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的主角是她的兒子，但是作為母親的她卻吸引了我的視線。這第一眼就令人驚奇——這個穿著結(jié)實的涼鞋的女人身材豐腴，膚色蒼白，端正地站在她的孩子半步前面。她的兒子身形消瘦，膚色偏黑，堅韌的身板是自我克制，甚至是禁欲主義的表現(xiàn)。她的身材豐滿，很早就因為屈服于美食的快樂和衰老的命運而顯得臃腫。在家中的鏡頭前，兒子沉穩(wěn)從容，身著卡其衣物，像雜志模特一般漫不經(jīng)心。母親身著靛藍色的手織布，直視鏡頭，銀質(zhì)耳環(huán)在黑色頭發(fā)中若隱若現(xiàn)。她微微仰起下巴，兒子的右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膀上。這張照片1987年8月拍攝于曼哈頓的一個屋頂，20年后的今天，通過電子郵件傳給了我。它是一項發(fā)現(xiàn)，也是一個謎。照片上的男子是26歲的巴拉克·奧巴馬，當(dāng)時是芝加哥的社區(qū)干事，正要去紐約。女人則是奧巴馬的母親斯坦利·安·鄧亨?？粗@張照片，很難不為這對母子之間的相同和不同之處所震撼，也不能不質(zhì)疑這個女人所遭受的成見——堪薩斯來的白人婦女。

總統(tǒng)的母親被簡化為各種單一的形象。在奧巴馬的生平簡介中，她是一個來自堪薩斯的女人，和奧巴馬來自肯尼亞的父親結(jié)了婚。她身體健壯，具有白人中產(chǎn)階級的典型特質(zhì)，總之是肯尼亞的反面。在《我父親的夢想：奧巴馬回憶錄》這本幫助了奧巴馬提升政治地位的回憶錄中，她又成了靦腆的小鎮(zhèn)姑娘，后來死心塌地地愛上了聰明的、魅力超群、搶盡風(fēng)頭的非洲男子。在下一章中，她又成了天真的理想主義者，像個天真的外國佬。在奧巴馬的競選活動演說中，他的母親搖身一變成了獨自打拼的單身母親，領(lǐng)取食品救濟券，受苦于錯誤的醫(yī)療保障計劃，在生活變得無望的時候不得不哀求她的保險公司支付生活費用。在超市小報熱火朝天的虛構(gòu)和網(wǎng)絡(luò)傳言中，她又成了無神論者、馬克思主義者、佩戴花朵的嬉皮士、拋棄了兒子的母親，或者欺騙夏威夷的報紙為她在肯尼亞出生的兒子刊登出生通告的母親，也許是預(yù)料到了未來某一天，他會成為美國總統(tǒng)。

但是照片上樸實的形象并不符合以上任何一個版本，這是我在兩年半的研究和跟蹤以及將近200次采訪中得出的結(jié)論。把鄧亨描述為“堪薩斯州的白種女人”，就像說她的兒子是“喜歡打高爾夫球的政客”一樣，是膚淺的表述。不論是不是有意而為之，這個標(biāo)簽?zāi)ǖ袅怂黄椒驳娜松?jīng)歷——她出生在女權(quán)運動、嬉皮士、反戰(zhàn)運動之前，卻有個男孩子的名字；那時候還有二十多個州的法律禁止種族間通婚，她卻嫁給了一個非洲人；她24歲時成千上萬的印尼人在反共大清洗中被無情地殺害，她卻帶著她的孩子搬到了雅加達；她將近一半的成年生活都是在一個美國人幾乎沒聽說過的地方度過的，那里有全世界人數(shù)最多的穆斯林；她在閉塞的村莊里工作過多年，在那里白種女人是絕對的稀有物種；她還沉浸于學(xué)習(xí)打鐵，這是一項從來只有男人才能從事的手藝；她是一個單身母親，獨自工作撫養(yǎng)兩個混血的孩子；她堅信她的兒子有偉大的潛能；如同奧巴馬開玩笑說的那樣，她把兒子撫養(yǎng)成了“愛因斯坦、甘地和黑人歌手哈利·貝拉方提的結(jié)合體”；她在52歲離開人世，來不及看到她的兒子會成為什么樣的人。

在對自己生活熱情洋溢的敘述中，奧巴馬把已過世的父親放在了中心地位。有時候，他似乎更多地在講述幫助撫養(yǎng)自己的祖父母，而不是自己的母親。但是奧巴馬也逐漸開始承認他的母親才是真正塑造了他的人?！段腋赣H的夢想：奧巴馬回憶錄》首版發(fā)行9年之后，也是他的母親去世9年之后，奧巴馬在2004年版的序中揭示了一個事實：如果他知道母親活不過那一次疾病的話，他可能會寫一本不同的書，其中“少一些關(guān)于沒有出現(xiàn)的父親的沉思，多一些對我生命中獨一無二的母親的紀(jì)念”。

