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書芳

(河南城建學院,河南平頂山467036)

在中國民居中,大門占據了一個很獨特的地位。作為宅院的標志與內外空間轉換的大門,必須具有形狀清晰、特征明顯、尺度適宜、位置顯著、與背景形成鮮明對比的特征。它除了出入、分隔、安全等這些實用功能外,大門更多的還是一種象征：其形式、建造工藝、裝飾裝修,都是對宅邸主人身份、地位的表述。“門庭高貴”、“裝門面”、“門當戶對”,既是古人對大門地位言簡意賅的表述,也是大門主人社會地位的形象描述。

宅院大門也最能夠體現一個地區(qū)建筑特色與技術。筆者對平頂山地區(qū)臨灃寨朱紫峰宅院大門與門樓張的大門進行調查,并進行細部比較分析,概括它們共同的地域特征,表述其在時代變遷中演繹出的技術、工藝與審美情趣的變化。

1 兩處門樓的地理位置關系與整體比較

1.1 兩處門樓的地理位置關系

門樓張位于平頂山衛(wèi)東區(qū)東高皇鄉(xiāng),距離平頂山8 km。當地人相傳,門樓張的建筑建于清代早期,是由走向仕途的山西移民張氏修建。門樓張古民居是坐北面南的兩路五進的院落,規(guī)模宏闊,院院相套,具有豪門望族的氣派。兩路院分設兩座大門,東路大門位于東盡間,西側緊鄰四小間倒座;西路大門位于中軸線上,兩側各為兩間倒座?？上КF只留下兩座門樓和幾座單體建筑,特別是那兩座高聳挺立,裝飾華麗的門樓,是門樓張文物價值很高的民居建筑之一。

臨灃寨位于平頂山郟縣堂街鎮(zhèn),距離平頂山24 km,在門樓張以北20 km左右。其中的朱紫峰宅院建于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宅院為東、西兩路并列的多進合院建筑,東路一進院用來接待賓客,是寨內建筑技術與藝術成就最高的一個院落。該院的民居建筑從型制到細部裝飾,處處標示著宅院主人雄厚的財力。

1.2 兩處門樓的整體比較

圖1和圖2為兩處門樓的整體對比。整體外觀看,兩處門樓有很多相同之處,門樓都高出與其相鄰的倒座房,在金檁下方用磚砌墻,下開門洞,臺基外伸,留出1.5 m以上的前廊作為停留空間,檐椽飛椽外挑,使門樓看起來深邃軒昂,有官式建筑金柱大門的特點。門洞上方開有牖窗,供閣樓采光通風,并可向院外望。門道后檐墻(朝向院落的)上砌半圓券門洞,構成外方內圓的門道,如圖3。這種方圓結合使用的門洞,蘊含了中國“方圓有度”的處世哲學,是中國古建筑被寄托豐富“人格”特征的具體體現。

圖3 臨灃寨大門門道后檐的半圓券門洞

2 墻面處理的比較

2.1 墀頭墻的處理

墀頭墻是指山墻突出檐柱以外的部分。門樓張的門樓兩側向前伸出15 cm的墀頭墻,門樓的山墻和倒座的山墻各自分離,自成一體,兩山墻間留有明顯的縫隙。門樓的前檐墻也是獨立砌筑,與其山墻的縫隙明顯。整個看來,門樓的各面墻體就像積木一樣拼就,整體感不強,但這樣可減少墻體因不均勻沉降而產生的裂縫。

朱紫峰門樓與倒座雖然各有山墻,但大門山墻沒有向外伸出墀頭,形成隱藏的金剛墻,與倒座的后檐墻連為一體。倒座與大門只在檐部分別做墀頭戧檐,這樣的處理使建筑的下面顯得整體穩(wěn)定,結實平整,顯示磚砌工藝技術后期的成熟。

比較起來,門樓張的墀頭墻向外伸出的處理方式在當時是普遍、正統的做法,例如,在當時全國的政治中心北京四合院的大門墀頭和中原地區(qū)政治文化中心開封的民居大門墀頭,都是向前伸出一段距離,來強調大門立面的凹凸變化。朱紫峰宅大門的整體處理體現了民間匠師在實踐中不斷創(chuàng)新的精神。

