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重樓
當你將你的愛人當成玫瑰,她就是玫瑰;當你將你的愛人當成草芥,她便成了草芥。
一
江漢水坐在桌邊,心不在焉地盯著花喬。花喬正在包餃子,十指若蔥,靈活婉轉(zhuǎn)。
江漢水的眼光流水一樣順著花喬的脖子滑到她的胸,再滑到她的臀。不得不感嘆,花喬的確是個尤物,身線凹凸有致,豐潤美好。于是江漢水便起了一些下流念頭,他想扯開花喬的衣服,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這樣想著,他就這樣做了。他像個土匪一樣撲向花喬,猛地錮住花喬的腰,柔軟的腰肢令他的手心像觸電一樣麻酥。花喬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江漢水松鼠一樣的雙手扣住了胸部。一陣更為強烈的麻酥感像通電一樣,從頭皮直竄腳底,舒服地令人打顫。江漢水沒想到花喬的胸是這么柔軟而豐滿,他像被熱火澆在淋滿汽油的柴堆上,騰地火焰沖天無法控制。他將花喬往墻角壓,一邊撕她衣服,一邊將嘴在她臉上亂親。
花喬拼命掙扎,江漢水興奮不已,他今天一定要將花喬辦了。
但是,當花喬被撕得只剩內(nèi)衣時,卻將一只膝蓋往上一頂,江漢水變成一只被鷹蹬了的兔子,嗷地發(fā)出一聲慘叫,捂住下身滾到地板上。
江漢水非常生氣,他想不通,花喬不是個淫貨嗎?既然所有的男人都能爬上她的床,憑什么掛著她男朋友名號的江漢水就偏偏摸也摸不得?
想不通的事太多,江漢水最想不通的就是花喬怎么會看得上他?
在木犀鎮(zhèn),花喬的大名比鎮(zhèn)長還家喻戶曉。從她十歲年齡尚小時,就被略有遠見的人們斷定,這女娃將來絕對能長成一個絕代美女。因此,花喬的學生時代過得頗不安寧,三天兩頭就有小男生為她打架。好不容易她畢業(yè)了,像很多漂亮姑娘一樣沒有考上大學,只得待字閨中,卻久久無人提親。
這是一個非常令人不解的緣故。連鎮(zhèn)上最丑的女孩兒都偷偷摸摸跟男人約會了,絕代美女花喬卻只能選擇相親。
她相親的對象就是江漢水,江漢水從第一腳踏進茶樓看到花喬那一刻起,便泄了氣?;▎滔耦w夜明珠,將暗淡的茶樓瞬間照得明亮耀眼。江漢水沒有想到相親對象會這么漂亮,雖然來之前,他聽說過花喬的美貌,但還來不及一睹芳容,否則他早就有了自知之明,不來討這無趣。
可是江漢水卻清清楚楚看到花喬羞澀地向介紹人點點頭,他的眼睛拼命地眨了幾眨,再瞪著花喬?;▎痰哪樜⑽⒓t了,嬌艷如花。
二
江漢水不是木犀鎮(zhèn)人,這個月初才到木犀鎮(zhèn)來打工。木犀鎮(zhèn)有一家民辦企業(yè),專做些野菜加工,銷到城里甚至國外。江漢水就在這家野菜公司當了一名送貨司機,每天裹挾著一股子隱約的咸菜味奔來跑去。收入倒也不差,很快地買了一套房子,于是隔壁大媽就來提親。
江漢水的確很想談戀愛結(jié)婚,這是一個男人穩(wěn)定下來的前提基礎(chǔ)。他并沒有想過找一個多漂亮多醒目的老婆,可是隔壁大媽第一個就帶給他這么大的驚喜,更驚喜的是,花喬居然點了頭。
當他帶著花喬扭扭捏捏地從木犀鎮(zhèn)一前一后晃過去,整個木犀鎮(zhèn)便像扔進了一枚原子彈。男人們的眼睛凸得差點暴出,女人們的嘴則張得像無底洞。那些各色眼光交織成蜘蛛網(wǎng)一般,黏黏答答鋪天蓋地地罩在江漢水頭上。
人們說,你怎么會看上花喬?人們又說,花喬怎么看上了這小子。男人們說,你小子可真是艷福不淺啊,這小身板可消受得了美人兒?女人們說,你下半輩子算完了,一腳踏進了泥溝渠,頭上帶定綠帽子了。話非常惡毒,卻也解釋了花喬為什么得靠相親找對象,而且還找個外鎮(zhèn)人江漢水。江漢水當頭棒喝,這一個月收獲滿滿的幸福感覺,立即像泄了氣的皮球。
可是花喬,江漢水想了又想,她的溫柔淺笑,怎么看也不像人們口中那個被無數(shù)男人占盡便宜的女孩兒。江漢水的頭因此而暈了起來。
百思不解,所以想為此求證,當然,江漢水的請教方式很婉轉(zhuǎn)。拿一包煙,佯裝無事敬人一支。他問的當然也很婉轉(zhuǎn),但是人們答的卻很仔細。張三告訴他,花喬從十七歲就跟李四上過床;王五說陳六用一支口紅就鉆進了花喬的房間;孫阿姨說花喬去菜場稱肉,拋個媚眼,那謝了頂?shù)耐婪蚓凸硎股癫疃嗲邪虢锶M她籃子里……聽上去證據(jù)多且足,證人也多。只是沒有聽說有本人得過手,但這也能理解,誰會得了便宜還賣乖?
