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鄰
我愛慕的是,太陽落山,大地安眠,
是那么“大”的安然歇息;
是四野靜謐、河流蜿蜒、
樹木悠然而立的味道;
是屋舍連綿,溫暖地伏下;
是炊煙裊裊,牲畜,晚歸的人;
是和愛慕的女人相依,衣衫潔凈,
聽琴,讀書,低語,鋪暖甜蜜眠床……
一只甲蟲。
我猜想這會(huì)兒,它正暗中歇息。
我知道,
它們有自己的氣味、食物、繁衍,
天敵和疆域,以至于游戲,
有自己的“時(shí)間”,甚至“歷史”。
我還知道這會(huì)兒,
它是因?yàn)槭裁?,奇怪地停了下來?/p>
我還知道,
我和它,它那一族,終將相安無事。
我只是不知道,
是哪一個(gè)世界,
蟲子的,還是我們的,
比時(shí)光更綿長(zhǎng),更有值得咂摸的滋味。
是誰說的,
什么是啞巴的氣味?
忽然間
我是那么地喜歡這句話。
啞巴的氣味,
究竟什么樣?
相仿于石頭?木塊?空氣?
還是有點(diǎn)饑餓的
清冷冷的茶?
一個(gè)凌晨,
我忽然品嘗到了
那種不想說話的
澄明,那因厭倦而獨(dú)自的安然
——那相仿的啞巴的氣味啊。
為什么沒有人,一生一世
僅僅吃一種東西:
比如單一地吃魚,
或者是土豆;
假如是一個(gè)女孩,比如
她愿意一輩子吃無花果,
一輩子都這樣,
滿身甜蜜、馨香!
這樣的人,單純地相安于一條魚,
幾個(gè)土豆,一抔無花果,清泉。
甚至,我希望能有一個(gè)
只飲清泉的人。
以至于他們可以有這樣的命名:
吃魚的人,吃土豆的人,吃無花果的人,
喝泉水的人——這些潔凈得
令人感動(dòng),也叫人微微難過的人。
傍晚,蜷在暮色里,沒想什么。
忽然,忽然的,一絲風(fēng)
吹過籃子里的蜜桃。
也許我這整個(gè)傍晚
就是在等著那一絲風(fēng)吹過
蜜桃那隱隱約約的
暮色里難以細(xì)說的“甜”和“自然”。
曠野,散布著
屋舍、柵欄、麥田,
偶然的石頭,
隱現(xiàn)的樹木,羊群,安逸的馬;
以及比深秋的果
略略沉一些的
兩個(gè)
說著什么的僧人。
冷的時(shí)候,大堆的白菜
已經(jīng)給村民們運(yùn)了回去。
就是這些白菜,
尋常的不需要歌頌和記憶的白菜,
要陪伴著一家人,在這偏遠(yuǎn)地方
過完這個(gè)冬天。
默不出聲的男人,圍著頭巾的女人,
像往年一樣,甚至所有的動(dòng)作都是一樣。
——就在他們推開大門
進(jìn)入院子的一刻,
我恍惚覺得,這一切似乎還是去年。
這兒
生氣十足的嘩嘩陽光,神喜歡。
一切陽光下的,神都喜歡。
甚至是那些自由的馬,其中的一匹
胯間“嘩嘩”的撒尿聲。
以至于草地上的愛,陽光下的愛,
都不必遮攔,神都喜歡。
只是,神說:陽光刺眼。
神的意思是說,是叫偶爾路過的人,
那一會(huì)兒,都稍稍幸福地閉一下眼睛。
閉一下眼睛,神也是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