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蔻梁
開羅是個見鬼的城市。太古老的文明像太多灰塵累積成殼,令這個總是炎熱的城市有種無法擦拭的陳舊感,所有的秩序都在暗中執(zhí)行。對于一個游客而言,開羅總有種持歷史自傲和看著你出笑話的距離感。
經(jīng)歷了幾場粗暴的騙局之后,我把自己的錢包看得很緊,同時也加緊了心防。晚上八點,吃過了晚飯,總算涼爽一點。
一個15歲左右的男孩子走近我:“你好。你是游客嗎?”不錯的英語,但我沒有力氣再對付一個小騙子了。“哎,你好,我在跟你打招呼呢。你為什么不理我?!毙『⒂悬c兒不依不饒。
“你要干什么?”我盯著他問。他攤了攤手:“沒什么,我只是想練練英語,到處逛逛。你要不要我?guī)愕教幑涔洌课也皇菍?dǎo)游,我不要你的錢,只想練練英語。”
這個黝黑的小孩有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睛里有令人信服的誠懇。一個孩子,又能把我怎么樣呢?我開始相信他了。“我來了好幾天了,該看的都看過了。你能帶我看什么呢?”我問。
“啊,小姐,開羅很大,我?guī)闳タ慈魏斡慰投疾粫タ吹臇|西。”好吧,我承認(rèn)這個孩子點中了我的死穴。路燈亮起來,我走在他略后面一點,跟他鉆進了開羅老城區(qū)里的小巷里。孩子喋喋不休地說話,他說平時沒事做就在街上亂走,“我覺得這些角落有的地方很神奇,我喜歡在城市里漫游,有些門只是扇門,但是你推開它,會看到完全不一樣的事物。”
孩子帶我來到一棟貌不驚人的老樓面前,推開一扇木門,徑直走了進去。我探頭看了一下里面的黑暗,有點兒躊躇。男孩在里面喊:“上來呀!上五樓來,加油?!眲傋兟暤纳ぷ勇犉饋碛悬c魔力。五樓會有什么?更多的房間嗎?我踏上半朽的木樓梯,在黑暗中摸索前進。男孩拉著我的手穿過五樓的走廊,盡頭是另外一扇小門,他推開門,日光燈的強烈光線一下子涌了出來———竟然是一個大的市集。
這是樓與樓之間違建的—個平臺,居民自發(fā)形成了—個市集。補衣服的,賣小零碎的,賣冷飲的,賣舊物的……所有物品的價格都只是市場上的一半左右。男孩得意地看著瞠目結(jié)舌的我,“他們會營業(yè)到凌晨兩點呢。”他說。
我不得不相信了這個年幼的城市漫游者。在余下的三天里,他陪著我去看“壞掉了的金字塔”和“開羅最漂亮的一盆花”,去“有四個老婆的人家里喝茶”,去“專門給妓女剪頭發(fā)的理發(fā)鋪”。我負(fù)責(zé)買他吃飯的單,而每到吃飯的時候,男孩都很懂事地只點最便宜的一點點主食,僅在我的再三勸說之下才會點一瓶最便宜的當(dāng)?shù)氐V泉水,而大多時候他吃完飯之后都只是到外面去喝自來水。
這是個快樂的男孩,唯一有點讓他悵惘的是他夢想有一部自己的電腦,“二手的就好。所以我要練好英語,找好工作,工作以后我會攢錢買的?!狈质值臅r候我硬塞了他100美金,眼淚嘩地從他眼睛里涌出來。他把錢好好地疊起來,放在貼身的小口袋里,用手背不停地擦著眼淚。
準(zhǔn)備離開開羅的時候我去附近的車站買票,卻意外地又看到這個男孩。他站在報亭邊上沖一個女孩說:“我不是導(dǎo)游,我只是想練練英語……”
(夏鐘摘自《女友》2011年第2期圖/志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