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栽茂
“播蕩煙塵”的嶼仔尾炮臺
韓栽茂
嶼仔尾炮臺,亦稱南炮臺,位于廈門南岸的漳州龍海市港尾鎮(zhèn)石坑村嶼仔尾東南臨海突出部的鏡臺山上,海拔25.75米?,F(xiàn)存的“播蕩煙塵”的嶼(魚)仔尾炮臺,系清代福建水師提督李新燕于同治十三年6月(1874)倡建,由繼任福建水師提督彭楚漢于光緒二年(1876)在兩任閩浙總督鄧廷楨和顏伯燾督建的原址鏡臺山頂上[1],仿西式炮臺新建的環(huán)形城堡一座。當年二月初九日興工,光緒三年(1877)二月初九日按期竣工,歷時一年。炮臺建成后,北面正對廈門港南水道,它從東北—北—西北方向,依次設(shè)立暗炮臺七座,配大炮七尊,其中紅夷火炮四尊,英國阿姆斯特朗前膛炮三尊,守軍三百人,歸練軍右營兼管”[2],它和廈門島上的白石頭炮臺,共同扼守著進出廈門的???。據(jù)說,現(xiàn)仍鑲嵌在炮臺大門上的“播蕩煙塵”四個大字,是當時的“提督書畫家”彭楚漢題寫的。
鴉片戰(zhàn)爭后,廈門要塞全部被摧毀。“廈門自道光二十二年失守之后,炮臺一律毀平,舊址全無,……鐵炮尚存十余座,炮門皆己釘毀,不可復(fù)用?!保?]廈門海防,因為英軍還強占在廈門的福建分巡興泉永海防兵備道舊署,因此,從自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到同治二年(1863年)夏歷四月,在英軍歸還強占21年之久的福建分巡興泉永海防兵備道舊署期間,廈門海防要塞炮臺,“并未重筑”。[4]1863年英軍歸還興泉永道,同年曾憲德到廈門任巡道,重建道署。但因沿海平靜,海防建設(shè)同樣未提上議事日程。
1874年(同治13年)3月初3日,總理各國事務(wù)衙門“接據(jù)英國使臣函稱:……住日本國之英國使臣電報”[5]告知日本以臺灣為‘生番居住之地……(未)隸入中國版圖’[6]為借口,“運兵赴臺灣沿海迤東地方”,[7]準備攻占臺灣。3月15日,日本海軍派遣名“為‘孟春’,吃水八尺”[8]的“大戰(zhàn)船一只,……船中的百余人”[9],不顧國際法和清國律法,“聲稱借地操兵”[10]這個“向章所無”[11]的理由,強行“寄泊廈港”[12]暗中在“廈門(港)測水”紋地貌,偵查水陸防務(wù)。并“自廈門沿途測水……至(5月初八日福州)馬尾港”[13],圖謀侵略福建,攻占廈門,威懾清廷。
5月7日,日本利用同治十一年(1871)牡丹社事件為借口,開始派軍艦從臺灣南部瑯嶠灣登陸,入侵臺灣。清政府遂派沈葆楨巡臺,并調(diào)淮勇7000人和船政所屬輪船艦隊赴臺,相持8個月,日本見無勝算,在英國公使的斡旋下,清政府允賠50萬兩白銀以換取日本撤軍,“瑯嶠”事件后,更是助長了日本對華擴張的野心。此后,經(jīng)常派軍艦“孟春”、“日進”、“高砂”等肆無忌憚地駛?cè)霃B門。為鞏固閩海國門,廈門又開始新一輪的海防建設(shè)。
由于此間,“閩省近數(shù)年來,一心并志,專為外省轉(zhuǎn)輸兵餉,而于本省海防大計,未暇講求,炮臺炮位,猶為舊制,”[14]用來抵御攻擊“尋常船炮”[15]還可以,但要“制外洋新式船炮”[16]則顯然遠遠不足。而要“舍舊謀新”,[17]改筑炮臺,購制新式大炮,倉猝之間很難辦成所有事情。
