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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生記

        2011-05-14 14:55:11莫懷戚
        小小說月刊 2011年12期
        關鍵詞:漲水江心鵝蛋

        莫懷戚

        我的家鄉(xiāng)重慶屬長江上游。上游江水那個野道,你沒見過的話很難想象。一下到水里,你就會覺得對岸山峰在往上跑。越是如此,半大小子們越喜歡到江里戲水。人在十多歲時是最喜歡尋刺激的,且對危險的感覺相當遲鈍。

        我讀書的中學位于江邊,校方管得很嚴。我們班的作文課代表是個女生,很熱衷于打小報告,男生大都討厭她,一有機會就給她搗亂。那天,她收了全班的作文本子要去上交,走到半路上廁所,就把那一摞作文本放在路邊的花臺上。我湊巧路過,想嚇一嚇她,把本子全抱走,藏在了天花板里頭——就是屋子的頂棚,藏好之后,我立刻同一個叫黑皮的同學下長江了。

        那是五一節(jié)之前,重慶的天氣已經熱了,但長江并沒有漲水,是一年中水位最低的時候。我們看見了對岸的兩塊大礁石。它們是有名字的:上方的叫大鵝蛋,下方的叫小鵝蛋。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游到大鵝蛋上去,在那里玩一會兒,再下水游回來。因為我們早就聽大人說過,小鵝蛋下面的江水很亂很危險,要下水只能從大鵝蛋下,下了水還要快游,才能躲開下面那片怪水。

        我們往對岸游去,一邊游一邊聊天。我很得意地告訴黑皮,我把課代表收的作文本藏起來了。黑皮連聲夸我干得好。我得意得暈了頭,犯了一個大錯——我上錯了地方,爬到小鵝蛋上來了。黑皮呢,他是清醒的,直直地站在大鵝蛋上,瞪大了眼睛盯著我。我知道糟了。我只要一下水,不管往哪個方向游,都將不可避免地被卷入那片怪水。我們隔水商量。商量的結果是我只能逆水游到大鵝蛋上去。大小鵝蛋相距不遠,不到十米,而且水流不急,以我的功夫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他在那邊鼓勵我,我在這邊給自己打氣。我一頭撲下水,用最快的姿勢——爬泳——向惟一能夠生還的路徑游去。我游泳的速度略略高于水速,所以漸漸接近大鵝蛋后,揪緊的心也漸漸放松了。然而就在我已經摸到大鵝蛋那堅實的身體時,意想不到的情況發(fā)生了:青苔!原來,水漲水落,靠近水面的石頭上長了薄薄的一層青苔,手一抓就滑開了。再一抓,又滑了。

        幾次三番努力,我的力氣耗盡了,不可遏制地給沖到了小鵝蛋下面那片怪水里。一股接一股的強大力量把我往水下拖,我當然本能地要往上面游,但無論我怎樣左沖右突,就是游不出去。

        我筋疲力盡了。我不再掙扎。我沉下去了。我開始迷糊——雖是迷糊,還是有意識的。我當然想到了父母和弟弟們,想到了他們的痛苦……突然間,我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那摞作文本,全班的作文本!如果找不到它們,課代表就沒法交代了——只有我一個人知道藏在哪里。我要在臨死前說出來!

        我用了最后的力量掙出水面,沖黑皮大叫:“作文本在天花板里面!”這時,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了,我周圍的江水突然一下變得非常平靜。我立刻意識到這一點,黑皮也發(fā)現了這一點。他拼命向江心揮手,我趕緊往江心游去。游了一段我回頭再看,那塊水面又像開水鍋似的翻動起來。

        我們回到學校時天快黑了,隨后去了課代表的家。她正在哭泣,不吃晚飯,為自己的失職。我告訴她,作文本就放在天花板里。她撲過來拉住我的手,像感謝救命恩人一樣使勁搖。

        后來我們問了物理老師。老師說這有什么好奇怪的,一條大江中的各種水流是相互作用的,產生的合力會使江流在某一個時刻呈平靜狀態(tài),在水文術語里,這叫“周期性流水”。

        選自《中學生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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