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誠 彭景泉 莫夫
麥克中校和約翰上尉帶領特訓班的十二名學員經(jīng)過上27天的輾轉顛簸,終于抵達了重慶。早已住進重慶獅螺路9號的閻奔,率領剛搬到重慶的軍統(tǒng)總部的一幫校尉軍官親自到大院停車場迎接,在歡迎的人群中就有劉彩珠上尉。
風塵仆仆的麥克一下車就看到迎面而來的閻奔,疲乏的臉上好不容易閃了一笑,閻奔忙說:“麥克中校,約翰上尉辛苦了。閣下和特訓班的住所就在獅螺路6號,已經(jīng)安排就緒,讓劉彩珠上尉負責特訓班的衣食住行,她是個稱職的軍統(tǒng)特工,她的工作一定會讓二位閣下滿意的!”
麥克把剛下車的溫芃介紹給閻奔:“這位是學員溫芃女士,是特訓班十二名學員中最出色的一位,這一個月來就是她陪著我用英語聊天,才讓我打發(fā)走了車上苦悶的時光?!?/p>
溫芃忙給閻奔敬禮:“不用麥克中校介紹,我想您肯定是局座!” 她面帶笑意,話語親切。
“你就是溫芃!”閻奔仔細上下打量她,有頃才點頭說:“果然是人品出眾!名副其實!”
“局座,說我長得有點出色,倒也屬實,但若因長相就推斷我人品出眾,未免過早!請原諒我的坦率!”溫芃說得認真,笑容未斷。
“溫芃學員坦率!驚人的坦率!”閻奔不禁夸道。
約翰這時說:“我和麥克中校特別欣賞溫芃女士的漂亮和直率,她沒有中國人身上常有的那種虛偽?!?/p>
“我現(xiàn)在明白了,為什么那么多人向我推薦溫芃學員,看來能得到麥克和約翰閣下稱贊的人必有過人之處?!遍惐家妱⒉手樽邤n來,忙向麥克介紹:“她就是劉彩珠上尉,負責特訓班的后勤主管?!?/p>
麥克不冷不熱地和劉彩珠握手,說出來的話讓她大感意外:“你懂英語嗎?如果不懂,我就不需要你照顧,有溫芃同學在我身邊就行了!”
一股濃濃的酸意涌上了劉彩珠的心頭,她望著一臉笑意的溫芃,話中帶刺地說:“溫小姐可是春風得意呀!”
溫芃一見劉彩珠佩上尉軍銜,又是由閻奔親自將她推薦給麥克,她的真實身份就一目了然了,溫芃立即機靈地向劉彩珠敬禮,有點羨慕地說:
“和你分別不久,沒想到你已是上尉軍官,提升得如此之快,你才春風得意呢!”
提著行李走近的桂云標冷冷地望著劉彩珠,既沒敬禮,也沒主動打招呼,好像以前并不認識她。
“桂同學還是以前那般傲慢?見了上級軍官也不敬禮!”
麥克不快地說:“劉上尉,準確地說我才是桂云標的上級軍官,他見了你,我以為可以不敬禮!”
劉彩珠的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窘迫不堪,閻奔忙上來解圍:“麥克先生,先把住地安頓下來吧,劉彩珠上尉,立即給麥克中校帶路去獅螺6號先住下。”
劉彩珠趕忙上來給麥克拿行李,麥克卻把行李交給衛(wèi)兵,徑自朝前面走去。
傍晚前,麥克和十二名學員已經(jīng)全部安排好住房,由于學員中只有溫芃是女學員,所以盡管劉彩珠不情愿替她一人安排一個房間,但上尉抵不過麥克中校的意見,只得叫溫芃住單間。
晚飯過后,閻奔拜會麥克和約翰,并調看了十二名學員的全部檔案材料,他不得不承認,麥克和約翰的眼力不錯,挑的十二名學員的家庭出身,個人素質均屬上層,就連郎玉昆的外甥何示求及羅遙的侄兒羅波也算得上是特校學員中的突出者,盡管他倆和溫芃、桂云標相比還有不小的差距。閻奔這時想到了自搬家后就一直音訊全無的郎玉昆和羅遙等人及特校學員,不由得向麥克打聽和郎玉昆他們分手時的情況,但由于麥克和特訓班搬遷在前,郎玉昆和特校動身在后,分手后又一直沒有任何聯(lián)系,所以,麥克不能給他提哪怕是一點點信息。悶悶不樂一無所獲的閻奔剛走到9號大樓自己的辦公室,就見劉彩珠已坐在室內沙發(fā)上,見她不召自到,閻奔心里有些不悅,沉著臉問:“有事找我?”