遠在美國的兒子只要來一封信，就能讓身在雅加達的鄧亨高興一整天。她肯定也會揣測自己在兒子生命中的地位。偶爾有幾次，她也惆悵地向密友吐露過這樣的心情。但是她從來不會夸大自己的功勞。就像她帶著堪薩斯式的冷幽默對她的兒子說的那樣：“如果沒有別的什么，我至少也給了你有意義的人生。”

安·鄧亨很早就棄用了小時候的名字斯坦利。她17歲的時候懷孕了，孩子的父親是夏威夷大學(xué)比她年長六屆的魅力超群的肯尼亞人巴拉克·胡賽因·奧巴馬。然后她中途輟學(xué)，嫁給了他，在和他離婚之前不久生下了這個孩子。在這一片亂局中，她遇見了來自印尼爪哇島的洛洛·索托羅，一個友好隨和、喜歡打網(wǎng)球的研究生。在安·鄧亨妮從離婚中恢復(fù)過來后，他們于1964年結(jié)為連理，但他們初期的生活卻被無法控制的力量攪得天翻地覆。1965年9月30日，6個印尼軍隊的將軍和一個中尉在爪哇島被綁架后殺害，軍方認為這是一起早有預(yù)謀的事件。政府資助的海外留學(xué)生，包括洛洛，被命令回國。一年后，也就是1967年，安·鄧亨獲得了人類學(xué)學(xué)位，帶上她6歲的孩子，搬到了印度尼西亞和丈夫相會。

接下來的4年對母子來說是影響今后發(fā)展的關(guān)鍵期——也是現(xiàn)下許多美國人極感興趣的話題。那幾年，安·鄧亨和年輕的奧巴馬親密相處，用自己的價值觀影響了他，而且有意或者無意地，在潛移默化中塑造了他對世界最初的認知。她也為自己的生活做出了選擇，這些言傳身教，有的最終為奧巴馬所接受，有的則被他有意地避開了。

這個白種女人和她的有一半非洲血統(tǒng)的兒子在印尼曾多次結(jié)伴旅行。伊麗莎白·布萊恩特是當(dāng)時居住在印尼日惹市的美國人，她還記得安·鄧亨和奧巴馬曾參加另外一個外派人員的家庭午餐派對。當(dāng)時安·鄧亨穿著一身印尼布料做的長襯衫，布萊恩特注意到，她沒有打扮成其他在印尼的美國女子喜歡的風(fēng)格。安·鄧亨讓奧巴馬和其他人握手，然后讓他坐在沙發(fā)上，集中注意力在她帶來的一本英語練習(xí)冊上。那時候安·鄧亨已經(jīng)在印尼待了4年，說到會不會回夏威夷的時候，“她問我：‘你打算怎么辦？’”布萊恩特在40年之后對我回憶道?！拔艺f：‘我大概最多在這里過兩年，然后回夏威夷?！龁枮槭裁矗课一卮鹫f這里的生活太艱難，損害了健康，而且這里沒有醫(yī)生，對身體不好。她不同意我的說法?！?/p>

吃午餐的時候，9歲的奧巴馬安靜地坐在餐桌旁，全神貫注地聽別人講話，但沒有說話。他問安·鄧亨可不可以離席一會兒，她讓他去問聚會的主人。主人允許他離開后，他從椅子上下來站到地上，和布萊恩特13個月大的兒子玩耍。午餐后大家去散步，奧巴馬跑在他們前面。這時一群印尼孩子開始對著奧巴馬扔石頭，他們蹲在一堵墻后面，喊著種族攻擊性的臟話。他卻看起來不慌不忙，布萊恩特說他蹦蹦跳跳，像是“和看不見的對手”在玩躲球游戲。安·鄧亨沒有反應(yīng)，布萊恩特以為她不知道那些口號是什么意思，就主動說可以出面制止，但是安·鄧亨卻說：“沒關(guān)系，他還好，早就習(xí)慣了?！?/p>

“她明知道印尼人排斥黑人，還要把一個有一半黑人血統(tǒng)的孩子帶來，我們都很驚訝?！辈既R恩特說。同時，她對安·鄧亨教會兒子勇敢無畏表示敬佩。在印尼，為了自保，一個孩子需要這樣被養(yǎng)大，布萊恩特認為。她似乎也教導(dǎo)奧巴馬學(xué)會尊重他人，他完全懂得印尼孩子對父母應(yīng)有的尊重。他看起來學(xué)會了印尼的處事方式。

“我覺得他這么‘哈勒斯’是因為一點，”布萊恩特這樣評價這位未來的總統(tǒng)，引用了印尼語中的代表“有禮貌，有教養(yǎng)，勇敢無畏”這個形容詞，來形容那些印尼文化特有的人的品質(zhì)。“他有亞洲人的彬彬禮節(jié)，又有美國人的做事方式。他非常耐心，冷靜，是一個耐心的傾聽者。如果在印尼你無法耐心聽別人說話，你最好還是離開這個地方?！?/p>

