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薄桃花
談判結(jié)束后,魚念初被對方代表要求留下來。
這次談判沒有人看好,既要30%的利潤又要對方保證所有娛樂場所的安全,任誰聽來都不肯答應(yīng)。魚念初雖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不過談判之前,她依然化了細(xì)致的妝,一雙眼睛比平日大了許多。
同事去酒吧慶祝談判成功之前說:“主管,合同已經(jīng)簽了,要是夜白對你動手動腳,你就立馬抽他一巴掌。”
夜白曾是黑道上赫赫有名的大佬,近幾年,他漂白成功,中規(guī)中矩地成立公司做生意,名下保全公司和酒莊幾乎壟斷了所有的市場。
談判能成功,魚念初心里知道一些其中的緣由。就像她現(xiàn)在坐在私人會議室里等候接見,她也明白對方代表退出去前那曖昧的眼神意味著什么。
夜白這個男人,幾乎天天有女人為他暖床,他要求私下見她,不外乎是因為她的一張臉罷了。魚念初聽到聲響后望過去,傳說中的夜白推門而入,一身黑色,宛如深夜展翅的夜梟。
他毫無顧忌地盯著她的臉看,從眉毛到眼睛,一直往下看。魚念初饒是在商場上唇槍舌劍的、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此時在他宛若刀子的眼神中也不禁微微地動容了。
“魚念初?!彼蟛阶叩剿媲?,捏住她的下巴輕輕地往上抬,“做我的女人怎么樣?”就這樣單刀直入,不說一句廢話。
魚念初站起來,掙脫他的鉗制笑道:“夜總裁真是直接,我們還是合作伙伴呢?!?/p>
“叫我夜白?!彼麅A身上前,將她抵到墻上,“我相信我們在別的地方也能合作愉快。”他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眸光灼灼。
在床上嗎?她平視他的眼睛,笑得滴水不漏:“夜白,你很快會改變主意的?!彼龔乃巯裸@出,“我是不是很像一個人?”
夜白瞳孔猛地收縮,眼里的火焰漸漸熄下去。他盯著她,像看個獵物似的。
“你想說什么?”他在片刻后恢復(fù)原樣,企圖再次靠近她。
他上前一步,魚念初便退后一步?!耙箍偛檬莻€癡情人,縱然之柔小姐死了這么多年,亦不斷收集和她相像的女子。”
她終于被他逼得貼在了門上,背脊冰涼。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魚念初忽然覺得為了一個case惹上他非常不劃算。
夜白擊掌大笑,眼里卻沒有笑意:“不愧是魚念初。”
早傳魚念初心細(xì)如發(fā)。她的客戶都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們的喜好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就算只和她見過一次面,在幾個月后的宴會上她依然能準(zhǔn)確地喊出自己的名字。
“為了這次談判魚小姐費(fèi)了不少心思,連我的舊事都查了出來?!币拱诇惖剿亩叺吐曊f,“我如果早日見到魚小姐,一定會將身邊的女人都散了去的?!彼谒吢湎乱晃牵频盟t。
“我說過你會改變主意的?!?/p>
“不,魚念初,你既然已經(jīng)把你自己送到我眼前來了,我又豈會辜負(fù)美人的一番心意呢?”
他的吻就要落到她的唇上了,魚念初反手握住門把手,輕輕轉(zhuǎn)動,閃身躲入衛(wèi)生間。夜白的吻落了空,他緩緩地端正姿勢,聲音徐徐的送進(jìn)門內(nèi)。
“沒有用的魚念初,我夜白想要的女人從來沒有要不到的?!?/p>
“我知道。但如果是你不想要的女人呢?”