“局座,為什么溫芃和桂云標也在特訓班?”劉彩珠并不看他的臉色,開口就問。
“他倆為什么不能進特訓班,更何況還是特校推薦并經(jīng)麥克、約翰面審過的?!?/p>
閻奔猜她剛才的提問八九不離十是因嫉妒而起,心里更不痛快,臉色就更難看了。
“您就不覺得溫芃這女人有來頭么?”劉彩珠不顧他的慍怒,又問。
“她當然有來頭,沒來頭能留學英國,能有那么多人推薦她!”他說得更沒好氣,他突然覺得下午麥克不重視她,就是因為她的長相太一般,而現(xiàn)在他再看她,真是愈看愈丑。
“我說的來頭不是她的家庭背景,而是政治屬向!我懷疑她是共黨派來的間諜!”
未等劉彩珠把話說完,閻奔就對劉彩珠說:“你應該知道我的思維習慣,結論只能是在判斷的后面?!?/p>
“請問局座,以前混入CC和軍統(tǒng)內的共黨特工,有幾個是沒有家庭背景的平民百姓?他們如果沒有與眾不同的顯赫家庭,咱們還會重視他,信任他?”她好似胸有成竹,說得不緊不慢,“因為他們的家庭成份越高,我們就越不容易懷疑他們是共黨分子。我們的這種思維誤區(qū),往往讓共黨間諜有機可乘?!?/p>
“說下去,我想聽聽你下面的理由。”
“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年輕女子為什么有那么多人推薦她,這說明她社會背景復雜,而社會背景復雜的人我們更不能掉以輕心?!?/p>
“推薦她的人中不是有湖南站和郎玉昆、羅遙么?未必他們都沒看準?”
“郎玉昆和羅遙是湖南站推薦溫芃后才重視她的,而湖南站又是聽了一個湖南名教授的推薦,這個名教授為什么推薦一個留英學生報考長沙警校,這不符合常理嘛!這只能說明推薦的教授帶有某種目的?!?/p>
“你的推斷未免牽強?!遍惐疾灰詾槿坏卣f,“時下全國兵荒馬亂,工作不好找;溫芃在家閑賦多年而苦悶時,有親朋推薦她上警校,從邏輯上說得過去?!?/p>
“一個閑賦多年的留英生,為什么有一身超人的武藝?”劉彩珠依舊窮追不舍,“一個入學晚達數(shù)月的人為什么在學習無線電收發(fā)報技術上后來居上,成績驕人?”
“這只能說明她天質聰慧,正是軍統(tǒng)要尋覓的人才?!?/p>
“局座,以前打入我方的共黨特工有哪一個不是聰穎過人,否則,他們也不敢打入我們內部?!?/p>
“你懷疑溫芃怕不是因妒而生吧?”
