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豪
布萊登,這個英國東南方海濱小鎮(zhèn)因葛林的小說《布萊登棒棒堂》而出名,但它更為人所知的乃是天體營、海濱兒童樂園、炸魚薯條和燦爛陽光。石礫海灘t-,辣妹懶洋洋地做日光浴,鍛煉得固若金湯的男子沿海岸線征友,在感官海岸上,空氣中的快樂和笑聲始終和開水一樣沸騰著。
初夏的陽光……清涼的海風、假日的人群。這些人從維多利亞車站搭每5分鐘一班的列車涌向這兒,他們站在市區(qū)的小電車上,搖搖擺擺地經(jīng)過女王路,然后整堆人亂哄哄地下車,走進那新鮮亮麗的空氣里去……小說家葛林(Graham Green)在《布萊登棒棒糖》(Brighton Rock)如此描寫布萊登。
這個濱海小鎮(zhèn)堪稱倫敦人的后樂園,它與倫敦僅一小時車程,近得像是辦公室走到陽臺抽一支煙。會議室、電腦桌前,誰要覺得煩了,便扯下領(lǐng)帶、脫下高跟鞋,跳上一列開往布萊登的火車,在海邊耗一個下午,然后若無其事地返回倫敦。當然了,前往布萊登也不單只有維多利亞車站可以搭車,由St.Panoras火車站出發(fā),歡樂的假期,一樣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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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Pancras火車站被罩在一個巨大的玻璃帷幕里,陽光一桶一桶倒進來,月臺上一男一女擁抱的雕像,二戰(zhàn)時期的復古衣著,有種亂世浮生的味道,但浪漫情懷電僅止于這角落。開往歐陸的歐洲之星、英國國鐵、倫敦地鐵……不同的大眾運輸系統(tǒng)在此交會,車站動線紊亂,標示不明確。跑錯了月臺,車票咻一聲給吸入閘口再也出不來了。請求工作人員協(xié)助,貌似憨豆先生的中年人雙手一攤,說這不干他的事,要我再去買一張票。“出站有時驗票,有時不要,我都被搞混了!這不合理,這完全是搶劫!Robbery!”我在大庭廣眾之下提高了音量,為了錢,我什么丟臉的事都做得出來。
英國人楞了一下,然后默默打開閘口,在垃圾桶一樣的紙簍翻出我那一張車票。“你贏了”他說。折騰到地老天荒,結(jié)果還是趕上火車。誤點40分鐘的火車。
慢火車,慢慢晃過去。車上空檔拿來溫習《布萊登棒棒糖》,正好。
小說寫少年品基爭奪角頭老大,兇猛如動物,殺人滅口在先,誘娶16歲的目擊證人少女羅絲在后。他對婚嫻的畏懼,使他不得不哄騙妻子自殺。小說寫人性的兇狠與無明,也記錄著布萊登海邊的美好生活?!按a頭柱上閃著銀色的新漆,奶油色的房子一路向西迤邐,像一幅維多利亞時代褪色的水彩廁……樂隊奏著樂,海濱下方的花園百花盛丌,一架飛機曳著什么有關(guān)健康的標語飛過天空?!?/p>
跳下火車,也就跳進了葛林的小說世界。卒氣像擦得晶亮的玻璃一樣,游客們爭先恐后奔向海洋的懷抱、尋找笑盧的來源,就能輕易找到小說中的皇宮碼頭(PalacePier)
皂宮碼頭又稱布萊登碼頭(Brighten Pier),于1899年5月開放。那時候,人類發(fā)現(xiàn)海水浴的療效未滿百年,布菜登由小漁利轉(zhuǎn)型成觀光小鎮(zhèn),但人們也不知道去海邊到底能十啥,他們在此蓋歌劇院、賭場,把城市那一套全搬到海邊來。碩大的鷹架自海面拉拔而起,碰碰車、鬼屋、旋轉(zhuǎn)木馬等游樂設施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神奇得宛如一則童話。