其中,老趙笑得最為詭異,他貼在漢水的耳朵眼說,你上過那妞沒?
漢水搖搖頭。老趙又說,你可真傻,證據(jù)由你親自采取不是最可靠嗎?
老趙像伊甸園那只蛇,江漢水就客串夏娃被蠱惑了。
三
江漢水這一次氣了有近半個月的時間。到底是花喬來看他了,只是后面還帶個尾巴,表妹小米,剛剛分在木犀鎮(zhèn)醫(yī)院的外科醫(yī)生。
江漢水脫口而出,花喬我們分手吧。
花喬一下子瞪圓了眼睛,江漢水卻似終于擰開了上銹的水龍頭,嘩啦傾瀉起來。他說他受不了,所有的人都質(zhì)疑花喬的貞操。而他的頭頂像是總浮著一頂移動的綠帽子,不知哪天就像扣籃一樣罩住他的腦袋。
花喬的眼睛倏忽浮現(xiàn)一層淚水,她拔腿跑了出去。小米卻看著江漢水說,你曉得我表姐為什么會看上你?
小米說,雖然你平凡普通,但也許會是個老實厚道的男人。
可是,小米最后強調(diào),這證明了混蛋不一定都是貌如潘安!
花喬被甩,這震撼人心的消息似乎理所當然,只是令人抓心撓肺的是,江漢水到底得手過沒有?江漢水不說,打死也不說。
被甩的花喬整整一個星期沒有出門,然后在那么一天,趕早市的人說,看見花喬背著包,坐上了去省城的長途汽車。
江漢水很快就談了另一個女朋友,車間部的美娟,一個在野菜包裝袋上蓋保質(zhì)期印碼的姑娘。她很快上了漢水的床,叫的聲音很大,卻撕心裂肺。江漢水在她混沌的呼吸中忍不住閉上眼,于是腦海里很下作地幻想著身下的女人是花喬。
美娟的雙腿間,緩緩開出一朵極艷的玫瑰花。漢水盯著那朵花,心生的興奮完全抵了美娟的小眼大嘴滿臉雀斑。
現(xiàn)在的木犀鎮(zhèn),稍平頭正臉的姑娘都揚眉吐氣了,但是她們沒有舒暢多久就聽說花喬回來了。木犀鎮(zhèn)的人們精神為之一振,只因為花喬不是好好的回來,而是在腋下架了一只拐杖,一瘸一拐地出現(xiàn)了。木犀鎮(zhèn)的人們拿出福爾摩絲的方法推理分析,許是當了有錢人的二奶,被大奶端了金絲籠子;或是做小姐,沒有伺候好某位黑社會大哥?