2.2 墀頭戧檐的處理

兩處門樓的墀頭上部的戧檐都是用磨磚砌成,側立面為向外出挑的90°弧線。門樓張的大門前檐戧檐全用磨磚層層出挑而成。朱紫峰宅院大門戧檐的最上一層與最下一層,各有一塊厚度為兩層磚的長條紅石出挑,類似懸臂梁,結構穩(wěn)定。一般房屋在戧檐下為2層拔檐磚,由于門樓在宅院中地位重要,前檐戧檐下還雕砌1層束腰須彌座,裝飾門樓前檐。

2.3 墻面的其它細節(jié)處理

門樓張大門兩側的余塞墻用青磚白灰砌成,門洞上面的墻面用土坯秋瓦成,為了使質感和色彩整體統一,墻面外抹麥秸泥,再罩白灰。這樣門樓的色彩與質感和倒座的清水磚墻形成了有趣的對比,使門樓的主體地位更加突出。閣樓上的窗為尺寸較大的豎向矩形,并且倒座后檐也在各間開有矩形高窗供閣樓采光。這可能是處于社會安定期修建的,其防匪、防盜意識沒有臨灃寨強。

2.4 門樓內檐處理

門樓內檐的半圓券門洞,門樓張是在磚砌墻墩上用磚發(fā)一券一伏半圓券,東院在券腳處各用一塊不大的券腳石,西院全用磚砌筑。朱紫峰宅是用5塊厚45 cm高35 cm的弧形紅石砌券,兩側是9層高的紅石墻墩。

為了與半圓門洞達到形狀的整體統一協調,朱紫峰宅門樓后檐閣樓為圓形磚雕蓮瓣牖窗,這樣使內檐立面處理顯得成熟圓潤。門樓張還是矩形窗。當施工技術與構造技術嫻熟之后,匠師們就會對建筑立面的美學效果進行推敲,對建筑美的追求更加細膩。

2.5 材料使用的比較

門樓張的門窗過梁采用木材,而臨灃寨的外石內木的過梁用得很普遍,也很成熟合理。由門樓張三進院留存至今的用紅石砌成三層樓房可以看出,兩個村落的民居建筑都大量使用紅石材料,只是在門樓張門樓的建造時期,還沒有很熟練的掌握用石材代替木材的技術,或在審美情趣上還偏重傳統的木材。

從墻面看,門樓張是土坯、青磚、木、石等多種材料的結合使用,且土坯用量大于朱紫峰宅,石材用量小于朱紫峰宅,這既顯示了新老材料交替期多材并用的特點,又顯示了對磚石材料的特性還沒有熟練掌握。相比而言,臨灃寨的磚石結合的墻面處理要成熟,使門樓的外觀看起來更加挺拔利落。

根據考古,磚在戰(zhàn)國時期就已被發(fā)明使用,但一直用來修砌地下陵墓、排水管溝,鋪砌地面,鑲嵌臺基等較低的部位。而作為外墻、屋脊等中、上分部位的材料,在明代才被大量應用。因此,相對而言,磚在這些部位的各種細部做法也需要一段時間的摸索,才能成熟應用,正如木構件中的斗拱的演化一樣。

3 前檐木裝修

3.1 前檐木裝修的作用

大門是門第的象征,反映宅主人家庭富有程度,因此,豪門大宅的門樓前檐都有著華麗的裝飾,或木、或磚、或石各地用材不一,裝飾風格迥異,體現了不同的地方特色。

前檐木裝修不僅以其自身的華麗木雕裝飾著大門,就大門整體而言,還增加了檐部的層次,使門樓的檐廊有著親切宜人的尺度。從圖1、圖2可以比較,朱紫峰宅的門樓前檐木裝修毀壞無存,所以立面稍顯單調,尺度比例失衡。門樓張的木裝修還較為完整的保留。