“黨國的利益高于一切,我承認,溫芃姿色出眾,但我絕不會因色懷恨。如果她又漂亮又忠誠,我還求之不得哩!可我就有一個直感,她的背后有陰謀,我請求局座對她要多長一個心眼,慎之又慎。要知道從特訓班出來的人,今后都是軍統(tǒng)中堅,如果之中有共黨間諜,那后果將極其嚴重!局座不能不考慮這種危險?!?/p>
閻奔沉默了??磥韯偛艅⒉手榈囊环捲谒砩掀鹆俗饔茫坏貌怀姓J她能說出對溫芃的懷疑是出自對黨國情報事業(yè)的忠誠,她講的話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以前共黨間諜打入黨國特情系統(tǒng)的教訓是太多,也太沉重。作為主管反間諜的副局長,他要警鐘長鳴,隨時要對人采取審視態(tài)度,多設幾道反間諜防線,方能防止重蹈以前被共黨間諜蒙騙的復轍。
見局長深思無語,劉彩珠趁機加溫:“局座,古人云:小心駛得萬年船。不管溫芃是不是共黨分子,咱們都要考察??疾斓慕Y果她是黨國所需人才更好,如果不是我們的人,就要斷然除之,勿留后患!”
“想必你已有對她考察的辦法?!?/p>
“美國新近進口的測謊儀,是個洋玩意,知道其中奧妙的人不多,心懷鬼胎的人只要坐上去,就必然神魂異處,一測便明。”
“如果溫芃棋高一籌,測試正常呢?”
“不可能!她即使留英,也絕沒見過這種東西,能不恍神?即使她有旁人無法相比的過人鎮(zhèn)定,我們也可以讓她測出問題,她就是過了測謊的一關,也過不了我們的訛審這一關,到那時她就必然暴露蛛絲馬跡,然后用刑,不怕她不招?!?/p>
“在咱們局,誰會使用測謊儀?”
“魏納明?!?/p>
“溫芃是他的愛徒,他會從命么?”
“對十二個學員都測,他不會不服從命令。再說,他定會理解局座為保證軍統(tǒng)純潔的一番苦心?!?/p>
“我采納你的建議,那就來個統(tǒng)測,發(fā)現(xiàn)有問題就抓起來。”
“另外,對桂云標的測謊也不能馬虎,此人城府極深,心機難窺,也是個懷疑對象。”
“彩珠呀,你果然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
“你不是常說狠毒莫過女人心么?更別說還是干軍統(tǒng)特工的女人!”
“你這點狠毒勁還真讓我欣賞呢!”閻奔說完欲火已起,兩人便在辦公室內動作起來,劉彩珠自召回到局本部,和他在辦公室宣淫已是常事,只要他不厭棄她,她就要使出十八般技藝讓他銷魂。
聽說要動用測謊儀測試特訓班的十二名學員,麥克和約翰是最先反對,他倆認為,這些學員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忠于黨國的政治背景用不著懷疑。就是要啟用測謊儀,其主攻方向也應該是日軍間諜和漢奸,矛頭不應該是共黨特工,眼下正是國共合作共同抗日,在這種時候暗查共軍間諜是不適時宜的,政治上也是站不住腳的,風聲若傳播出去,社會輿論將是極壞。
魏納明也不同意動用測謊儀,他覺得一旦動用測謊儀,十二名學員將人人自危,面對這深奧莫測的龐然大物,學員們毫無準備的心理準會紊亂,除非有極好的精神心理素質,否則一上測謊儀,難免不心慌神恍,這樣,很可能把有培養(yǎng)前途的黨國特工苗子誤判成敵人,自傷了黨國情報中堅。
兩方意見難以統(tǒng)一,閻奔只得上報戴笠,素來視軍統(tǒng)純潔如命的戴笠,斷然決定啟用測謊儀,一來是看看這個被吹得神乎其神的家伙是否真能管用,二來也是真要檢查今后的這些黨國諜報骨干中是否有異己分子。
戴笠下了命令,麥克不好再頂,魏納明只得服從,當麥克在特訓班內宣布即將對大家進行測謊檢查時,學員們不由得議論紛紛。
何示求第一個舉手發(fā)言:“我忠于黨國,不怕測謊儀檢查?!?/p>
羅波也不示弱:“我也不怕,人正心不慌,是白測不黑?!?/p>
有的學員發(fā)言:“麥克中校,在當前國共合作的時候,把測謊的目標對準共黨間諜,此事若傳向社會,政治上的負面影響會極大。”
“我已向軍統(tǒng)高層反映過,但沒結果,我真不明白,中國人為什么喜歡掛羊頭賣狗肉!”