安·鄧亨1967年來到印尼的時候，這里還是一片令人震驚的狀態(tài)，而她卻要在這里度過占了她成年生活大部分時間的三段居住期的第一個階段。那次陰謀和反陰謀的細節(jié)今天仍有爭論，接下來的大屠殺的細節(jié)也不得而知。但可以明確的一點是，即便是友鄰，也難免互相戕害?！冬F(xiàn)代印度尼西亞史》的作者阿德里安·威克斯認為，那時候軍隊挨家挨戶盤查每個村莊有嫌疑的人，強奸婦女，甚至迫害兒童?！白C明你自己不是共產(chǎn)黨人的最好方法就是加入這場殺戮?！蓖怂箤懙?。比爾·科勒是安·鄧亨的朋友，他1968年來到印度尼西亞，在農(nóng)村做了15年的社會經(jīng)濟調(diào)查。他告訴我說，當(dāng)時有人告訴住在咸水河道旁的研究者們，他們不能吃河里的魚，因為水質(zhì)已經(jīng)被腐爛的尸體污染了。還有很多印尼人選擇沉默，從來不說那時候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安·鄧亨·索托羅和她的兒子第一次見到的雅加達，是一片村莊聚集而成的地區(qū)，房屋低矮、雜亂無章，和密林、稻田還有泥沼交織著。破舊的都市村莊（印尼語“堪彭村”）中，狹窄的街道通向密集的瓦房。破舊的居民區(qū)分布在運河兩岸，人們在這條河里洗澡、洗衣服、倒臟水。從十一月到次年三月是漫長的雨季，運河河水泛濫，紙板搭建的棚屋被淹沒，洪水侵襲著城市的大片地區(qū)。居民們出門主要靠走路、騎自行車或者乘坐人力自行車（印尼語叫做“貝卡克”）。停電是家常便飯。能用的電話也很少，甚至據(jù)說街上的大部分轎車是為了給辦公室之間送信的?！懊貢鴤兩踔烈ㄉ蠋讉€小時去一次次地撥電話號碼才能打通電話?！?968年遷來印尼的美國人哈里瑪·布魯格對我說。當(dāng)時西方人很少，黑人更少。西方女人更使人們好奇?！拔疫€記得穿著短裙坐著‘貝卡克’上街的時候，人們甚至轟動了?！辈剪敻裾f。從美國寄來的信要好幾個星期才能到達收信人手中。外國人遭受了各種腸胃不適的折磨，除蛔蟲更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但是這座城市的另一面卻富有魅力。奧巴馬以及那些在雅加達度過童年時光的人們，一直對穆斯林召集信徒們集合的宣禮聲念念不忘，那時候還沒有廣播。街邊的小販們喊著叫賣的調(diào)子，推著推車穿越棚戶區(qū)。當(dāng)時在古老的印地酒店的陽臺上依然提供茶點。在午后的燥熱中，天花板上的吊扇慵懶地打轉(zhuǎn)，煤油燈在夜色籠罩下的窄巷子中閃爍著光芒。對于那些政府保安力量不感興趣的人來說，生活簡單而自在。對外國人來說，在1967年遷到印尼但對兩年前的恐怖形勢一無所知是完全有可能的?！拔覍φ铝私馍跎?，”布魯格說。“那時候一切都結(jié)束了，我從來沒有一點哪怕是最輕微的被威脅的感覺?！蓖怂沟臅袑懙?，許多年之后，很多人會懷念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那一段時光，認為那是一段蜜月期。政府對媒體的管制有所放松，年輕人的文化開始興起，文藝文化生活變得興盛起來。后來有人說，那幾年是印尼的布拉格之春。

安·鄧亨來到印尼的時候，洛洛正在軍中服役，薪水很低。后來她向一個同事抱怨說，她在印尼度過的第一個晚上，洛洛給她吃了白米飯和“丹登側(cè)楞”（一種風(fēng)干的野豬肉，印尼人在食物短缺的時候會在森林里獵取這種動物來填飽肚子）。不過后來洛洛服完了兵役，他的姐夫特里索羅動用了印尼國家石油公司副經(jīng)理的關(guān)系，為他在加州聯(lián)合石油公司駐雅加達分部謀得了一個職位。70年代初，洛洛和安·鄧亨搬到了雅加達的中產(chǎn)階級居住區(qū)馬特拉曼的一個出租屋。這間屋子是一個“帕威林”，也就是一座大房子的附屬建筑物，有三個臥室，一個廚房，一個浴室，一個書房和一個陽臺。像其他有一定經(jīng)濟實力的印度尼西亞家庭一樣，他們有人數(shù)可觀的傭人，兩個女傭住在一間臥室里，兩個男仆人——一個廚師和一個童仆，大多數(shù)時候睡在地上或者花園里。仆人的辛勤勞動使得安·鄧亨免于做家務(wù)，輕松的程度甚至是在美國都不可能的。有人打掃房間、做飯、購買食品、照看她的孩子——這樣她就有時間能夠從事自己的工作，追求自己的興趣，甚至隨心所欲地來去。同時這些仆人也讓安·鄧亨和洛洛有機會去培養(yǎng)自己的職業(yè)和社交圈子，而兩人的圈子并沒有太多交集。