卸完妝的魚念初眼睛小了許多,眉毛多了幾分英氣,一頭長發(fā)變成俏麗短發(fā),雖然還能隱隱地看出之前的輪廓,不過和夜白剛剛見到的與寧之柔有八分相似的臉已經(jīng)有了天壤之別。
寧之柔是夜白抽身黑社會的犧牲品,她死于幫斗,混戰(zhàn)中被人刺中腹部,失血過多而死。夜白退出黑社會后一直對她念念不忘,其實(shí)只要仔細(xì)觀察,就能發(fā)現(xiàn)他身邊的女人都有寧之柔的影子。也許眼睛和她一樣大,也許長發(fā)和她一樣柔軟,也許眉毛和她一樣細(xì)長。
舊報紙上的寧之柔安靜、溫柔,是大部分男人向往的那種賢良淑德的女子,可惜,紅顏薄命。魚念初剛剛合上報紙,下面的電話就接了上來。
“主管,有人在賭場鬧事?!?/p>
她嗤笑一聲:“這種事還要跟我匯報?我們請的保安難道都死了嗎?”
“鬧事的人是夜白。”
這個名字讓魚念初的耳根開始發(fā)熱,她想起了那個輕而柔的吻。她利用死去的人達(dá)到目的,他果真不會輕易放過她,但愿合作關(guān)系不會受到影響。
娛樂城的賭場沒辦法繼續(xù)營業(yè),貴賓包廂中,不斷有酒瓶砸出來,瓶瓶都是叫經(jīng)理肉疼的皇家禮炮。他只敢在外面徘徊,瞪著眼睛看無動于衷的保安。那保安頭兒聳聳肩說:“他是我們老板,我們能怎么辦?”
經(jīng)理搓著手,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清潔工拖干凈地板。夜白叫了二十五瓶酒,喝了五瓶,砸了二十瓶。
賭場里酒氣熏天,魚念初捂著鼻子,拍拍經(jīng)理的肩:“統(tǒng)統(tǒng)算我的。”她側(cè)身躲過砸出來的酒瓶,將包廂的門關(guān)上。夜白似乎被關(guān)門聲給驚擾了,他抬眼看了看。在幽幽的燈光下,喝了酒的夜白眸子顯得更加深邃了。
那種寂寞、潔冷的眼神足以讓所有女性心疼。魚念初的心猛然一揪,她說:“夜總裁,謝謝你照顧娛樂城的生意。你如果想砸酒瓶,只要在包廂里,隨便你怎么砸都可以。”
他忽然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向她走來,毫無預(yù)兆地?fù)硭霊?。他醉了,所以魚念初沒有掙扎,只是垂著手臂輕聲說道:“夜總裁,請自重。”
他沒有其他動作,只是安安靜靜地抱著她,她快要沉醉在他散發(fā)著濃濃酒氣的懷抱中了。良久,他呢喃道:“之柔,不要走。”
魚念初笑了,她笑自己的小女孩情懷?!澳阏J(rèn)錯人了?!?/p>
夜白自顧自地在她耳邊一遍遍地說:“之柔,不要離開我,我很想你,很想很想——”那一句“很想很想”拖得很長,似詩人吟出的優(yōu)美詩句,在他唇齒間輾轉(zhuǎn),芳香四溢。魚念初的臉頰冰涼,一滴淚流到了她的脖子上。
他竟然哭了。她終于不再抗拒這個懷抱,她環(huán)住他的腰,假裝另一個女人來安慰他:“好,我不離開你?!彼_始羨慕寧之柔了,有一個男人為她流淚,為她憂傷,將她記得這樣深刻。
那天晚上,魚念初和夜白沒有走出包廂的門,這讓外面的人浮想聯(lián)翩??墒撬麄儾]有上床,魚念初斜躺在沙發(fā)上,夜白枕在她的腿上睡了一夜。他熟睡的樣子似孩童,和平日陰沉的他截然不同。
宿醉讓他頭痛欲裂,他睜開眼便看到魚念初英氣勃勃的面龐。他依稀記得昨晚的事,眼中有一絲困窘閃過:“賭場昨晚的損失算我的。”他望著狼藉的地面,拿出支票簽字。