桂云標瞟了一眼溫芃,見她鎮(zhèn)定自若,還略帶嘲笑,自己原來有點緊張的心便放松了下來。他以前別說沒見過測謊儀,聽都沒聽說過,現(xiàn)在真要經(jīng)它測試,心里還真有點沒底,所以,心慌在所難免。
溫芃也沒見過測謊儀,在英國時也沒聽人談到它,但顧名思義,這種儀器是來檢查人是否說假話,是否暗藏不可告人秘密的一種儀器。決定以平常心去見識這個洋機器,她就不相信,心態(tài)如常,鎮(zhèn)定沉著的人,這家伙還能查出問題來,她心里很清楚,軍統(tǒng)突然搞這一手,證明軍統(tǒng)高層對特訓班的人不是都充分信任,他們檢查是否有共黨奸細,再明白不過的告訴她,她已被軍統(tǒng)高層所懷疑,這里面很有可能是劉彩珠起了作用,他們找不到她的破綻,又不放棄對她的懷疑,就只好搬來這個誰也沒見過的鐵家伙來蒙人,這樣一想,溫芃心里就更踏實了。
在正式對學員進行測謊前,閻奔帶劉彩珠找魏納明詢問測謊儀的有關技術問題,魏納明向他倆解釋道,測謊儀就是利用儀器的有關接觸點接觸被測者的脈搏和心跳,通過觀察被測者脈搏和心跳的記錄來判斷被測者心跳加速是沒見過這陣勢而引起的心跳加劇還是因說了假話而引起的心虛。他還說,一般被測之人上儀器后都會有心跳加速的現(xiàn)象,因為被測者都是第一次身臨其境,不摸底不知情而引起的心跳是一種脈象軌跡記錄,而因說謊引起的心跳不管被測者有多高的掩飾技能,都不能改變心跳和脈搏的脈像軌跡記錄,這就是測謊儀的神奇之處。閻奔問是否有人在測謊時平靜如常,魏納明說那就只能證明此人心理素質極好,這種人不管是作為間諜人員還是反間諜人員均可堪大用,閻奔叫劉彩珠記熟因緊張引起的心跳加速和因說謊而引起的心慌兩種不同的脈象,并叫魏納明在測試的當天讓劉彩珠監(jiān)看記錄表。并當即和魏納明商量了對被測試者現(xiàn)場提問內容,以便實地觀察被測者的現(xiàn)場情緒變化。
第二天上午,十二名學員集中在獅螺路9號樓電子技術室門外走廊上,劉彩珠宣布了十二人的測試順序,桂云標被排到了倒數(shù)第二,溫芃被排在了最后一名,對于這種安排,他倆在昨晚碰頭時已有思想準備,既然測謊可能是沖著他倆來的,劉彩珠必然會這樣安排,被測者測試時間越拖后,心理沉受的壓力就越大,心中隱蔽的秘密對被測者的折磨就越厲害。那么,他上儀器后露出的破綻也就會越多。這是閻奔和劉彩珠的精心安排,也是他倆的如意算盤。
測謊時間按每人40分鐘的時間進行,第一個進去的何示求出來時滿頭大汗,面紅耳赤。而且劉彩珠不準許他和被測試者交流情況,必須立即離開。劉彩珠過份的出頭露面,讓溫芃更加明白她在這件事上起的作用,溫芃從這時起就打定了要盡早除去這個心腹之患的決心。
時間在悄悄溜過去,好不容易輪到了桂云標,他閃了一個只有溫芃才能看懂的笑,走進了測謊室,他的腳剛一踏進去,室內的燈便全滅了,只有四周儀器上的燈還在閃爍,桂云標坐到電椅上,四肢脈搏處和胸部都按上了控鈕,測謊儀啟動時發(fā)出的隆隆聲,讓陰森森的室內一片壓抑,桂云標哪見過這場面,心跳不由自主加速,測謊儀飛快打出他的脈像記錄紙條,劉彩珠接著長長的紙條,仔細看脈像記載。她示意魏納明可以發(fā)問:
“你的心跳為什么加速?是不是心慌?”