到1968年1月的時候，安·鄧亨已經(jīng)作為美方主管在印尼—美國事務(wù)局工作了，這是一個兩國合作的組織，由美國信息服務(wù)中心資助，下屬于美國國際開發(fā)署。她管理一小組教授英語的印尼人，他們給印尼公務(wù)員和被美國國際開發(fā)署派到美國進行研究生學(xué)習(xí)的商人們上英語課。但是安·鄧亨非常討厭這份工作，“我在雅加達的美國大使館度過了極其可怕的兩年?！彼诮o友人的信中這樣寫道。奧巴馬在回憶錄中提到這一段工作時說：“印尼商人們對英語的精確細致性不感興趣，還有幾個人向她調(diào)情?！迸紶枎状危龓е鴬W巴馬去上班。印尼人喬瑟夫·西吉特當(dāng)時在那里擔(dān)任辦公室經(jīng)理，他告訴我說：“我們的工作人員有時候會嘲笑他，因為他的膚色看起來與其他人不同?！?/p>

“是和她開玩笑，還是開他的玩笑？”我問道。

“兩個都有。”西吉特說，沒有絲毫的尷尬。

兩年后，也就是安·鄧亨27歲的時候，她被雇傭在印尼的一個私人非盈利的管理培訓(xùn)學(xué)校中成立商業(yè)溝通學(xué)系。這個學(xué)校叫做管理教育和發(fā)展研究院，是幾年前一個希望幫助培養(yǎng)印尼社會精英的荷蘭牧師建立的。她參與了培訓(xùn)教師、制定課程大綱和教授高層主管的工作。作為回報，她得到的不但是一張支票，還有這個項目的分紅。她還成為了一名受歡迎的老師。安·鄧亨的課堂“簡直是從頭到尾充滿了歡笑，她有極好的幽默感?！?0年代在研究院兼職授課的萊納德·奇波這樣說。有的笑料來自安·鄧亨那還不太完整的印尼語知識。奇波說她經(jīng)常提起的一個笑話是，她想告訴一個學(xué)生如果他學(xué)了英語，他就能“晉升”。這個短語在印尼語中應(yīng)該是naik pangkat，但她說成了naik pantat。其實前者的意思是“提升地位”，而后者則是“抬起臀部”。

同一年的8月15日，在奧巴馬的9歲生日和安·鄧亨的母親瑪?shù)铝铡む嚭辔ㄒ灰淮蝸碓L印尼之后不久，安·鄧亨在雅加達的圣卡羅斯醫(yī)院生下了瑪雅·卡珊德拉·索托羅。這是一所天主教醫(yī)院，當(dāng)時被西方人認為是雅加達最好的醫(yī)院。哈里瑪·布魯格兩年后也在這家醫(yī)院生了孩子，她告訴我說，醫(yī)生接生的時候甚至都沒有聽診器、手套和醫(yī)生制服。“孩子生下來的時候，那醫(yī)生向我丈夫要了一條手帕，”布魯格說，“然后她把手帕塞進我嘴里，沒打麻藥，給我封了11針?！卑病む嚭嘟o這個新生兒想了三個梵語名字，最后決定叫她瑪雅·卡珊德拉?，斞鸥嬖V我說，這個名字對于母親很重要，她想要“美麗的名字”。安·鄧亨在童年所討厭的那個名字“斯坦利”根本不在考慮范圍內(nèi)。

在印度尼西亞，安·鄧亨是一個引人注目的形象。“也許只看她的外表和舉止就能感覺到這種吸引力，”安·鄧亨在1971年雇傭的哈里瑪·貝羅斯說。她打扮得很簡單，幾乎不化妝，留著長頭發(fā)，在腦后用皮筋扎起來。從爪哇文化的角度來看，按照她的印尼同事費力那·普拉莫諾的說法，她“比一般的女人要強硬得多”。她有堅定的立場，而且從不為了取悅他人而妥協(xié)。

安·鄧亨最好的朋友之一凱·伊克蘭娜加拉用近乎寵溺的口氣說：“她曾經(jīng)快把我逼瘋了。”安·鄧亨對她說她要學(xué)著大膽、強硬一些，嘲笑她不高明的廚藝，讓她和家里的仆人說清楚該怎么做，而不是讓她們肆意妄為。“她對每個人都是這樣，毫不猶豫地說出來他們哪里不好，”伊克蘭娜加拉說。連她的家人也不能幸免。伊克蘭娜加拉回憶說：“她十分討厭傳統(tǒng)印尼妻子的角色，她告訴瑪雅不能如此懦弱。她不喜歡印尼女人消極不主動的形象，還會告誡我不能變成那樣?！?/p>