“不用,沒有損失?!濒~念初嘗試站起來,然而腿變得麻酥了,她又重新跌坐在沙發(fā)上。
夜白稍一遲疑,彎腰抱起她。他身上的濃濃酒氣鉆八魚念初的鼻中,她本不喜歡聞酒氣,現(xiàn)在卻覺得他身上的酒氣比任何香水都好聞。她抬起右手鉤住他的脖子,眼睛盯著自己的膝蓋。夜白低低地說:“你很緊張哦?!?/p>
她笑道:“魚念初的字典里沒有‘緊張這兩個字。”
眼底猝不及防地映入她的笑靨,夜白一陣窘迫。他的膚色偏黑,她看不出他表情有細(xì)微的變化——那是一抹極淡的懊惱,夜白鮮有的神色。
一出門便看到值班人員終于舒了口氣。魚念初很鎮(zhèn)定地指揮著:“把包廂打掃干凈?!钡X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來了。
他抱她回到二十八樓她的辦公室。她道:“謝謝?!?/p>
他仿若沒有聽見,蹲在她腳邊問:“腳還麻不麻?”他從腳踝處開始幫她按摩,力道剛剛好,舒服至極。
魚念初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人是夜白嗎?
她忙說:“可以了,好多了?!彼匾庹酒饋碜吡艘蝗o他看,借以打破這種讓她心跳加速的氛圍。
他的目光隨著她的身影移動,聲音重新變得低沉而魅惑,房間的風(fēng)一下子變得滾燙起來?!拔覀儽3诌@種關(guān)系好不好?”
什么……什么關(guān)系?
娛樂城的主管魚念初成為夜白的新女朋友的謠言一夜間肆意瘋傳,她打破了夜白以往女朋友長發(fā)飄飄、大眼動人的傳統(tǒng)??墒聦?shí)并不是這樣,她并不是夜白的女朋友。
但夜白經(jīng)常出入魚念初公寓的照片已經(jīng)流傳了出去,沒有人相信她和夜白是清白的。魚念初不刻意地去爭辯什么,只是由著外頭的人天馬行空地描述著。她其實(shí)也不明白夜白那天說的“這種關(guān)系”是指什么關(guān)系。
他有時來吃飯,有時來洗澡,有時就窩在她的沙發(fā)里看書,一待就待一夜。剛開始她處于愕然的狀態(tài),早上看到衛(wèi)生間有男人光著上半身時總是會尖叫,但后來漸漸就習(xí)慣了,不過是屋子里多了個人而已。他來的時候不給她打電話,總是忽然出現(xiàn)在門口。魚念初給他買了拖鞋和牙刷,每天早上她對著鏡子刷牙時,看著另一支牙刷就會覺得這種關(guān)系真是奇怪。
除了擁抱,他們什么都沒做過。他留在這里過夜便睡在客房里。他說不喜歡客房的感覺,于是她便換上碎花的床罩和枕巾,擺了維尼熊和他的照片,裝扮成臥室的模樣。他看了之后說:“這才像個家?!?/p>
夜白和他的女朋友在一起會做什么呢?魚念初純粹是出于好奇,她將視線從雜志上移開,問道:“你通常和你的女朋友在一起會做什么呢?”
他正在幫她修理臺燈,頭也不抬地說:“我沒有女朋友?!?/p>
這樣看他的側(cè)面,依然是冷酷的。啊,對,夜白沒有女朋友只有女伴。于是她說:“我指的是你的女伴。”
“上床。”他簡單明了地說了兩個字。
魚念初失笑,拿雜志蓋在臉上。身邊的沙發(fā)陷了下去,夜白坐過來:“你笑什么?”
“我沒有笑?!?/p>
他抽掉她臉上的雜志,她的嘴角保持著上揚(yáng)的弧度。夜白稍稍揚(yáng)了揚(yáng)嘴角:“你那不是笑是什么,難道嘴角抽筋了?”