“任何沒接觸過測謊儀的人都多少會有些心慌,沒有一絲準備的我也不會例外?!惫鹪茦苏f得實在,劉彩珠沒有發(fā)現(xiàn)他說話時的脈搏跳動有什么突變,這證明他說的是實話,不需要經(jīng)過激烈的思想斗爭便可脫口而出。
“你的心慌是否因有事不可告人引起?”魏納明問得很嚴厲,目光兇狠。
“我有點慌是事實,但和心里是否有不可告人的事無關。我現(xiàn)在心思只有一個,早點學好諜報技能,早一天投入抗日戰(zhàn)爭,這是麥克中校常教導我們的,我不會忘記。”
“我看你的脈象像是隱瞞了你是共黨間諜身份才有的悸動!你還不承認?”劉彩珠問得更是氣勢洶洶。
“我與共黨間諜扯不上邊,又何必要隱瞞?要知道在現(xiàn)在的中國,想抗日的人不光有中共份子。”桂云標從容回答,此時的心跳已完全平復,吹得玄而又玄的測謊儀也不過如此。
“你說謊,你的脈象證明你在說謊!”劉彩珠又叫。
“你能看出我的脈象是共黨,真神了,請問,現(xiàn)在我的脈象是比剛上儀器時平和了還是緊張了?”他笑微微地問。
魏納明看得十分明白,桂云標的心情已趨正常,如果他真是共黨間諜,經(jīng)剛才劉彩珠那么突然一問,他的心跳無論如何會有反映,但他卻沒有,這只能證明他不是共黨,他沒有說謊。
“你可以走了?!蔽杭{明見劉彩珠好像還要發(fā)問,便提前叫他走人。因為主任本來就覺得在特訓班學員中測謊是多此一舉。
走出測謊室的桂云標沖溫芃一笑,雖然他也是滿頭大汗,但他自信的笑卻向她報了平安。溫芃走進測謊室,魏納明指指電椅示意叫她坐上去,劉彩珠上來給她的脈搏及胸部接通儀器,魏納明做夢也沒想到她的脈象心跳記載沒有絲毫變化,這女學員驚人的心理承受力大大強于前面的十一個男學員,這讓他大感意外,也叫他格外驚喜。
“什么叫處變不驚,溫芃便是!”魏納明在心中佩服地叫。
明明看見溫芃的心跳正常,可劉彩珠卻大喊:“你心慌什么?為什么跳得這么快?”
“我感覺一切如同剛進門時,沒覺得心跳有什么變化。”溫芃心中有數(shù),明知劉彩珠是在訛詐,所以答得不急不緩。
“你在說假話,測謊儀記下了你心跳猛然加劇,心中沒事隱瞞,慌什么?”劉彩珠追問更緊。
“她在虛張聲勢,假話連篇?!睖仄M在心里冷笑,“你說我此時心跳猛然加劇,請你參照儀器上記錄的脈象紙條說出我現(xiàn)在大概的心跳次數(shù)!”
