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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貞《史記索隱》“王師叔”正訛

        2011-04-18 02:11:56
        圖書館理論與實踐 2011年2期
        關(guān)鍵詞:賈生索隱王逸

        ●蘇 芃

        (南京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南京 210097)

        唐開元初年司馬貞所著的《史記索隱》,與之前裴骃的《史記集解》、之后張守節(jié)的《史記正義》,合稱“《史記》三家注”,是《史記》漢唐古注的集大成之作。其中,《史記索隱》尤被世人推重。毛晉在《史記索隱》單行本的跋語中說:“讀史家多尚《索隱》,宋諸儒尤推小司馬《史記》與小顏氏《漢書》,如日月并炤?!敝鞏|潤先生在《司馬貞<史記索隱〉說例》中對該書評價也很高:“《索隱》語頗詳密,又少異同,其所以陵駕裴、張,取重后世者,非無故也?!保?]

        《索隱》稱引古書及相關(guān)舊注十分廣博,“總四百二十種”,[2]在三家注里是最多的,這些引書材料具有不容忽視的學(xué)術(shù)參考價值。這其中有一家名為“王師叔”的舊注共被征引5次?,F(xiàn)依照中華書局《史記》點校本(以下簡稱“中華本”)①中華書局1982年11月第2版,2003年7月印刷的全十冊繁體點校本《史記》。出現(xiàn)的順序羅列如下:

        (1)《孔子世家》:“中國言六藝者折中于夫子?!薄端麟[》:《離騷》云“明五帝以折中”。王師叔云“折中,正也”。

        (2)《屈原賈生列傳》:“汩徂南土?!薄端麟[》王師叔曰:“汩,行貌也。”

        (3)《屈原賈生列傳》:“夫黨人之鄙妒兮,羌不知吾所臧?!端麟[》按:王師叔云“羌,楚人語辭?!毖郧浜螢橐?。

        (4)《屈原賈生列傳》:“重華不可牾兮?!薄端麟[》王師叔云“牾,逢也”。

        (5)《屈原賈生列傳》:“亂曰:……”?!端麟[》王師叔曰:“亂者,理也。所以發(fā)理辭指,撮總其要,而重理前意也?!?/p>

        核查《史記》其他幾個重要版本,以上5處“王師叔”出現(xiàn)情況如下:

        第1處:蔡夢弼本、耿秉本、黃善夫本、段子成本、彭寅翁本、評林本、殿本皆作“王師叔”。②本文所引《史記》蔡夢弼本據(jù)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宋乾道七年(1171年) 蔡夢弼東塾刻本,耿秉本據(jù)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宋淳熙三年(1176年) 張杅桐川郡齋刻八年(1181年)耿秉重修本,黃善夫本據(jù)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南宋慶元二年(1196年) 建安刊本,段子成本據(jù)中國國家圖書館藏蒙古中統(tǒng)二年(1261年) 段子成刻明修本,彭寅翁本據(jù)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元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 彭寅翁崇道精舍刻本,評林本據(jù)明萬歷四年(1576年) 刊本,殿本據(jù)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二十五史》影印清乾隆四年(1739年) 武英殿刊本,《史記索隱》單行本據(jù)清華大學(xué)圖書館藏明崇禎十四年(1641年) 毛氏汲古閣刻本。

        第2處:蔡夢弼本、耿秉本、黃善夫本、段子成本、彭寅翁本、評林本、殿本皆無此注。

        第3處:蔡夢弼本、耿秉本、黃善夫本、段子成本、彭寅翁本、評林本、殿本皆作“王師叔”。

        第4處:蔡夢弼本、耿秉本、黃善夫本、段子成本、彭寅翁本、評林本、殿本皆無此注。

        第5處:蔡夢弼本、耿秉本、黃善夫本、段子成本、彭寅翁本、評林本、殿本皆作“王師叔”。

        另,明崇禎十四年(1641年)毛氏汲古閣刻《史記索隱》是惟一存世的《索隱》單行本,該本5處“王師叔”與中華本全同。

        張文虎《??酚浖馑麟[正義札記》卷四《世家》“折中索隱師叔”案:“《后漢書·文苑傳》王逸字叔師,而《索隱》皆作‘師叔’,屈賈傳注同,或別有所據(jù),仍之?!保?]

        從歷史上看,我們在古文獻(xiàn)里找不到“王師叔”的記載,《索隱》的“王師叔”,實際上就是“王叔師”訛誤?!皫熓濉焙汀笆鍘煛敝皇且蛔终`倒的關(guān)系,這類訛誤現(xiàn)象在古籍傳承中時有發(fā)生。具體論證如下:

        第一,我們仔細(xì)分析中華本5處“王師叔”不難發(fā)現(xiàn),這5處舊注都和《楚辭》密不可分?!犊鬃邮兰摇返囊惶幨怯嘘P(guān)《離騷》“明五帝以折中”的舊注,其余4處皆出現(xiàn)在《屈原賈生列傳》里,也和《楚辭》相關(guān)。