伊克蘭娜加拉是一位加州大學(xué)發(fā)展經(jīng)濟學(xué)家的女兒，50年代末這個人在印度尼西亞大學(xué)教書。她少年時住在雅加達，60年代去加州伯克利分校學(xué)習(xí)人類學(xué)和語言學(xué)，之后回到了雅加達，遇見了她后來的丈夫。她在管理學(xué)校兼職授課并撰寫語言學(xué)博士論文的時候結(jié)識了安·鄧亨。她們有很多相似之處，她們都有印尼血統(tǒng)的丈夫、都有人類學(xué)學(xué)位、她們的孩子在相同的月份出生、都有60年代局勢塑造的觀點和想法。伊克蘭娜加拉對我說，她們對文化間的隔閡不像其他人那么敏感，也反對她們眼中前代人對于種族問題的虛偽態(tài)度?！拔覀兊挠^點完全一致，”她說，“石油公司或者使館的職員當(dāng)然屬于一種和我們不同的文化，但是，我們覺得他們也不能很好地融入印尼文化，他們是狹隘的美國文化的一部分?！边@些美國人所熟悉的印尼人似乎只有家里的傭人。

而到了70年代初，洛洛的新工作使他受到了石油公司的文化的深刻影響。政府要求在印尼的外國公司必須雇用并培訓(xùn)印尼本土的合伙人。有些人認為這種做法太過虛偽，外國公司不得不聘請一個印尼人來做主管，給他高薪，但是卻很少或者不讓他做任何事情。洛洛的姐夫特里索羅對我說他想不起來洛洛在聯(lián)合石油公司的工作內(nèi)容到底是什么。而他的兒子索尼·特里索羅則說，洛洛的工作有可能是“和政府部門搞好關(guān)系”。不管怎樣，洛洛的工作內(nèi)容包括和石油公司的主管和他們的老婆結(jié)交。他加入了印度尼西亞石油俱樂部，那是一個在雅加達市中心的私人酒吧，專為石油公司內(nèi)部人員和他們的家人服務(wù)，有游泳池、網(wǎng)球場和潛水等各項活動設(shè)施。洛洛希望安·鄧亨也能參加這些社交活動，如果不能出席，那么洛洛的工作將受到負面的影響。“社會要求她這么做，”伊克蘭娜加拉說，“你的丈夫必須帶著你出現(xiàn)在社交場合，你還必須穿著‘凱恩’和‘科巴亞’，”這是一種傳統(tǒng)服飾，由包裹身體的長袖上衣和一塊圍在腰間的沒有縫線的布穿在下身?！澳惚仨毢推渌藗冏谝黄?，談?wù)勀愕暮⒆雍推腿藗冎惖脑掝}。”

安·鄧亨祈求不要去?！八静幻靼走@些習(xí)俗，這種過外派人員生活的想法。這種生活和外界世界太過疏遠，你甚至需要把自己關(guān)在牢房中來保護自己，隱藏自己?！爆斞耪f?！斑@對于她來說過于苛刻，而且她已經(jīng)對此感到厭煩了。”安·鄧亨向她的朋友比爾·科勒抱怨說，那些中年美國女子談?wù)摰亩际强斩礋o比的話題。她還告訴科勒說，洛洛“一直都在變得更加美國化”。小時候的奧巴馬偶爾會不經(jīng)意聽到父母在臥室里因為安·鄧亨拒絕出席石油公司晚餐而爭吵。奧巴馬在《我父親的夢想：奧巴馬自傳》中寫道：“在這些宴會上，從得克薩斯和路易斯安那來的美國商人會拍著洛洛的背，炫耀自己巴結(jié)了多少人他們才得到了新的海岸油井鉆探權(quán)，他們的夫人們向我母親抱怨印尼仆人服務(wù)質(zhì)量太差。我父親問母親說，如果他自己去赴宴會怎么樣，還提醒她說，這些都是她的同胞。于是我母親會突然提高聲音，幾乎喊叫起來：‘他們才不是我的同胞?！?/p>

其實安·鄧亨和洛洛之間的關(guān)系，似乎早在洛洛在石油公司工作之前就開始惡化了。根據(jù)奧巴馬的描述，在洛洛因為在印尼騷亂時期被召回雅加達而與安·鄧亨分開的那一年里，兩個人之間發(fā)生了一些事情。在夏威夷的時候，洛洛活潑開朗，給安·鄧亨講他童年的故事來哄她開心，向她吐露他回到印尼在大學(xué)教書的計劃。但是現(xiàn)在，他很少和安·鄧亨說話。有的夜里，他睡覺時甚至?xí)谡眍^下放一把手槍，有的夜里，安·鄧亨聽到他“拿著一瓶進口威士忌在房間里游蕩，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安·鄧亨的孤獨一直持續(xù)著，奧巴馬寫道，“寂寞令她無法呼吸”。

