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洪庚 譯
這個一身橫肉的男人懶洋洋地坐在便餐館柜臺前,津津有味地出聲咀嚼一只漢堡包,一邊在喝咖啡。視線躍過厚厚的咖啡杯上方,他打量著那個姑娘。
姑娘坐在柜臺后的一只箱子上。這是一只高高的木箱子,她把它當作椅子用。坐在上面,她可以看到高速公路兩端的動靜。
這人說:“你等這個男人已經(jīng)等了五年。還要等多久?”
“如果有必要,我就再等五年吧?!?她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公路,又說:“不過,我想現(xiàn)在最多再等五分鐘便妥啦?!?/p>
他轉(zhuǎn)身順著她凝視的方向望去。公路拐彎處出現(xiàn)了一個男人,他快步朝這邊走來,行動鬼鬼祟祟的,好像身后有人在追他。
這個一身橫肉的男人又轉(zhuǎn)回身問姑娘:“他是因為什么罪名給關(guān)起來的?”
“什么都不為!”她堅決地說,“他被人陷害,坐了班房。他完全是無辜的?!苯又殖錆M激情地宣稱:“就算他有罪,我也會等他?!?/p>
一身橫肉的男人咬了一口漢堡包,瞧瞧她,又搖搖頭道:“為了這個人,你真是瘋啦。他叫什么?”
“卡瑞根?!彼吐暤?,棕色的眼睛盯著那個走進來的人。她好像只是在對自己念叨這個名字。“卡瑞根。”她又柔聲低語道。
“他叫卡瑞根,嗯?”一身橫肉的男人道,他嘴里填滿了漢堡包?!皩?,我這會兒想起來啦,是卡瑞根·馬爾卡西。我記得他給判了十年。我想他是坐夠十年牢啦?!?/p>
姑娘沉靜的棕色眼睛仍盯著公路上,這時突然睜大了。公路上的那個人加快腳步朝餐館奔來,不時扭頭望望身后。
他已經(jīng)跑到餐館門口,站在那里,大口喘氣。他臉色憔悴,身上穿著監(jiān)獄里發(fā)的斜紋粗棉布獄服。他瘋了似地四處瞧,看見了坐在箱子上的姑娘。
“瑪?shù)?!”他氣喘吁吁地喊道,同時朝她走過去。
就在這一剎那間,一排突如其來的子彈從公路上射來,這人身子向前仆倒,死了。
就在這個身穿獄服的人倒在門檻上死去的一刻,那個一身橫肉、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男人恰好在凳子上扭過身來。
他像青蛙那樣張大了嘴。
一部聯(lián)邦警察的車子已在餐館外停下。手里端著槍,一群警察匆忙下車,邁著沉重的步伐朝餐館走來。其中兩個赫然站在門口。他們當中的一個捅了捅那囚犯毫無生氣的尸體。
“這一個就算是歸案啦。”他嘟囔道。接著他先看看那個肥胖的家伙,才對那姑娘說:“是越獄,姑娘。十個犯人逃跑啦。我們要搜查這個地方。”
姑娘仍坐在那個木箱子上,她沉著地望著他們,怒火在瞇起的棕色眼睛里燃燒。
“你們?nèi)菤⑷朔福 彼龕汉莺輳难揽p兒里迸出話來,“你們就這樣殺死了一個沒法兒自衛(wèi)的人。你們……”
“抱歉,小姐?!绷硪晃痪俎D(zhuǎn)向那個胖子,“你們在這兒還看到過什么人嗎?
“沒有?!边@個一身橫肉的人伸出一根又短又粗的指頭,指著那個被警察打死的罪犯說:“不過這個人就是她正在找的人。我聽到他喊她的名字。她等他等了整整五年啦!”他從皮夾克衣袋里掏出一枚硬幣,把它扔在柜臺上。他瞧瞧那姑娘道:“運氣不好啊,瑪?shù)佟!闭f完他起身道:“好啦,我該走啦?!?/p>
那位警官說:“別忙。呆在你呆的地方,我叫你走時才能走。”他對一道來的警官們吩咐道:“盯著這個家伙,比爾。喬,你和吉姆到外面去看看。我要搜搜這個地方?!?/p>
他跨過橫臥在門檻上的死尸,走進便餐館里。
姑娘仍坐在木箱子上。她翹起二郎腿,輕蔑地望著他。
他來到柜臺后面,伸手摸摸柜臺底下,撥拉一下放面包的布籃子,之后去了廚房。她聽見他在那里來回走動,在食品儲藏室和儲放餐具的壁櫥里翻騰。接著他走到屋外,圍著房子轉(zhuǎn)了一圈。
他再次在前門口出現(xiàn),彎腰去拽那個躺在地上的死人。
“好啦,比爾,幫把手。”
他沒有再同姑娘講話,甚至沒有再看她。
她坐在箱子上,呆呆地望著他。她看著他和同事抬起被他們殺死的那人的尸體,把它抬到屋外,扔到車后。另外兩個警官同他們聚到一起,他們上車。車子倒出去,拐彎,以后便鳴著警笛順公路開走了。
一身橫肉的男人靜靜地坐在柜臺前。他用一根折斷的火柴剔牙縫,眼睛望著姑娘。
他說:“運氣不好啊,瑪?shù)?。等一個男人等了五年,結(jié)果卻親眼看著他這樣讓人殺掉,就在你眼前。然后又像一條死狗一樣給人裝上車運走……不過我的求婚仍然有效,瑪?shù)?。不論什么時候,只要你想跟我……”
他住嘴,不再信口胡說。因為瑪?shù)贈]有答腔,只是冷冷地瞪著他。她的表情似乎在說:
“滾出去,你這個無賴?!?/p>
“好吧,我這就走。”說著他很費力地站起來,“再見,瑪?shù)佟!?/p>
她看著他走出門去,爬上他的卡車。她注視著這部卡車,像剛才望著那部警車一樣,直到它消失在公路上。
這時,瑪?shù)俨诺谝淮握酒饋怼K叩角伴T口,以銳利的目光掃視公路兩端,然后關(guān)上門,把它鎖上。她又來到后門,朝外面張望一陣,把它也關(guān)好、鎖上。
然后她回到先前坐的那個高大的木頭箱子那兒。
她動作麻利地把它翻過來。
一個穿著獄服、神色憔悴的年輕人站在地上,凝視著她。
“我還以為他們永遠都不會走啦?!惫媚镎f,“就好像又過了五年似的,卡瑞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