于是,她承認(rèn)了:“好好,我在笑。我笑你真是直截了當(dāng),‘上床兩個字就這么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濒~念初見過夜白的好幾個女伴,她們除了五官與寧之柔相似外,性格方面可謂是百花齊放,比得上皇帝的三宮六院。
有時在公開場合見他攜了女伴,他簡簡單單地和她打招呼,然后會說晚上來吃飯之類的曖昧話語。他身邊的女伴往往會大驚失色,想問她的身份又不敢惹他生氣。所以宴會結(jié)束后,常有朋友說打聽她的人似乎多了起來。
“初。”夜白叫她的名字,“今天晚上吃什么?”
魚念初想了想:“冰箱里沒有菜了,你去買吧?!彼谧郎戏帕宋灏賶K錢,示意他拿了去買菜。夜白的臉色很難看,就跟上一次他們出去吃飯魚念初搶先一步買了單一樣。魚念初男女平等的意識很強(qiáng),包括平等到買單這種事情上。
夜白和她爭論過,她說這是所有女強(qiáng)人的通病。
“把你的錢收回去?!彼闷疖囪€匙走到門口,然后向她招手,“過來?!?/p>
等她走過去,他拉住她的手:“一起去,別想偷懶。”
魚念初坐在車中依然能感受到手心的灼熱。她何嘗不知道自己是在玩一個危險的游戲呢?可她已經(jīng)越陷越深了,而且甘之如飴,所以她只能繼續(xù)玩下去。除了寧之柔,他大抵不會再愛上別人了吧。她要怎么控制胸腔中那顆為他跳動的心呢?如果他忽然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她會不會不習(xí)慣呢?
夜白用一只手開車,而另一只手則拉著她的手。這種姿勢使得他們撞上了前面一輛忽然減速的別克。別克車上的中年男人兇神惡煞地拍著他們的車窗。
“在車上等我,我來解決。”
夜白下了車,不知說了什么,中年男人的神情頓時變得委頓了,而且還帶了一絲討好。也是,任何人聽到夜白的名號都要退讓三分。
魚念初看到夜白掏出錢包來打發(fā)他,她忙跨下車以一種保護(hù)的姿態(tài)站到夜白面前對那男人道:“你想要錢?”
那男人理直氣壯但又諂媚地笑道:“你們撞壞了我的車尾燈?!?/p>
她回頭問夜白:“他要多少?”
“五千?!彼徽J(rèn)為用錢來打發(fā)有什么不妥。
“把錢包塞回去,站在一邊等我?!濒~念初吩咐完夜白后,轉(zhuǎn)向等待賠償?shù)闹心昴腥?,“你忽然減速弄壞了我們的車頭,該你賠償我們才是。大叔,喝酒了吧?我們?nèi)ゾ炀挚纯淳煸趺凑f好嗎?”
她就說了這么一句話,中年男人便開著車灰溜溜地走了。夜白感到又好氣又好笑:“你就不能乖乖地躲在我身后嗎?”
“我這么強(qiáng)大躲在你身后豈不是浪費(fèi)了嗎?”她戳他的腦門兒,“你不會看嗎,他一身的酒氣。別把錢不當(dāng)回事,動不動就甩錢出來。討價還價這種事果真還是要女人出馬的?!?/p>
他不由得退后一步。
“你有多強(qiáng)大?”他反問娛樂城的主管魚念初。她辦事周到,永遠(yuǎn)精神抖擻,喜歡以老母雞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她和人打交道有手段,圓滑世故,待人卻又極真誠,是個讓人產(chǎn)生矛盾感的女人。
他問自己,你矛盾了嗎?夜白的眸子閃了閃。
魚念初自信地笑道:“多強(qiáng)大?放心,保護(hù)你綽綽有余。”
夜白把車停在江邊,他望著江面好一會兒。她不方便說話,于是靜靜地等著。他卻手臂一張抱住了她,她動彈不得。他低聲說:“魚念初?!?/p>
“嗯?”