安·鄧亨曾經(jīng)從人們不經(jīng)意說漏嘴的話中把1965年和之后印尼發(fā)生的事情聯(lián)系了起來，試圖推測原因。她新結(jié)識的印尼朋友告訴過她政府機構(gòu)、警察和軍事勒索中的貪污腐敗現(xiàn)象，還有總統(tǒng)隨從們的權(quán)力之大。洛洛對這些從來閉口不談。據(jù)奧巴馬說，最后洛洛的一個侄子向安·鄧亨解釋了她的丈夫從夏威夷回來之后發(fā)生了什么。到達雅加達的時候，他被帶走問話，并被告知他已經(jīng)被強征入伍，要去新幾內(nèi)亞的叢林中待一年。對有些人來說情況可能更糟，從蘇聯(lián)集團國家回來的留學(xué)生直接被關(guān)入監(jiān)獄，或者人間蒸發(fā)。奧巴馬寫道，安·鄧亨得出的結(jié)論是“強權(quán)壓倒了洛洛，把他拉回了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逃脫了的境況中，使他意識到權(quán)力有多么可怕，而他的生活并不是自己能把握的?！庇谑锹迓逑驈姍?quán)妥協(xié)了，“學(xué)會了遺忘的智慧，在國家石油公司擔(dān)任要職，賺了很多錢，就像他的姐夫一樣?！?/p>

洛洛的行為使得安·鄧亨很失望，但是她不愿遵從印尼文化的規(guī)則這一點很明顯也激怒了他。“和我一樣，她根本不知道印尼男人在被家人左右時會變成什么樣?！绷炙箍恕ず樟挚ǜ嬖V我。她是來自荷蘭的人類學(xué)家，也是安·鄧亨在80年代的密友，也嫁給了一個有一半印尼血統(tǒng)的男人?！坝∧崮腥讼Ｍ嗽趪獾臅r候大方開朗，但是回到印尼之后，因為有父母、有家庭，你就必須遵從傳統(tǒng)習(xí)俗，學(xué)著做個小女人。你可以把自己打扮得很美，但絕不能太過招搖。我認識安·鄧亨的時候，她已經(jīng)長得很壯實，也不怎么打扮自己，不像印尼女人那樣穿衣打扮、佩戴首飾，那完全不是她的作風(fēng)。洛洛卻希望她也這樣做。這也是她沒有忍耐到底的原因之一。她肯定不會照做，我也能理解為什么洛洛無法接受這一點?！?/p>

2009年1月的一個早晨，在安·鄧亨曾經(jīng)工作過的管理學(xué)校辦公室里，我見到了年近六旬的薩曼。像不少爪哇人一樣，他只有單名。他講一口印尼語，曾和安·鄧亨以前的助手菲麗娜·普拉莫諾一起擔(dān)任翻譯，70年代初曾給安·鄧亨和洛洛當(dāng)過家仆。他出身于農(nóng)民家庭，家里連他一共七個小孩，十幾歲的時候他就去雅加達找工作了。在為安·鄧亨和洛洛工作時，他主要負責(zé)照顧花草、寵物龜、寵物狗、兔子和小鳥，還負責(zé)騎自行車或三輪送小奧巴馬上學(xué)。薩曼說安·鄧亨和洛洛付給他不錯的薪水，對家里四個傭人也都一視同仁。在他的印象中，洛洛比較嚴(yán)苛，而安·鄧亨的心腸很好。

薩曼說，那時候安·鄧亨晚上九點才結(jié)束授課，有時直到深夜才回家。她似乎不怎么睡覺，經(jīng)常熬夜打字或者給奧巴馬批改作業(yè)，然后又在天亮之前起床。薩曼說：“有一次已經(jīng)很晚了，她和一個學(xué)生一起回來，但是那學(xué)生沒把她送到家門口，而是開車把她送到了住處附近，索托羅對此大為光火?！彼_曼后來不經(jīng)意聽到了接下來二人之間的爭執(zhí)，“洛洛說：‘我不止一次警告過你，為什么還要這樣？’”薩曼回憶道。但是洛洛的擔(dān)心到底是安·鄧亨的不忠，還是怕別人說三道四，卻無法從薩曼的描述中推斷。他說，那次爭吵之后，安·鄧亨拿著一塊毛巾蓋在臉上，鼻子流著血，回到了房間里。從這段大約四十年前的回憶中很難推斷出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采訪的其他人都沒有提到過兩人之間有任何家庭暴力，在大家的口中，洛洛是一個耐心、好脾氣的人。

1968年或1969年間，一個男教師向安·鄧亨問起她的丈夫時，安·鄧亨生氣地說：“他從來不征求我的意見，從來都是命令我做這做那?！焙髞矸此妓幕橐龅臅r候，安·鄧亨用無奈的口氣對另一位印尼朋友楊素婉說：“你難道不明白，不要和爪哇人爭論，也不要和他們討論問題嗎？因為在爪哇人的概念中，問題根本不存在。時間能解決一切問題?！?/p>

