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

這是鄉(xiāng)下一條十分普通的狗。我從來沒有想過，一條狗還有什么喜怒哀樂，還有什么愿望和夢想。

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這是一條有愿望的狗。

門口有一條水溝，五米見寬，每到雨季，溝里水流湍急。我記得那是一個春天的下午，狗蹲在溝邊，看著溝里的水發(fā)呆。然后，它慢慢退到離溝十多米遠(yuǎn)的地方，蹲下、發(fā)力、奔跑，沖向水溝。我目瞪口呆，不知道這條狗到底要干什么。快到溝邊時，它一個“急剎”，停住，嘴里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我突然明白，這條狗是想躍過這條水溝，但它顯然辦不到。我暗暗觀察著這條狗可笑的舉動，它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嘗試著。有一次它都快沖到了溝沿，快要躍起來了，又重重地落下，掉在了溝邊的泥潭里。

發(fā)現(xiàn)一條狗的秘密，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此后，我就開始注意這條狗了。每每聽到狗吠，我的眼光就會被它勾走，看它是不是在練習(xí)飛躍。

一個雨后天晴日，記得是清明后的第三天。水溝里漲起了水，水流仍然很急。我聽到那狗在叫，叫聲有些奇怪。我從窗口探出頭來觀看，那狗蹲在地上，莫名其妙地叫喚著。

我就看著它。

突然，它發(fā)力了，奔跑起來，嘴里仍然“汪汪”叫喚著，它向箭一樣奔向水溝。我以為它會停下來，但是它沒有，身子從溝沿處躍起，在空中劃出一道黑色的弧線，然后重重地落下來，在水溝里砸出一朵大大的浪花。

我目瞪口呆。

它沒有成功，失敗了。狗是會游泳的，但它在湍急的水溝里掙扎著。我急急奔向水溝，想拉它上來，但到水溝處，狗早已不見了蹤影。我趕緊騎車趕到下游的堰壩邊，狗浮了上來，眼睛睜得大大的，四條腿張著。

我說這條狗有一個夢想，想飛過水溝，但沒有成功，所以淹死了。但更多的人說，被水淹死的狗是非常少見的。

我想許多人不會相信我的描述，因為它只不過是一條普通的狗。在農(nóng)村，每到冬天，這樣的狗還會被宰殺。但我想，你可以不去尊重一條狗，但不能不尊重它的夢想。

現(xiàn)在，每每我乘機外出，飛機在跑道上加大油門助跑時，我的腦海中就會出現(xiàn)那條狗的模樣，心里不由自主地喊著“加油、加油”。飛機“轟”的一聲騰空而起，我仿佛看到那條狗，從水溝邊躍起，飛過了那條水溝，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溝對面的青青草地里，它發(fā)出“汪汪”的興奮叫聲。

（筱喆摘自《知識窗》2011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