魏納明沒料到溫芃會這樣問,不禁笑了。劉彩珠看看溫芃,又望望魏納明,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小溫,你下去吧?!蔽杭{明不快地白了劉彩珠一眼,打開了室內的燈,頗為不高興地領著溫芃走了。
見魏納明這樣護著溫芃,劉彩珠一肚子的火在燒,她向閻奔匯報的測謊結果,單說溫芃測謊有問題,有必要請麥克,約翰復測。她的本意是想擺脫魏納明,由美軍顧問親自測謊,能給溫芃以突然的壓力,不怕她不露出原形。向來精細的閻奔這時卻偏聽偏信劉彩珠,從而疏忽了一個環(huán)節(jié):向魏納明核對測試結果。于是便通知了麥克和約翰對溫芃復測,他倆實在是想不明白閻奔為什么在測試學員上要花這么大的力氣,但他倆又不好駁閻奔的面子,只好把復測的通知告訴了溫芃,溫芃知道一定是劉彩珠搞的鬼,便建議麥克調看初測的心理脈象記錄,如有不正常之處,當然應該復測,若前次結果證明復測是多此一舉,她相信素有正義感的麥克中校會作出正確的選擇。
溫芃的話提醒了麥克,他真是該調看初測結果。于是他找到魏納明說明調看記錄的原因,魏納明一聽,火氣迸發(fā):“胡鬧!完全胡鬧!溫芃的初測一切正常,心理素質十分優(yōu)異!有什么問題?是誰心慌?一派胡言!”
接著,魏納明把測試溫芃的脈像記錄給麥克看,他看過后不禁嘆了一口氣:“你們這種妒賢嫉能的毛病什么時候才能根除??!”
“劣根難除!小人整正人君子,向來如此!”魏納明還在憤憤不平。
說完,兩人便拿著上次測試溫芃的記錄找到閻奔,當他聽完兩人講的真相后,心中便是一陣惱怒,他把劉彩珠叫進局長室,不容分說臭罵了一頓。劉彩珠沒想到事情會是這種結局,知道是溫芃動了心計,她覺得溫芃愈是在這方面動心思,就愈證明她心中有鬼,不管別人怎么想怎么看,劉彩珠都決心要監(jiān)視溫芃,定要叫她的原形大白于軍統(tǒng)上下。
閻奔罵過劉彩珠,又找魏納明密談了一次,詳細詢問了測試溫芃的情況,主任自然是好話不盡,他還說,在軍統(tǒng)能有如此優(yōu)秀的女諜報是軍統(tǒng)之幸,是黨國情系之幸。從這次談話之后,閻奔就有了今后重用溫芃的想法,隨后發(fā)生的一件事,更堅定了閻奔的這個想法。
三個月后,就在麥克、約翰訓練特訓班空降敵后課目的時候,麥克和閻奔發(fā)生了一次正面沖突,按照麥克的訓練計劃,訓練空投的目的地均是日軍所占地區(qū),可閻奔交給他的空投區(qū)域幾乎全是共產(chǎn)黨的活動范圍,這讓麥克忍無可忍了,他開始說閻奔干擾特訓班教學計劃,繼而又說閻奔破壞國共合作,說一套做一套,不得人心,兩人各執(zhí)一詞,互不相讓,不歡而散。溫芃知道了麥克和閻奔爭吵的經(jīng)過后,更加相信麥克是個正直的美國軍人,他來華堅決執(zhí)行美國國防部關于把中國對日戰(zhàn)場作為主戰(zhàn)場的指示,拒不執(zhí)行國民黨融共、防共、反共的政策,是個可以爭取的關鍵人物,而她又覺得能否取得閻奔的信任是能否打入軍統(tǒng)核心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她應該利用麥克和閻奔的矛盾,在不傷害麥克的情況下取得閻奔好感。于是,她想到了一條妙計,她首先找到麥克,建議他把空降的范圍擴大到共產(chǎn)黨占領的有關地區(qū),理由是,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共產(chǎn)黨的這些解放區(qū)可能不久便會成為日軍的占領區(qū),把這些地區(qū)作為空降的新地點,是為了戰(zhàn)爭進展之所需,而她的真正想法是,她只要空降到這些地區(qū),就一定能和當?shù)氐陌寺奋娦滤能娙〉寐?lián)系,重新獲得延安的指示。麥克聽了溫芃的陳述后,覺得她的戰(zhàn)爭觀有前瞻性,也符合當前的戰(zhàn)場態(tài)勢發(fā)展,于是他接受了溫芃的建議,主動找到閻奔,向他要以前拒收的地圖。閻奔搞不明白麥克的主意為什么變化這么快,便問他改變主意的原因,麥克告訴他是聽了溫芃戰(zhàn)場態(tài)勢分析后才改變了主意,閻奔不由得暗中佩服溫芃的聰慧機靈,而且還十分欣賞她有功不露聲色的低調作派,他認為這才是一個高級特工應具有的素質。他把經(jīng)戴笠圈定的八路軍占領區(qū)空降圖交給麥克后,特意找溫芃談了一次話。
“溫同學,你不顯山不露水地幫我解了一個難題,我該謝你才是。”閻奔笑咪咪地說。
“我不知局座講的是什么事?我哪有您說的那種能耐?”她裝糊涂,裝得還挺像。
“擴大空降區(qū)的訓練范圍,麥克聽了你的建議,同意了戴老板的方案,你不是立了一功?”