安·鄧亨曾對一位朋友說，她在身體的寵愛方面對自己的孩子要比她的媽媽對她要親密得多。她喜歡和孩子們摟摟抱抱，而據(jù)瑪雅說，她甚至每天會說上百次“我愛你”。她也很喜歡玩——制作陶藝、編織裝飾品、在家里做鋪滿了房間的藝術(shù)品?！拔矣X得，當(dāng)我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們獲益匪淺，”瑪雅對我說?！八赃@也彌補了一點她不在的遺憾?！痹陉P(guān)于自己孩子的事情上，安·鄧亨很容易就動情甚至流淚，即使是偶爾對朋友們說起孩子的時候。她認為幽默好過說教，但對于她重視的事情十分苛刻。理查德·胡克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雅加達和安·鄧亨在一起工作，他說她曾經(jīng)告訴他說她費了很大的力氣向自己的兒子灌輸公共服務(wù)的理念。她希望奧巴馬有履行義務(wù)的意識，學(xué)會回報社會。胡克還說，她希望奧巴馬能夠懷著她很多年以后才學(xué)到的品質(zhì)去開始自己的人生歷程。

奧巴馬還記得安·鄧亨說：“如果想作為一個完整的人，你就必須有自己的價值觀?！庇袃啥卧u論說，有些時候她不喜歡重復(fù)自己的話。唐·約翰遜在90年代初和安·鄧亨一起工作，在印尼旅行，有時和她住在一起。唐說：“她曾說過管教奧巴馬的事情，比如在奧巴馬活該挨揍的時候打他的屁股?！彼_曼則說，如果奧巴馬沒有寫完他的祖母從夏威夷寄來的作業(yè)，安·鄧亨就會“把他叫到他的房間里去，用他爸爸的軍用皮帶抽他的屁股?！眾W巴馬也曾通過女發(fā)言人表示，他的母親從未放棄體罰。

薩曼還說，有一天晚上，他和奧巴馬在馬特拉曼的房子里準(zhǔn)備睡覺。他們經(jīng)常在一起睡——有時睡在奧巴馬房間的雙層床上，有時在餐廳地板上，或者在花園里。那時候奧巴馬大概有八九歲，他讓薩曼去關(guān)燈，但是薩曼沒這么做。后來薩曼說，當(dāng)時奧巴馬一拳打在了他的胸上，薩曼沒有反應(yīng)，他打得更重了，薩曼就還手打他。奧巴馬開始大聲號哭，引起了安·鄧亨的注意力。薩曼說，安·鄧亨沒有去安慰他，她似乎意識到了是奧巴馬的錯，否則薩曼不會打他。

“她不允許我們學(xué)得粗魯、卑鄙、傲慢，”瑪雅說?！八虒?dǎo)我們要有點幽默感，要心胸廣闊，要努力學(xué)習(xí)……如果我們說別人的壞話，她就會分析別人的觀點，或者說‘如果你是他，你會怎么想？’她有點像強迫我們學(xué)會將心比心，不允許我們變得自私狹隘。這種教育從未停止?！?/p>

很多人都認為安·鄧亨對奧巴馬寄予厚望，認為他天賦異稟。她會炫耀奧巴馬有多么聰明、多么光榮、多么勇敢。本吉·本寧頓是安·鄧亨的夏威夷朋友，她告訴我說：“有時當(dāng)她說到巴拉克的時候，她說‘我的兒子非常聰明，只要是他想做的事都能做成功，當(dāng)美國總統(tǒng)也不在話下。’我還記得她這番話。”薩瑪達爾·馬南曾在雅加達和安·鄧亨一起教書，她也記得安·鄧亨說了相似的話——奧巴馬可以成為，或者也許夢想成為美國歷史上第一個黑人總統(tǒng)。

薩曼說，一天晚上洛洛問奧巴馬：“你長大后想做什么？”

奧巴馬回答：“嗯，我想做首相?！?/p>

對安·鄧亨來說，作為家長，孩子的教育高于一切。但是想讓孩子接受優(yōu)質(zhì)的教育卻很難。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時候，印尼的學(xué)校資源嚴(yán)重匱乏，政府嚴(yán)格控制課程大綱，教師資質(zhì)低下。在印尼的西方人都把孩子送到雅加達國際學(xué)校學(xué)習(xí)，但是這所學(xué)校收費很高，而且要就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奧巴馬曾就讀于兩所印尼當(dāng)?shù)氐膶W(xué)校，一所是天主教會學(xué)校，另一所是穆斯林創(chuàng)辦的。這段經(jīng)歷不可能沒有給奧巴馬的成長留下影響。爪哇島人（尤其是爪哇島中部的）非常重視一個人自我控制的能力。米歇爾·多芙說，連打噴嚏都被爪哇人認為是一種缺乏自我控制力的表現(xiàn)。他和安·鄧亨都是80年代在爪哇工作的人類學(xué)家，那時候她開始對安·鄧亨有了深入了解?！跋才恍斡谏?，低聲細語，安靜沉穩(wěn)，這樣你才能被認為是有內(nèi)涵的人，”他說。強調(diào)自控通過取笑別人這種文化變得深入人心，凱·伊克蘭娜加拉對我說。她的丈夫（我們只知道他姓伊克蘭娜加拉）則說：“人們一直都取笑膚色不同的人?！比绻粋€孩子被這種取笑所煩擾，他就會被嘲笑得更慘，但是如果他不理會這些待遇，嘲笑就會停止?！拔覀兊拇笫拐f，奧巴馬就是這樣變得冷靜的，”他告訴我說，“如果你怒氣沖沖反應(yīng)過激，你就輸了，但是如果你一笑而過，你就贏了。”