天休營
岸上看風景,看人也被觀看。紳士、仕女、工人……沙灘上,既定的階層全被打破,年輕健美者據(jù)地為王。比基尼女孩躺在礫地上做日光浴,少年們?nèi)缦ED石雕那樣敞著壯闊胸懷,在女孩身邊徘徊,彼此視線閃躲追擊著。坐下來還不到5分鐘,我便已經(jīng)察覺到那空氣中的荷爾蒙如開水一樣煮沸著。
布萊登不該是這樣的。它屬于炸魚薯條、啤酒泡沫、陽光,是任何一種屬于感官的短暫快樂。
南皇宮碼頭往東邊走,就是天體營。
布萊登是同性戀者的天堂,按人口比例換算,每4個人就有一個Gay或Lesbian,櫥窗里展示著最妖艷的衣裳,派對和舞會始終無所不在。每個人都在追尋自己的海灘,鍛練得同若金湯的男子沿海岸線征友。而我,不斷地在Grant飯店、賽馬場,每一個小說里出現(xiàn)的景點打卡??纯词直?,下午兩點,我要做的那件事情,還要6個小時之后才能達成。
皇家閣
時間還早,橫越馬路到Grant飯店,企圖抄近路到皇家閣(The Royal Pavilion)。這座18世紀喬治四世的行宮,耗費近40年才竣工,如同泰姬瑪哈陵一樣的外觀頗有異國情調(diào)。彎彎曲曲的巷弄紛繁如掌紋,糖果店、服裝店、畫廊,色澤華麗如迷魂陣,置身其中,頓時茫茫然不知所措。這個叫做北街(North Street)的地方是布萊登的商業(yè)中心,往北是北巷(NorthLaine),往南是The Lanes,往曲則可抵達丘吉爾廣場(ChurchillSquare)。從一家舊書店出發(fā),繞了一圈又回到原點。陽光令人暈眩,看到櫥窗里掛著美麗床單,黃澄澄的光線灑在藍白條紋床單上,好像躺在上頭就會有一個美好的睡眠,我望著床單迷惘一陣子,再回過神,手中已經(jīng)多了一個提袋。
我必須坐下來,恢復理智,不然可能連枕頭、棉被都要給扛回家了。閃進了杰米奧利佛的餐廳“杰米的小意大利”(Jamles Italian)。點了冰鎮(zhèn)橄欖、炸花枝和冰啤酒,橄欖清脆開胃,花枝鮮甜彈牙,咀嚼幾口,海鮮的芬芳溢滿口腔,味道層次分明,夏天本來就該這樣吃。
等天黑,重返皇宮碼頭。人行道上搭起了帳篷,大隊人馬打光架燈,慘白光線下一張沙發(fā)分坐兩個人。湊過去一看,原來是英國最夯的網(wǎng)絡節(jié)目“大沙發(fā)”(http://www.thebigsofa.com/index.html)。每個人皆可現(xiàn)場報名,抽個題目,我的媽媽、宗教觀、最慘烈的分手……題目天馬行空,準備好了,與主持人坐在沙發(fā)上,五四三二一,開麥拉,面對鏡頭侃侃而談。誰都想像大明星一樣被注目著,誰都有想被深刻理解的需要和沖動。
聶魯達
回到皇宮碼頭,在甲板擺上棒棒糖,拍照,黃昏的布萊登棒棒糖。照片附加在電子郵件轉(zhuǎn)寄給遠方的友人。完事了,再搭火車返回倫敦,一切都像沒發(fā)生一樣。
沿著一道斜坡返同火車站。自高處回頭眺望,遭逢大火的西碼頭荒廢在海面上,被銹蝕地只剩下骨架的建筑主體仿佛一只擱淺的鯨魚,黃昏里旋轉(zhuǎn)木馬空洞地旋轉(zhuǎn)著,手風琴聲音在風中飄蕩,感覺只是離開一下下,陽光卻已經(jīng)老了許多。
黃昏的碼頭、輪船氣笛、起霧的地平線,沒有誰比詩人聶魯達更適合當下,腦海蹦出一大段文字:“有時我在清晨蘇醒,我的靈魂甚至還是濕的。遠遠的,海洋鳴響并發(fā)出同聲。這是一個港口。我在這里愛你?!?/p>
編輯/唐馨
海外星云 2011年1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