiāng)?!彼硎疽鸭磳①H往的窮荒之地當做自己的故鄉(xiāng),可見蘇軾曠達灑脫的心胸,這種曠達的核心是堅毅的人生信念和不向厄運屈服的斗爭精神,這便與李德?!吧裙黹T關”的悲嘆形成鮮明的對照。
面對接二連三的政治打擊,仕途上的坎坷不平,荊棘叢生,蘇軾的立場是堅定的。正如他所說的“胸中亦超然自得,不改其度”,“不改其度”則說明了蘇軾不論遭受怎樣的排擠和打擊,他都會操守自己的政治信念,堅持自己超然自得的處世態(tài)度;他還反復說道:“胸中亦有翛然處也”,此處的“翛然”,表現(xiàn)出詩人的無拘無束和自由自在;“尚有此身,付與造物,聽其流轉。流行坎止,無不可者”,“付與造物”則表示他已經把一切置之度外,一切聽從于造物者。在其一生中,他始終以如此不屈的精神與政敵破壞相抗爭,因此在遇赦北歸的路途中,他寫下“九死南荒吾不恨,茲游奇絕冠平生”的詩句,其曠達性格,其脫于世俗生死苦樂觀念顯而易見,與屈原“雖九死其猶未悔”的精神相比,有異曲同工之妙。面對人生種種困境,詩人不僅努力適應,而且又主動尋求精神上的慰藉和樂趣,他的樂觀曠達胸襟是其他文人難以達到的。他堅信苦雨凄風必將過去,并以苦為樂笑對人生,達到“一蓑煙雨任平生”“也無風雨也無晴”的超然物外的精神境界。
蘇軾之所以能在艱險的人生道路上,以超曠的態(tài)度處之泰然,同他年輕時從佛道二家的思想中吸取精神養(yǎng)料是分不開的。佛老思想成為他處逆為順、安以自適的一種精神武器,追求“物我相忘,身心皆空”的超脫境界。在經歷了人生的大苦大悲之后,特別是經歷了黃州、惠州、儋州時期“流離僵臥,九死之余”的生活之后,才有了真正的人生感悟而進入到一種常人很難達到的境界。正如他在《遷居》一詩中寫道:“吾生本無待,俯仰了此世。念念自成劫,塵塵個有際?!痹娭袑懙绞篱g的萬物都是在瞬息間一生一滅,都有其生存的規(guī)律,是我們無法左右的,宇宙再大也是有涯際的。那么,一個人的痛苦和不幸又算得了什么呢?無需感嘆和暗自悲傷。他能樂天知命,在一般人很難忍受的貶謫生活中尋得閑適之趣,做到胸無芥蒂,超然物外,不為世俗的名利、窮達、榮辱、貴賤、禍福、憂喜、苦樂所拘牽,不為得失生死所煩惱,便達到了所謂曠放、超然物外的境界?!叭涡藻羞b,隨緣曠放,但盡凡心,無別勝解”,是對這種境界的高度概括。他在《前赤壁賦》中說“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盡,用之不竭,是造物者無盡藏,而吾與子之所共適”,表現(xiàn)了蘇軾的樂觀曠達、物我相忘的精神境界。作于三個月后重游的《后赤壁賦》中,作者面對月夜山河,不禁憂從中來,臨風長嘯,心中感懷“悵然長嘯,草木震動,山鳴谷應,風起水涌,予亦悄然而悲,蕭然而恐,凜乎其不可留也”,一只孤鶴把詞人的感情引向曠達超然?!皶r夜將半,四顧寂寥。適有孤鶴,橫江東來,翅如車輪,玄裳縞衣,戛然長鳴,掠予舟而西也”,這只孤鶴成為東坡由悲轉向超逸曠達的情感紐帶,其后進入夢境,以道士化鶴結束,詞人由樂轉悲,由悲轉逸,又由逸轉空,從而傳達出蘇軾面對人生之變的曠達與適然。同樣他的《西江月》也折射出蘇軾物我兩忘,超然自適的人生態(tài)度。
可知,他的貶謫生涯使其具有沖和淡泊的心境,他的精神陶醉于大自然的景色里,融主觀與客觀為一體,眼里所見,筆下所寫,自然而然的傳達出大自然景色的韻致,創(chuàng)造出一種詩的意境。從而達到沉著堅定,不受外物羈絆的、超然物外的自由精神境界。從這樣的精神和藝術境界中,我們也可以真切的感受到蘇軾的超然的人生態(tài)度。
總言之,蘇軾能借助中國傳統(tǒng)文化,儒家忠君愛民積極用世的理想,老莊何思何慮的曠達境界,自己的通達的心境及堅毅的創(chuàng)作意志,自覺的調整心態(tài),達到全身心的平衡,這也就形成了他獨具一格的人生態(tài)度。人們應該學習蘇軾的進退自如、兼收并蓄的人生哲學,為自己開拓一個身心兼顧的廣闊的精神空間。
[1]張志烈,張曉蕾.蘇軾選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
[2]袁行霈.中國文學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