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平
巴拉根倉去岳父家接老婆,不想?yún)s碰了一鼻子灰。他騎著摩托車垂頭喪氣往回走,嘴里罵罵咧咧的,看見路邊的石頭他都生氣。
11月的天氣,草原上已經(jīng)開始冷了,到處草木枯黃。在路上向遠(yuǎn)處看,起伏的丘陵上泛著黃光,只有草庫倫里打下的一垛垛羊草,才泛出些許綠色。巴拉根倉越看這些心里越灰,他突然看到了可以發(fā)泄的對象。
那是幾條狼!而且他一眼看出,這是幾條正在發(fā)情的狼。其中一條是母的,剩下幾條都是公的。公的圍著母的撒歡蹦跳,阿諛奉承;母的卻大模大樣,一副驕傲派頭。母狼的樣子讓巴拉根倉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老婆,每次她都乖乖地跟我回來,這次卻一反常態(tài),還跟我說起什么反家庭暴力,逼著我認(rèn)錯,神氣得不得了……巴拉根倉的摩托車慢了下來,他在想怎樣教訓(xùn)一下這條母狼。對,還有那些公狼。你們也太膽大了,知道現(xiàn)在不許打你們了,你們就騎脖子拉屎,大白天的就到草原上談情說愛來了,這也太不拿人當(dāng)回事了!
巴拉根倉這么想著,已經(jīng)從靴子里拔出一把半尺長的蒙古彎刀。他把身子挺了幾挺,突然“啊嘿”一聲大吼,摩托車加大油門,直朝幾條狼沖去。那幾條狼可能是太投入了,特別是那條母狼,可能是太得意了,起初它們根本就沒有注意摩托車向它們沖來,以致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晚了。公狼們倒是慌亂地跳開了,可是母狼卻沒有躲過,一下子被摩托車撞出很遠(yuǎn),還沒等它爬起來,摩托車再次沖到了它的跟前,巴拉根倉就在車上側(cè)彎身子,對著它猛砍了一刀。接著,巴拉根倉又拐過摩托車,揮舞尖刀向其他野狼沖擊,直趕得它們東奔西逃,他的心里這才痛快了許多。
巴拉根倉重新上路了,他一點也沒有意識到危險的來臨。他還不懂,打死發(fā)情的母狼會激起狼怨。他先是聽見一陣陣凄厲的狼嚎響起,接著他突然發(fā)現(xiàn)四面八方都出現(xiàn)了狼的身影。而且就在這個時刻,他的摩托車居然沒油了。冷汗一下子冒出來。巴拉根倉環(huán)顧四周,斷然扔下摩托車,以最快的速度向離路邊最近的一個草垛跑去。近了,近了,當(dāng)他猴子一樣爬上草垛的時候,草垛下已經(jīng)圍起了十幾條野狼,一起對著高高在上的他齜牙瞪眼。
很快,狼也開始爬草垛了。幸虧草垛上面有壓草的木桿,巴拉根倉抄起一根順手的,看見哪邊有狼頭冒出來就往哪邊打,打得野狼不斷滾落下去。后來,野狼們停止了進攻,它們好像商量了一下,就開始從四面撕草。它們嘴叼腿刨,一心要將草垛弄倒。巴拉根倉手中的木桿失去了作用,只能眼睜睜看著狼群把他一點點往死路上逼。
巴拉根倉開始呼救,但是草原真是太空曠太荒涼了,周圍幾十里根本不見人影。他喊啞了嗓子也不見效果,只好坐下來等死。這時候,巴拉根倉才開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很顯然,他今天不應(yīng)該打狼,人家又沒惹你,你打人家干什么嘛!不,這還不是問題的根本,問題的根本是不應(yīng)該總打老婆。你不打老婆,老婆就不會跑,你也就不必去接,心情就不會不好……唉,老婆,那是多好的老婆啊!每次你喝醉了酒,把人家打跑,人家回來照樣不記你的仇,照樣給你煮肉吃,可是你吃了肉,喝了酒,就又開始打老婆,打得人家又跑……你呀,你呀!
巴拉根倉想著想著,突然哭了起來,可是哭了幾聲他又不哭了。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臉:你這個笨蛋,怎么忘了打手機啊!他慌忙從懷里掏出手機,想都沒想就撥了岳父家的號碼。電話通了,卻沒有人接。巴拉根倉便在草垛上跪下來,大聲地說:老婆呀,你快接電話吧,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向你賠罪,保證今后改還不行嗎。你快一點啊!
電話一連響了三遍,那邊才有人接了,接了卻不說話。巴拉根倉聲嘶力竭地喊:老婆呀,快來救命呀,我在草垛上被狼圍住了!
草垛下面,群狼還在瘋狂地扒草,草垛已經(jīng)開始搖搖欲墜了??纯绰返谋M頭,仍然不見救援的人影。巴拉根倉正在叫苦,忽然察覺狼群停止了動作。他探頭往下一看,卻見那條被他撞過砍過的母狼,正一拐一瘸地向這邊走來。群狼立刻迎了上去,圍住它又親又舔。最后,那母狼朝草垛這邊看了幾眼,叫了一聲,群狼便簇?fù)碇h(yuǎn)處走去。
也就在這時,幾輛摩托車出現(xiàn)在草原深處。巴拉根倉一下子就從草垛上跳下來,他張開雙臂,迎著摩托車猛跑?;盍?0多歲的他,第一次感覺到世上的親情和寬容原來這般珍貴。
選自《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