流言傳至江漢水的耳朵,忽然就莫名其妙地令他內(nèi)心泛酸的疼痛。
江漢水拎著水果去看花喬,花喬瘦了,瘦得更加風致清靈。時光忽然倒流,像回到和花喬戀愛的時光,他是她光明正大的男朋友。
江漢水慢慢跑入回憶,恢復(fù)到三天兩頭去花喬家的日子。此刻他自己也說不清是同情還是懷念,只是覺得沒有花喬的日子,心里就像空了半邊。而現(xiàn)在花喬回來,又塞滿了半邊。
顯然,花喬還不知道美娟的事,對江漢水仍是客氣。但美娟終是親自上門給她講解了江漢水的歸屬問題,江漢水腦門子上已經(jīng)蓋了章,是她陳美娟的人了。
美娟將花家砸個盡興,人們圍觀,越發(fā)給花喬淫蕩史上記錄了一筆鐵證。
花喬吃了虧,一幫子女人圍著她,沒頭沒腦地被亂七八糟的東西砸在身上。在小米趕到時,花喬正捂著臉,從指縫里流出一絲殷紅的血跡。
四
木犀鎮(zhèn)再無絕代美女,天下太平。
因為花喬再出次現(xiàn)時,臉上橫過一條蜈蚣似的疤痕。
小米說,那幫女人太狠毒了,花喬應(yīng)該去告她們。女人們嚇得噤聲,將責任拼命往美娟身上推,幾乎異口同聲地證明,那天那只碗其實就是美娟砸的。美娟叫冤不迭,將這些平時所謂的姐妹們罵個遍,然后就覺一陣悲涼,草草收拾東西準備去吃官司??墒呛芷婀值氖?,花喬沒有去告她,她的臉上掛著那條蜈蚣,似乎若有所值。
果真是值,她遮遮掩掩地去買菜,女人們居然還殷勤地跟她打招呼,當著她的面罵陳美娟是只瘋母狗。人家是醋壇子,她是醋缸,人們鼓勵花喬,人生之路很漫長,要勇往直前。男人們則閉著嘴,個個柳下惠似的目不斜視。江漢水似乎也從回憶中逐漸拔出腳來,誰愿意對著一只蜈蚣柔情蜜意?
真是難得的清靜,花喬不再活在眾人的眼底、口舌之間。
可是,木犀鎮(zhèn)到底是個充滿著傳奇的地方。某一天一幫人蜂擁而至,擁著一個年輕斯文的男人潮水一般涌進花喬家,那領(lǐng)頭的就是鎮(zhèn)長。
花喬又爆出一顆原子彈新聞,這個消息是這樣說的:花喬在城里給一個退休教授家做保姆,某天,陪著老教授上超市,一輛失控的汽車向他們橫沖過來。最危機時,是花喬推開了老教授,自己卻被車傷了腿。
這件事在城里傳得極為火熱,因為當時有目擊者用手機拍下過程,他們傳到網(wǎng)上,封這個漂亮的女孩叫什么“中國最美的保姆”。
老教授家找了她很久,而他們在加拿大海歸的小兒子,在聽聞消息又看到花喬的照片后,對她一見鐘情,就這樣深深愛上了這個美麗又善良的女孩子。他開始了漫長的尋找,幾乎找遍了大半個省。
這個故事使整個木犀鎮(zhèn)的人大吃一驚,更多的又是帶著促狹的心情跟著海歸帥哥涌進花喬家,他們要看看,海歸帥哥一見花喬是怎么樣的表情。可是所有的人都失望了,海歸帥哥居然對那條蜈蚣視而不見,他還以為這只蜈蚣是那場車禍的附帶品。他望著花喬的眼睛,流淌著像蜜一樣的光芒,真叫人起雞皮疙瘩。
花喬出嫁那天,轟動了全鎮(zhèn)。
木犀鎮(zhèn)最漂亮的姑娘花喬終于要出嫁了,并且她嫁得那么風光。
看熱鬧的人們都傻眼了,她的腿傷痊愈,而更奇跡的是那條蜈蚣居然不見了。
這真是一個謎,一條蜈蚣怎么可能憑空消失?據(jù)美娟說,當時砸向花喬的那只碗,她記得是在額頭靠頭發(fā)的部位,可是疤痕怎么留在了臉上?
又過了一陣子,又是小米的男朋友傳出話來,他說他在小米的抽屜翻出幾條膠布膏子,紅紅的一貼上皮膚就跟傷疤似的。小米啪地搶了過來,沖男友翻了白眼。有人便恍惚想起,小米當年似乎是想考電影學院,失敗了才上省醫(yī)學院的。
當然,這都是傳言,木犀鎮(zhèn)最流行無根無據(jù)浮萍似的傳言,所以并無對證。但是人人津津樂道,他們都證實是他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當時,花喬坐上海歸帥哥的汽車時,江漢水發(fā)了瘋地沖過來,他說花喬是他的。他還說了一些瘋話企圖嚇跑海歸帥哥,他說花喬是個壞女人,又賤又壞,配不上海歸帥哥。
可是海歸帥哥笑笑,對他說,當你將你的愛人當成玫瑰,她就是玫瑰;當你將你的愛人當成草芥,她便成了草芥。
話很簡單,可是卻將江漢水聽得呆若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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