隨著時間推移，安·鄧亨對巴拉克未來的發(fā)展的想法也有所變化?！八偸枪膭钗已杆龠m應(yīng)印尼社會，”他在回憶錄里寫道。“這種做法使得我變得比其他美國兒童要相對要獨立、節(jié)儉、有禮貌。她還讓我學(xué)會鄙棄那種海外美國人典型的無知又傲慢的心態(tài)。但是現(xiàn)在，像洛洛一樣，她也意識到在美國人和印尼人的生活軌跡之間有多么深的鴻溝。她很明白自己想讓孩子偏向哪一邊。她很確定，我是個美國人，我真正的生活在別處?！?/p>

1971年初，安·鄧亨告訴奧巴馬他要回到夏威夷去，和火奴魯魯?shù)淖娓改缸≡谝黄?，去普納候?qū)W校上學(xué)，那是一所被人贊譽的學(xué)前學(xué)校，離鄧亨家不遠，走路就能到?！八f，她和瑪雅很快就回來夏威夷和我會合，最多也就是一年之后，她盡量在圣誕之前就到達。”奧巴馬在《我父親的夢想：奧巴馬自傳》中寫道。安·鄧亨的叔叔查爾斯·佩恩則告訴我說，他懷疑安·鄧亨的母親瑪?shù)铝盏膱猿衷谶@個安排中起到了作用。“瑪?shù)铝找幌蚍浅ｊP(guān)心巴拉克能否接受良好的教育，”他說，“我覺得他認為教育能夠帶來種族融合所帶來的一切問題?！?/p>

據(jù)奧巴馬后來回憶，他離開印尼的時候，安·鄧亨的朋友——一個飛行員陪著他上了飛機，而“安·鄧亨、洛洛和我的妹妹瑪雅則留在了門的那一邊?！?/p>

在奧巴馬6歲的時候，安·鄧亨把他從美國文化的土壤中連根拔起，移植到了雅加達?，F(xiàn)在在奧巴馬還不到10歲的時候，她又把他一個人送了回去。不到三年之后她也去了夏威夷，但這次相聚之后，她再次離開了他。

去年七月份，奧巴馬在講話中回憶了這些零碎的事情?！拔矣X得這次分別對于一個10歲的孩子來說很難承受，即使他表現(xiàn)得沒那么在意。”奧巴馬說?，F(xiàn)在他坐在總統(tǒng)辦公室的椅子上，說著他母親的事，語氣中有親情，也有審慎的距離感?！拔疑细咧械臅r候，和母親再一次分開，那個時候我已經(jīng)長大了，可以很有底氣地說：‘這是我的選擇，我的決定?！乾F(xiàn)在我也為人父母，回想那時候，我會覺得，我當(dāng)時又知道什么呢，那件事對一個孩子來說并不容易?！?/p>

奧巴馬在談?wù)撃赣H的時候，帶著一種喜愛、幽默，和我沒有意料到的直率。有時他的語氣中還帶著一點點溫柔的寬容。也許只有一個人被所愛的人磨煉了耐心，直到他學(xué)會保持安全的距離，才能有這樣的感情?；蛘?，這是一個長大了的孩子看到了他的父母并非圣賢。

“她是個很強勢的人，有自己的行事方式，”當(dāng)我問起安·鄧亨作為一個母親有什么不足時，奧巴馬這樣說?！八浅皂g，能很快地從挫折中恢復(fù)過來，并且堅持不懈，從她完成了博士論文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但是除了這些優(yōu)點以外，她自己并不是一個善于安排的人。你知道，這種安排不當(dāng)常常造成麻煩。我覺得，如果不是我的祖父母在經(jīng)濟上提供了保障，并且在關(guān)鍵的時候照料我和我的妹妹，我母親很可能會做出不一樣的決定。而且她有的時候容易想當(dāng)然，覺得‘嗯，既然起作用了，那就沒什么事。’但事實上，事情不一定總是順利的，如果沒有我祖母所做的一切……如果不是我祖母堅持底線，我估計我們小時候的生活會變得雜亂許多?！?/p>

但奧巴馬說，他并沒有因為母親的選擇而憎恨她，他并不認為父母只有自己不開心才能把孩子教育好。如果母親一直情緒低落，他的童年也不會快樂。其實，母親給他的是父母能給子女的最重要的一件東西——“那是一種無條件的愛，它是如此偉大，盡管我們的生活表面上充滿了煩擾，但在內(nèi)心，這種愛一直在支持著我?！?/p>

摘自《紐約時報》

編譯：新華網(wǎng)國際頻道

責(zé)任編輯：張躍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