她答應(yīng)道??伤麉s只是又叫了一聲:“魚念初?!?/p>
夜白開始變得反常,以前他只在魚念初的公寓里出現(xiàn),現(xiàn)在他竟然出現(xiàn)在了她公司門口。她還在納悶是誰送了一大束薰衣草來,下班時看到靠在車邊、頭戴棒球帽的夜白,她忽然明白了。這下跳進(jìn)黃河都洗不清了,難怪一干下屬用暖昧而理解的眼神目送她上了夜白的車。
“我自己有車?!濒~念初強(qiáng)調(diào)了一遍。
他低笑道:“我知道。薰衣草好看嗎?”
“你怎么知道我喜歡薰衣草?”
他抓起她的手在鼻端嗅了一下,說:“你身上、衣服上全是薰衣草的味道,你用薰衣草的香包和沐浴露?!?/p>
觀察得真是仔細(xì)啊。魚念初淺笑著,他的目光柔和,顯得那么的不真實(shí)。她若有所思,但最終還是靠在了他的肩上:“去哪里?”
“看電影?!?/p>
魚念初隨他進(jìn)了電影院,播放的是八十年代的愛情片,單純得一塌糊涂,牽手還用根木棍。電影院的觀眾不多,稀稀拉拉地散落在四處,皆是熱戀中的情侶,注意力都不在影片上。這是約會嗎?她偷偷地想著。
她咬了一顆爆米花,盯著屏幕說:“待會兒男女主角Kiss時我就吻你?!?/p>
說這句話時,她自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一眼,就像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云淡風(fēng)輕。他聞言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這么純的影片有Kiss的鏡頭嗎?”
“有的?!彼f著便傾身吻他,她的唇間有奶油爆米花的香味。
他睨了一眼屏幕,男女主角果然吻到了一起。她本是蜻蜓點(diǎn)水般地一吻,在他溫涼柔軟地輾轉(zhuǎn)吮吸下漸漸由淺變深。她想結(jié)束這個吻,卻抽身不得,他摟緊了她的腰,他身上的氣息令她窒息。夜白說:“魚念初,我不想再拖下去了,我怕……”
他會怕?他怕什么?魚念初的笑有點(diǎn)苦,但她低著頭,夜白沒有看到。
電影結(jié)束,他和她還沒有結(jié)束。
回到公寓后,夜白既不離開也不像以往一樣去客房睡覺。魚念初整好以暇地看著他,他堵在她的臥室門口,柔軟的呼吸拂在耳邊:“魚念初,我要你做我的女人?!?/p>
好熟悉的一句話,她抿嘴笑道:“你真是直接。”
他的吻落了下來,額頭、眼睛、耳朵直至頸間。這一次,魚念初沒有躲閃。就像明知玫瑰有刺還要去采,明知是毒藥還要飲來止渴,明知明天一切都會改變還是飛蛾撲火般地迎向他。
魚念初早晨醒來時夜白不在身側(cè)。她以為他走了,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才裹了衣服起來,身體好像散了架一般,稍一動便酸痛不已。
夜白站在窗戶邊吸煙,她看到那個背影時,心里驀地一寒。他聽到動靜后慢慢地轉(zhuǎn)過身來,就像魚念初在會議室里見到的那個夜白一樣,他的眼神宛若刀子。煙味在兩人之間彌漫開來,夜白嘴角譏誚的笑意越發(fā)明顯了。
“魚念初,游戲結(jié)束了。”他說,“商場上如魚得水的魚主管原來還是個處女,真讓人驚訝?!?/p>
魚念初的目光落在床單的那一抹紅色上,眼睛一眨不眨。她仰起臉,輕笑道:“我很高興陪夜總裁玩這場游戲?!奔词挂活w心變得四分五裂再也拼不完整。