但廈門為漳州、泉州的門戶,而且是“前明倭寇出入之所”,[18]“關(guān)系亦要”[19]。因此,1874年(同治13年)5月上旬,閩浙總督李鶴年等“派員察廈門等處炮臺”后[20],決定先易后難,命令水師提督李新燕,由興泉永道曾憲德協(xié)助,擇要先筑龍角尾、武口、鳥空園三處炮臺。其時,由于“倭謀顯露”,[21]軍情危急,朝廷命令“陸路提臣(督)羅大春,……暫緩赴臺,統(tǒng)領(lǐng)兵勇六營,駐扎廈門”。[22]“水師提臣(督)李新燕,暫緩”[23]調(diào)離廈門,其所部的主要任務(wù)是“分守炮臺”。同時,命令新任“福建水師提督彭楚漢……克日馳赴新任”[24]廈門,“以重地方”[25]。同時,調(diào)“拔新購萬斤洋炮十尊,大小鐵炮五十尊”到廈門,“以資分布”。
水師提李新燕接到命令后,馬上“查勘海防”,準備在“龍角尾、旗仔尾、曾厝垵、湖里訊、鳥空園、武口六處”,[26]險要的地方,“各筑炮臺一座,配炮五尊。此外,五通、劉五店兩口,為廈門后路”,[27]從這里循陸路可直達漳州和泉州,地理位置險要,在這兩個地方也“各筑炮臺一座,配炮五尊,守以二百人”。[28]“在大擔、小擔、梧嶼、烈?guī)Z之間……寬者十余里,狹者數(shù)十丈”[29]的航道上,“安置水雷”等。[30]
6月,廈門防務(wù),朝廷再次調(diào)整布署:“改派漳州鎮(zhèn)總兵孫開華統(tǒng)領(lǐng)兵勇,會同署水師提臣(督)李新燕”[31]兩人“妥籌布置”。[32]孫開華“扼守陸路”,[33]李新燕負責海路。
孫開華接到命令后,馬上帶領(lǐng)駐守漳州“捷勝軍”趕赴廈門,駐軍廈門市塔頭村營內(nèi)山的塔頭城。營內(nèi)山當時為明初洪武二十年所建塔頭巡檢司城遺址。明初,塔頭城堡建立形成了通洋(廈金航道)隘口,使它構(gòu)成廈門城(中左所城)的第一道屏障。因此,塔頭城是重要的海防基地。隨后,水師提督李新燕和總兵孫開華再次勘察廈門全島,其后建議:因大擔、小擔兩個島嶼“孤島難守”[34],再之經(jīng)費有限,應(yīng)暫時予于放棄,“而嶼仔尾與白石頭相對,最為扼要”,[35]應(yīng)在此“仿筑西式炮臺兩座,各配大炮七尊,守以三百人。”[36]
接到報告后,6月初5日(陽歷7月18日),福州將軍文煜,閩浙總督李鶴年“親赴各口查勘”[37],對廈門海防做了仔細的“布置”。于7月向朝廷奏請布置廈門海防時曰:“廈門自道光二十二年失守之后,炮臺一律毀平,舊址全無,并未重筑。鐵炮尚存十余座,炮門皆已釘毀,不可復(fù)用。況洋船堅炮利,日異月新,斷非尋常炮位所能制勝”。[38]因此,奏請嶼仔尾與白石頭仿筑西式炮臺。
同年7月,朝廷同意嶼仔尾與白石頭仿筑西式炮臺兩座。
1874年6月中旬,“前署水師提臣(督)李新燕”卸任,新任福建水師提督彭楚漢,開始修建龍角尾、鳥空園、武口、旗仔尾、曾厝垵、湖里訊等處炮臺。9月初9日,閩浙總督李鶴年親自赴廈門視察南北岸各炮臺的工程進度,見工程“尚未過半”[39],則命令彭楚漢“躬親督率,限日筑造”[40]完工。
同年10月,龍角尾、鳥空園、武口等處炮臺如期建成。而“原奏曾厝垵等處應(yīng)造炮臺”,[41]由于此時“臺防緊要”[42],朝廷只能“依情形緩急,次第預(yù)備”,[43]先行辦理臺灣添兵筑臺等事宜。其他炮臺的新建,在“酌度情形”[44]后,根據(jù)“應(yīng)修應(yīng)緩”的原則,[45]在與閩浙總督“會商”日期后,再上奏朝廷“恩準”后修筑。
由于嶼仔尾、白石頭二處炮臺戰(zhàn)略地位重要,不久朝廷“恩準”修筑二處炮臺。但工程修造費用巨大,朝廷令其須自己籌款解決,由于“當此(時)經(jīng)費支絀”[46],再加上興建兩炮臺所需“巨款尤不易籌”,[47]就算是采用“募勇筑臺”[48]等節(jié)省經(jīng)費的辦法,要將筑臺購炮“所應(yīng)用料物一切備齊”[49],也是困難重重,兩臺修筑,只能待籌足經(jīng)費后再建。