        通過核查王逸的《楚辭章句》,我們發(fā)現(xiàn)除了《孔子世家》下《索隱》引“王師叔云‘折中,正也’”在今本《楚辭章句》[6]中找不到對應(yīng)文字外,其他4處“王師叔”舊注均有相對應(yīng)的文字,現(xiàn)列表如下:

        中華本《史記》“王師叔”舊注 《楚辭章句》《索隱》:王師叔曰:“汩,行貌也。”(頁2487)《楚辭·九章·懷沙》:“汩徂南土?!蓖跻葑ⅲ骸般?,行貌。”《索隱》:按:王師叔云“羌,楚人語辭。言卿何為也?!雹伲?2488)《楚辭·離騷》:“羌內(nèi)恕己以量人兮?!蓖跻葑ⅲ骸扒?,楚人語詞也。猶言卿何為也。”《索隱》:王師叔云“牾,逢也”。(頁 2489)《楚辭·九章·懷沙》:“重華不可兮?!蓖跻葑ⅲ骸?,逢也?!薄端麟[》:王師叔曰:“亂者,理也。所以發(fā)理辭指,撮總其要,而重理前意也?!保?490)《楚辭·離騷》:“亂曰:已矣哉,……”王逸注:“亂,理也。所以發(fā)理詞指,總撮其要也?!?/p>

        這樣看來,“王師叔”和“王逸”應(yīng)該就是一個人,《孔子世家》下《索隱》引“王師叔云‘折中,正也’”極有可能是《楚辭章句》的佚文。

        第二,從裴骃《史記集解》和司馬貞《史記索隱》的體例特征看,司馬貞《索隱》多有和裴骃《集解》相重復(fù)的舊注。我們通過考察5處“王師叔”相關(guān)的《集解》文字看,這種情況在第2處和第4處里也是存在的。

        第2處《屈原賈生列傳》:“汩徂南土。”《集解》王逸曰:“汩,行貌。”《索隱》王師叔曰:“汩,行貌也?!?/p>

        第4處《屈原賈生列傳》:“重華不可牾兮。”《集解》王逸曰:“牾,逢也?!薄端麟[》:王師叔云“牾,逢也”。

        《集解》稱“王逸”,《索隱》稱“王師叔”,“王逸”和“王師叔”無疑指的就是一人。

        還有一點看似巧合的現(xiàn)象:在第2處、第4處里,蔡夢弼本、耿秉本、黃善夫本、段子成本、彭寅翁本、評林本、殿本都沒有“王師叔”的舊注。其實這并非巧合,而是因為這些《史記》版本都是《史記》二家注或三家注的合刻本,其中既有裴骃《集解》,又有司馬貞《索隱》。沒有“王師叔”的舊注,是因為刻在《索隱》之前的《集解》里已經(jīng)有了“王逸曰……”為了避免重復(fù)才刪除了“王師叔”的舊注,這也從另一個角度印證了《索隱》的“王師叔”就是“王逸”。

        第三,“王師叔”在《史記索隱》5個不同的位置出現(xiàn),這并不像是偶然訛誤,有沒有可能王逸的字是“師叔”而非“叔師”,《索隱》存其古貌呢?我們通過考證發(fā)現(xiàn)這種可能不存在。

        據(jù)《后漢書·王逸傳》記載:“逸字叔師,南郡宜城人也。元初中,舉上計吏,為校書郎。順帝時,為侍中。著《楚辭章句》行于世。其賦、誄、書、論及雜文凡二十一篇。又作《漢詩》百二十三篇?!泵鞔鷱堜呔幍摹稘h魏六朝百三名家集》蒐輯有《王叔師集》。此外,《后漢書》李賢等注引張華《博物論》《冊府元龜》《郡齋讀書志》等對王逸的記載都是字“叔師”,而無一處字“師叔”。更為重要的一點證據(jù)是:《唐鈔文選集注匯存》所收的《離騷經(jīng)》“王逸注”后有“陸善經(jīng)曰‘逸字叔師’”,[4]這是歷經(jīng)千余年流傳至今的古寫卷,具有原始性和共時性,參考前賢對它的斷代研究我們得知它的抄寫時代和司馬貞《索隱》年代非常接近,甚至還可能早于《索隱》的成書時代。這些材料有力地證明了王逸的字一定是“叔師”,不會是“師叔”。

        綜上所述,我們認(rèn)為《史記索隱》的5處“王叔師”,并不像張文虎所言“或別有所據(jù)”,而無疑就是“王叔師”的訛誤。從《史記》版本異文看,這個訛誤由來已久。時至今日,中華本《史記》還在承襲這一系列的訛誤,這是應(yīng)當(dāng)糾正的。

        [1]朱東潤.司馬貞《史記索隱》說例[M]//史記考索(外二種).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96:142.

        [2]程金造.史記索隱引書考實[M].北京:中華書局,1998:763-764.

        [3]張文虎.??酚浖馑麟[正義札記[M].北京:中華書局,1977:454.

        [4]周勛初整理.唐鈔文選集注匯存(第一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7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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