她的臉上沒有驚訝、氣憤、悲痛或是任何夜白想看到的表情。他幾乎以為她無動于衷,在她轉(zhuǎn)身的那一剎那,她的身形微顫,泄露一絲脆弱。他讓自己殘忍地說下去:“魚念初,你輸了,就算裝得再好你也騙不過你自己?!?/p>
她回眸一笑:“我從來不曾騙過我自己。謝謝夜總裁讓我知道夜白惹不得,夜白的寧之柔更惹不得?!苯K于有一顆淚凝結(jié),掛在她的睫毛上。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打開浴室的門,靜靜地走了進(jìn)去。夜白注視著她的身影,指間的煙燒到皮肉猶不自知。
他將公寓內(nèi)自己的東西收拾干凈,然后砰的一聲關(guān)上大門。
魚念初聽到了關(guān)門聲,她將身體泡在水里,薰衣草的香味彌漫開來,她的淚水沿著臉頰流進(jìn)水里,緩緩的沒有一點(diǎn)聲音。這就是飛蛾撲火的代價,一開始便知道這是他設(shè)的一個局,他不過是為了報復(fù)她裝扮成寧之柔,從而取得了談判的勝利,可她還是義無反顧地投身其中。
夜白再見到魚念初是在半個月后的新酒招標(biāo)會上。她一席黑色晚禮服,宛如湖底的珍珠,黑色鑲鉆的皮鞋被她微微蹺起,她就那么慵懶地晃著酒杯,某個集團(tuán)的小開使出渾身解數(shù)想要博美人一笑。
她的笑容一直掛在嘴角,卻顯得那樣的疏離,奇怪的是別人竟然沒有看出來。
“其實(shí)這次招標(biāo)會就是個幌子,夜白私下里已經(jīng)答應(yīng)和我們集團(tuán)合作了?!毙¢_假裝神秘地透露著內(nèi)部消息,“你知道我送了什么禮物給他嗎?”
魚念初微微一笑:“一個女人,一個長得像寧之柔的女人。”
“這你都知道?!”
“我還知道劉少是忍痛割愛?!?/p>
“這話就不對了?!眲⑸偬鹨恢皇窒氪钤隰~念初光滑的肩膀上,但她側(cè)頭似笑非笑地睨著他,他不得不訕訕地放下手,“在我心中只有一個最愛——便是你魚念初。我并不是你想的那種紈绔子弟,你如果答應(yīng)和我出去吃飯的話,就能很快地了解我了?!?/p>
她感到啼笑皆非,于是拿了杯酒遞給他:“今天美女很多,劉少其實(shí)不用這么急著在我身上下工夫?!?/p>
劉少在她這兒碰了不少釘子,但他依然不依不饒:“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一番心意呢?我可不像夜白,身邊的女人多得似黃豆。聽說他送了一束薰衣草給你,他懂什么浪漫,我可以送你一條街的薰衣草,只要你走過的路都會有薰衣草……”
不過兩個星期不見,夜白就潔瘦了不少,仔細(xì)一看,還會發(fā)現(xiàn)他下巴有淺淺的胡楂。反倒是她,面色紅潤,頗有珠圓玉潤的長勢。魚念初嘟嘟嘴,示意喋喋不休的劉少朝后看去。
“夜總裁,好久不見啊?!眲⑸僖贿呉婏L(fēng)使舵地和夜白打著招呼,一邊用眼神責(zé)怪魚念初沒有早點(diǎn)提醒他。
夜白看著劉少伸出的一只手,紋絲不動:“好久不見。劉少,你的女伴正滿場找你呢,你不用過去嗎?”
支走劉少,他卻不知道和她說什么好。兩個人在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靜靜地站立著,耳邊的音樂都似聽不到。魚念初先開口了,禮儀方面做到滴水不漏:“夜總裁,劉少說的幌子不會是真的吧?”