光緒二年(1876),彭楚漢籌足經(jīng)費后,向光緒帝上奏詳陳復(fù)建魚仔尾、白石頭原由時曰:(他)“親統(tǒng)舟師出洋督緝遍歷南北各洋,……唯查廈門于同治十三年因臺灣有事?!保?0]閩海急需加強海防,經(jīng)彭楚漢認真勘察,選擇廈門港幾處險要之處修筑炮臺,在向朝廷詳細報告同意后,“筑完龍角尾、鳥空園、武口三處”[51]炮臺后,其他炮臺,因“經(jīng)費支絀”,[52]只能“暫(時)停工”,[53]經(jīng)朝廷準允彭楚漢“籌款”,現(xiàn)籌足經(jīng)費,請求續(xù)繼修筑“魚仔尾、白石頭二處炮臺”。[54]
朝廷“恩準”續(xù)修筑“魚仔尾、白石頭二處炮臺”后,[55]彭楚漢“踏勘地勢,購買各料”,[56]同年“二月初九日督率員弁兵勇就地興工”[57]。因為經(jīng)費短缺,就“不另雇用土工,……以兵勇畚筑,……不另委派員弁”監(jiān)理,[58]而是指定軍中軍官“監(jiān)修,以節(jié)糜費”。[59]爾后,彭楚漢在“一面出洋”巡邏的同時,“仍不時順道回廈察看監(jiān)督”[60]工程進度和有沒有偷工減料。經(jīng)過近一年的修筑,于光緒三年(1877)嶼仔尾炮臺按期竣工,并且“工堅料實”。[61]
光緒十年(1884)嶼仔尾炮臺的大炮換代升級為現(xiàn)代后膛的克虜伯大炮,炮臺也隨大炮戰(zhàn)技要求進行改建,它將北面和西北面的四座暗炮臺改為兩座炮臺,即正北(中)方向炮臺的臺面上安置一尊每分鐘發(fā)射速度為4—5發(fā)炮彈,射程6680米(射擊仰角5度)—15670米(射擊仰角30度),大炮口徑為17生(170毫米)的現(xiàn)代后膛克虜伯大炮。[62]為“炮明臺一座。(它)臺墻周圍長三十七丈(118.4米),臺基至坪頂,高一丈二尺(3.84米)。坪高寬一十三丈(41.6米),深三丈五尺(11.2米),后臺墻寬一十一丈”(35.2米)。[63]西北方向的炮臺安裝一尊350磅的天星炮(前膛地陷鋼炮),為“天星炮臺一座。(它)臺基高一丈六尺(5.12米),臺墻周圍長三十二丈(102.4米),臺后子藥洞一所,寬八尺(2.56米),深二丈(6.4米),高一丈四尺(4.48米),四周用三和土堅筑,頂蓋石條”。[64]明臺右邊(東北方向)三個炮位改建成“暗炮臺一座,臺墻周圍長二十五丈(80米),開炮洞三個”[65],置英國阿姆斯特朗前膛炮三尊。
改建后,炮臺附屬設(shè)施不變,即“后向新筑外墻一道,長二十四丈(76.8米),中開臺門,上蓋望樓。臺內(nèi)官廳一座,通連五間,左右?guī)慷g,后向廚房一間,官廳外兵房九間,又后向兵房七間,左右兵房一十九間,寬深一丈二尺(3.84米),至一丈三四尺(4.16米—4.48米)不等,均高一丈四尺六寸(4.68米)”。[66]時至今日,嶼仔尾炮臺已歷經(jīng)100多年的歷史,其中三門副炮早已拆毀,而主炮也于1953年修建廈門高集海堤時拆走,但城垣至今仍堅實完好。
國家檔案館館藏《嶼仔尾明暗炮臺圖》
盡管廈門島只占福建省全省面積的千分之一,可是特殊的地理位置和長期反侵略斗爭的歷史,使它成為兵家必爭的戰(zhàn)略要地。古人曰:“廈門一島,孤懸閩南,遠控臺、澎,近接金門,又為泉、漳屏障,與粵東毗連,洋面四通八達,實為全閩咽喉門戶”[67]又說:“廈門高居堂奧,雄視漳泉”、[68]“同安三面距海,金廈尤為險要,門戶之防也?!保?9]嶼仔尾、白石頭兩處改建的炮臺和同年建成磐石的炮臺,以及后期構(gòu)建的胡里山炮臺、鼓浪嶼的燕尾山炮臺,構(gòu)成完整的廈門海防要塞體系。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廈門海防要塞更成為“扼中國海上南北交通之要沖,抗擊敵海上入侵的重要前沿重地?!保?0]