3.2 門樓張的前檐木裝修

從整體看,木裝修位于墀頭戧檐下的束腰須彌座后,檐椽前端。由中間拱起的上下枋,與貼墻的垂蓮柱形成的構架。兩枋間嵌三塊木雕板。木雕內容是“鹿(祿)回頭”、“犀牛望月”、“麒麟祥云”等寓意吉祥的動物為主的圖案。木雕構圖飽滿,用刀深邃,線條簡練,工藝成熟。圖4為門樓張的前檐木裝修位置。

圖4 門樓前檐木裝修位置

3.3 朱紫峰宅的前檐木裝修

朱紫峰宅的大門,雖然木裝修大多已毀壞,但檐檁上的三幅彩畫,還可隱約察其形,辨其色。小連檐下安設里口木,其下透雕有如意頭,用來遮擋檐椽頭,美化檐部。在小連檐與檐檁之間設有木枋,其兩端安有變形的丁頭拱,如果被完整保存,其前檐木裝修應該是很華麗的。

4 脊飾與磚雕

4.1 屋脊與脊獸

兩處門樓的正脊與垂脊都是高高陡起的磚雕花脊,脊的構造層次也基本一樣,從下至上依次是硬瓦條—混磚—平磚—雕花陡板—硬瓦條—扣脊筒瓦。圖5為磚雕花脊的構造層次。正脊兩端緩緩升起,形成優(yōu)美的屋脊線,端部安放正脊獸。垂脊分獸前、獸后,獸后屋脊的構造層次同正脊,獸前沒有雕花陡板,高度降低。但垂脊下端是磚瓦雕刻疊砌成的扭頭,其向外扭,向上翹,形象突出。門樓張留有的垂脊獸造型古樸,頭顱上昂,方嘴微張,發(fā)毛上卷,很有氣勢。

圖5 磚雕花脊的構造層次

4.2 屋脊上的磚雕

門樓張的雕花陡板內容繁雜,花瓣碎小,葉脈模糊,見圖6。朱紫峰宅門樓的圓潤飽滿,輪廓清晰,形象逼真。無論是磚雕尺寸,還是花飾的安放位置,都與建筑形體相統一、和諧,裝飾與建筑融為一體,見圖7。這些差別體現了較早的門樓張建筑,在民間,磚材剛被大量應用,雕花工匠可能還沒有一套成熟的磚雕工藝,也沒有掌握其要與建筑整體協調的要義,只是根據成熟木雕來構圖,所以就較為失敗。

5 其它的細部處理

兩處門樓的檐口都有檐椽與飛椽出挑,椽頭為方,飛椽頭都有卷殺,使檐部顯得輕盈優(yōu)美。門樓張的檐椽頭截成斜面,用在坡頂上就是鉛垂面,這樣的椽子承托的屋面,顯得很穩(wěn)定敦實。

大門兩側的抱框墻,朱紫峰宅院的是抹角砌筑,既可讓門扇開啟的角度加大,也可避免門扇開啟時對墻體陽角線的磕碰,這種做法普遍用于臨灃寨民居中,見圖8。門樓張的還是90°砌筑,顯出磚砌技術的不成熟。

圖8 臨灃寨內抱框墻的抹角砌筑

6 結論

作為特定地域建筑中兩處典型的古民居,臨灃寨與門樓張的兩處門樓的基本型制是相同的。但由于建造年代的不同,使其在某些細節(jié)處理上有所差異。從兩處民居上木雕技藝的成熟,反映了民居主人社會地位與財力,都有實力聘用當地技藝水平較高的工匠,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門樓張對磚材的一些幼稚做法,并不是由個體工匠的技藝水平造成的,而是由當時整體的技藝水平所限制。這些從臨灃寨留下較早建筑對磚材的粗糙處理也可以進一步印證。磚材在建筑中、上分部位的使用,建造年代較早的門樓張在很多細節(jié)處理上沒有較晚的臨灃寨的嫻熟、合理,也反映了人類社會對任何新的建筑材料的使用,都有一個或長或短的探尋期。它們在細節(jié)上的差異還體現著民間建筑在技術與審美情趣上更新、演變的過程。