這聲“夜總裁”,聽上去非常刺耳。她無動于衷地和他談?wù)撝?,令他感到很不舒服。他淡淡地道:“?dāng)然不會是真的,誰家計劃好我們酒莊就與誰合作。你難道認(rèn)為我會為了區(qū)區(qū)一個女人而那樣做嗎?”
她眉頭一皺,猜測著他的用意,只聽他冷冷地繼續(xù)說道:“魚主管不妨猜一猜,當(dāng)初你用過的計謀今天我會不會再次中計呢?”
“夜總裁是聰明人,想必心中早已胸有成竹了。說不定最后不僅可以尋得合作伙伴,還能得享艷福呢?!?/p>
他的眼神一寒:“那么這次的新酒招標(biāo)會,魚主管沒有準(zhǔn)備什么嗎?”
這種帶有侮辱性的語言使魚念初指節(jié)發(fā)白,濃密的睫毛撲閃著。她咬著唇,慢慢將酒杯湊到嘴邊,紅酒的味道明明很清新,但她聞上去卻非常的刺鼻,胃里在翻江倒海。她連忙捂住嘴跑進(jìn)衛(wèi)生間。夜白被她一撞,酒潑到西裝上,立刻有侍者上前問:“夜先生,要去換衣服嗎?”
“不用了,我去衛(wèi)生間擦干凈就可以了?!?/p>
他聽到她在里面不停地干嘔著,又想起之前的話令她臉色刷白,一時有些愣住了。劉少送來的女人,和之柔有七分像,舉手投足間溫柔可親,一副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他卻忽然提不起興趣了。
之柔怕惡人、怕流血、怕所有不美好的東西,他曾發(fā)誓要永遠(yuǎn)保護(hù)她,但最終沒能護(hù)她周全。這些年來,其實(shí)他也很累,也渴望有人令他安心,讓他擁抱。在別人眼中他桀驁、冷酷、不擇手段,足以毀滅一切,但魚念初這個小女人卻說要保護(hù)這樣的他。每當(dāng)他想起她以保護(hù)者自居,便會不自覺地露出微笑。
他一直不曾發(fā)覺自己在笑,直到有一天從落地窗中看到自己那抹陌生而又熟悉的笑意,心底開始隱隱作痛。
魚念初將自己收拾干凈,一位小姐好心地問道:“你沒事吧,是不是懷孕了?我這里有酸梅子,給你吃?!?/p>
“謝謝你?!彼龔氖执心贸鲆话纷觼?,拈了顆放進(jìn)嘴里,“我自己有?!?/p>
洗了把臉,一出門便和夜白在走廊里狹路相逢了。他臉色發(fā)青,顯然是聽到了剛才她們的對話。魚念初捋了捋額前沾了水的劉海兒,嘴里的梅子在舌尖滾動。
“你懷孕了?”他的眼神一凜。
魚念初收斂笑意,慢慢將梅子肉嚼碎吞下去:“沒有?!?/p>
他說:“如果你懷孕了……”
“現(xiàn)在科技這么發(fā)達(dá),就算我不小心中獎了也不會給夜總裁帶來麻煩的?!闭f這句話的時候她又開始笑了,顯得云淡風(fēng)輕,謙和禮貌。
夜白再也忍不住了,他捏住她的下巴,拇指在她唇邊用力地擦著,想要擦去那抹刺眼的笑,直到蹭得她皮膚發(fā)紅,似要掉下一層皮。魚念初蹙眉,退后一步,他的手便僵在了空中。
“這是懲罰嗎?”她問。不等他回答,她的身影便融入了大廳中的衣香鬢影中。
走廊的盡頭,她的身影顯得那樣的單薄,她周旋在形形色色的商人中間。夜白靠在墻上,點(diǎn)了一支煙,煙霧裊裊升起。她為什么不像別的女人那樣向他撒嬌呢?她明明是愛他的啊。
招標(biāo)會結(jié)束時,魚念初拿到了夜氏酒莊新酒的唯一代理權(quán)。散場后,她在門口等司機(jī)過來。一輛黑色保時捷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