注釋:
[1]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時,廈門炮臺防御近乎零。從1840年7月18日到8月21日,經(jīng)過短暫的積極備戰(zhàn),閩浙總督鄧廷楨壘建包括鏡臺山下嶼仔尾的沙灘沙墩(沙袋)炮臺,命“游擊謝國標專守該處”。1841年3月至8月,繼任閩浙總督顏伯燾趕筑了包括嶼仔尾(三合土)炮臺在內(nèi)的十一座炮臺,在嶼仔尾布置41尊大炮。戰(zhàn)后,廈門要塞全部被英國摧毀。
[2]朱正元《江浙閩三省沿海圖說》,冊三,“廈門、炮臺”,光緒己亥十月上海聚珍板印,頁40。
[3][4][38][42][43]《文煜李鶴年奏布置海防籌撥臺防餉銀軍火折》,引自《籌辦夷務(wù)始未》,卷95,頁3791。
[14][15][16][17][18]《文煜等奏籌辦閩省沿海各口防務(wù)折》),引自《籌辦夷務(wù)始未》,卷94,頁3780。
[19]《福州將軍文煜等奏福建各??诨I防事宜折》,引自《籌辦夷務(wù)始未》,卷19,頁3856。
[20][21]《文煜李鶴年奏布置海防籌撥臺防餉銀軍火折》,引自《籌辦夷務(wù)始末》,卷95,頁3791。
[22][23]廷寄,據(jù)上折諭文煜李鶴年沈葆貞等,引自《籌辦夷務(wù)始末》,卷19,頁3781。
[24]廷寄,據(jù)三0六四折諭李鴻章,引自《籌辦夷務(wù)始末》,卷19,頁3781。
[25][26][27][28][29][30][31][32][33][34][35][36][37]《福州將軍文煜等奏福建各??诨I防事宜折》,引自《籌辦夷務(wù)始未》,卷19,頁3856。
[39][40]《閩浙總督李鶴年等奏查勘廈門防務(wù)并布置兵力折》,引自《籌辦夷務(wù)始末》,卷98,頁3954。
[41]彭楚漢《奏為遵旨出洋督緝并修廈防炮臺恭折具陳仰祈》,《光緒朝硃批奏折》,第64輯,軍事軍事工程,光緒2年,頁553。
[44][45][50][51][52][53][54][55][56][57][58][59][60][61]彭楚漢《奏為遵旨出洋督緝并修廈防炮臺恭折具陳仰祈》,《光緒朝硃批奏折》,第64輯,軍事軍事工程,光緒2年,頁553。
[46]《閩浙總督李鶴年等奏查勘廈門防務(wù)并布置兵力折》,引自《籌辦夷務(wù)始末》,卷98,頁3955。
[47]《文煜等奏籌辦閩省沿海各口防務(wù)折》),引自《籌辦夷務(wù)始未》,卷94,頁3780。
[48]《閩浙總督李鶴年等奏查勘廈門防務(wù)并布置兵力折》,引自《籌辦夷務(wù)始末》,卷98,頁3955。
[49]《文煜李鶴年奏布置海防籌撥臺防餉銀軍火折》,引自《籌辦夷務(wù)始未》,卷95,頁3854。
[62]德國克虜伯檔案提供170毫米大炮數(shù)據(jù)。
[63][64][65][66]薩承鈺《南北洋炮臺圖說》,一硯齋藏本,頁167。
[67]浙總督顏伯燾《奏廈門防剿情形折》;顏伯燾、吳文熔(福建巡撫)《奏福建炮位難拔浙用并通省口岸情形折》。引自《籌辦夷務(wù)始末》,第2冊(道光朝),中華書局,1979年版,頁880、頁883。
[68][69]周凱《廈門志》,卷二,分域略、形勢,頁14、頁15。
[70]《福建海防史》,駐閩海軍軍事編纂室,廈門大學(xué)出版社,1990年4月版,頁6、頁280、頁328。
(作者系福建省廈門市胡里山炮臺管理處主任)
責編:蔡惠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