“哦,您說的是這一件事呀!我是覺得目前的態(tài)勢發(fā)展我們必須有訓練提前量,把可能會淪陷的區(qū)域都列人我們空降訓練的范圍,我真的沒想到能和局座們的想法不謀而合!”溫艽低著頭說,“事出巧合!巧合!”
“不是巧合!是你有政治頭腦,有戰(zhàn)爭發(fā)展的全局觀念,你能做到這些十分難得,也十分寶貴,我看你有將軍之才,要更加努力?。 ?/p>
送走了溫芃,閻奔便叫來了魏納明,把溫芃的建議被麥克采納的事對他講了一遍,他聽完之后,連稱“奇才!”便問閻奔今后對如何使用溫芃有什么考慮,他略為思索說:“我想不等她在特訓班結業(yè)就把她調進你的密碼編制室,明里受你領導,實際上她是我們手中的一股機動力量,哪里需要就把她派到哪里!”
“這樣定最好!局座到底識人,用人也有魄力,現(xiàn)在應該沒有人懷疑溫芃是共黨了吧?”魏納明樂滋滋地說。
“我想再不會有了吧?”閻奔的口氣不肯定,他擔心的是劉彩珠不會對溫芃罷手,搞不好還會滋事。
“局座的口氣好似不肯定,未必還有人不相信溫芃?”魏納明聽話聽音,不禁反問。
“說實話,我是擔心劉彩珠盲動。女人因妒生恨,情急亂性,會做出出格的事。”閻奔不無優(yōu)慮地說。
“這不成了笑話,堂堂上校局座,竟怕一個上尉下屬滋事?”魏納明臉露譏諷。
“嗨,不說她了!不說她了!”
魏納明一語挑明:“局座,容我出言不遜,和女人,特別是和下屬女人走得太近,會惹事上身的。 ”
“我知道!我知道……”閻奔心事沉沉地說。
溫芃雖說已經(jīng)得到了閻奔進一步的賞識,但自從從長沙撤退以后就和延安失去了聯(lián)系,也不知道趙雪娟、徐飛躍他們和常衛(wèi)國是否重又聯(lián)系上,心里多少有些焦急,她本來想利用特訓班空降的機會空投到八路軍占領區(qū),在那里盡快找到組織向延安報告近況。無奈,閻奔卻以各種借口不讓麥克空投特訓班的學員,麥克起初有些不解,后來還是魏納明向他交了真底,原來閻奔把特訓班的十二個學員當成了軍統(tǒng)特工后備軍的骨干力量,生怕他們空降到敵戰(zhàn)區(qū)受損,特別不批準讓溫芃執(zhí)行空降任務,他寧愿讓軍統(tǒng)一般的特務去完成麥克的空降任務,也不會讓特訓班學員輕易去冒險。聽他一解釋,麥克還似乎覺得閻奔的看法和做法有些道理。他來華以后,深感國民黨缺少將才,他還真認為在國民黨特情系統(tǒng)中,像他指揮的這十二個特工并不多見,所以,也就難怪閻奔不讓他們遠征虎狼之地,從這點講,麥克還真有點佩服閻奔的用兵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